到底該選哪個好呢?”倪修一臉苦惱。


    不知不覺,自己說話的語氣竟也和主持這賭局的女子一樣,染上了些許嬌媚。


    真是有些不習慣。


    “不著急,慢慢想。”女子精致的蔻丹在一片燈火通明中閃爍著豔麗的光芒,嬌媚而又不失溫柔地看著倪修道。


    眼神中是滿滿的誌在必得。


    “看來,想得到我年歲的,不止賭桌上這幾人呀。”倪修肯定道,語氣中的柔媚更甚。


    女子微微一個怔愣,卻不見被識破後的尷尬,笑道:“誰不愛美呢?想得到,很正常。”


    倪修繼續將目光放在麵前飄在空中的紙片上,看似在猶豫到底應該選擇哪個數字,其實在心裏猜想,這女子究竟還有沒有同夥……


    也不知她手上是捏著什麽東西在此作威作福,若是有同夥,她卻沒有將他們一網打盡,那不僅僅會做無用功,恐怕還會打草驚蛇,到時候再想要抓住,可就難了。


    “你好了沒!”


    戚夫人的脾氣委實不太好,此時已經等得不耐煩,語氣不善地催促起來。


    穆青和簡約月的麵色亦染上了些許不耐,也都盯著她,盼著她趕緊選定。


    畢竟這種等待揭曉結果的過程實在是難熬。


    倪修沒有再廢話,一麵隨手選了個數字,一麵期盼自己不要贏才好。


    桌上三個血紅的骰子在倪修摘下了數字的瞬間就停了下來。


    是個挺大的數字!


    穆青當即泄了氣,一臉青灰之色。


    她壓根兒不用再數上頭的點數了。她選的數字,太小了……


    明明一眼就能看清的點數,簡約月和戚夫人愣是一個點一個點地,反複數了兩三遍。


    倪修一雙白眼簡直快要翻上天:“這不是倆五一六嗎?加起來就是十六沒錯啊,數這麽久……你們沒念過書嗎?”


    如此不合時宜的言語,放在開場恐怕即使不挨揍也得收貨不少眼刀子。可是現在,卻沒有人搭理她。


    正對著的戚夫人,早就在倪修確認了點數之後開始狂笑不止,甚是瘋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六!十六!整整四十八年!”她眼中已經看不到任何人了,“啊!不對!不對不不對……應該是十八和十八和十八!哈哈哈哈哈!整整五十四年啊!都是我的啦!都是我的啦!”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我的!……”


    而穆青和簡約月已經萎靡了下去,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雙雙低著頭,輕聲念叨著什麽。


    倪修耳邊盡是戚夫人魔性的笑聲,聽來甚是瘮人,壓根兒聽不見她們兩個究竟在念叨啥。不禁仔細地看她們嘴型,竟是出奇地一致,重複著:“十八年,十八年……”


    十八年!


    就像是一個魔咒,叫麵前的這三個女人統統魔怔了。


    一旁的女人似乎十分享受眼前的畫麵,目光在桌邊的三人身上流連不歇。


    待轉到倪修身上時,一直嬌媚入骨的臉上難得顯現出一抹不悅:“你不痛苦?整整十八年啊!加上之前輸的,你已經輸了二十六年!你怎麽無動於衷!”


    “為什麽要有動於衷?賭桌上,輸贏不是很常見嗎?”倪修一攤手,似是有些不耐道,“什麽時候兌現?這局兌現籌碼怎麽好像有點慢?快點兌現吧,我還要接著玩下一局呢!”


    女子微微一個怔愣,麵上的表情幾乎要支離破碎。


    倪修趁熱打鐵,想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麽話來:“你故意不兌現?你好像很喜歡看她們痛苦、癲狂的模樣?你是不是心裏有病?”


    “你!”女子臉上的嬌媚瞬間消失,轉而代之的,是一臉殺意。


    她擰著眉,眉頭幾乎在眉心處糾到一起,帶著眉梢大幅度地上揚。


    在戚夫人瘋了一樣的尖笑聲中,倪修發現,就連她眉梢的那顆血痣,都在一刹那間變得猙獰起來。


    把人弄生氣,再把人哄得一句話都沒有這種事情倪修最擅長了。


    她絲毫不見驚慌,隻呆呆地看著女子。


    半晌,就在女子以為她終於怕了的時候,她訥訥張口道:“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


    好吧!女子恢複了笑臉。雖然在倪修臉上沒能看到痛苦、壓抑、恐懼、緊張等神色叫她有些想發火,但是這句誇她美貌的話當真叫她心花怒放。


    “下麵,我來介紹第二大局的規則……”


    倪修驚詫:“還不兌現嗎?”


    “不著急,等這局開局之前自會兌現……”


    女子話還沒說完,已經瘋魔的戚夫人突然從自己的座椅上彈起,撲到女子近前,大聲喊著:“五十四年!五十四年!快給我兌現!快給我!五十四年……”


    “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


    然而,她連女子的衣袖都未拂到,就瞬間變老了下去!


    倪修、穆青、簡約月都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戚夫人身上堪稱神奇的歲月變化,方才還年輕了許多的她,頭發瞬間花白,進而慢慢凋落;麵部的肌膚瞬間鬆弛,進而幹癟;眼睛中的神采須臾間便黯淡了下去,瘋狂猶在……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


    她尖叫著,一雙手撫上自己的麵龐,猶自害怕。


    顫抖間,兩行濁淚奪眶而出……


    與之一同出來的,還有一顆顆脫落的牙齒!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重複著“不要”二字,聲音已然漸漸小了下去,成了嘶啞幹涸的死亡之音。


    幾乎是竭盡了全力,伸手去撿地上的,從她口中脫落的牙齒。


    倪修就看見那一雙伸出的手已經如同幹枝老木一般,皺皺巴巴,顫抖不停……


    終於!


    沙啞的,細弱的,如同指尖劃過木門的“不要”聲戛然而止。


    還未撿完的牙齒和白發散落一地。


    戚夫人的掌心緊握,裏頭是她珍視卻未能留住的生命與美貌,現在卻都已變得醜陋不堪……


    桌邊剩餘的三人都止不住地戰栗,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就連倪修也不例外。


    畢竟,知道是一回事,看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況戚夫人死前已近瘋魔,淒厲與癲狂交錯的聲音,配著那恐怖的場景,她們這輩子恐怕都忘不了了。


    “怎麽會?怎麽會?……她不是分明贏了……怎麽會……”簡約月和倪修一樣,是頭一次來,此刻已經驚慌失措,雙眼滿是驚恐,眼淚不自覺就流了下來。


    主持賭桌的女子仔細端詳著自己紅到發亮的指甲,不難看出她此刻心情甚好:“諸位一來我就說過,賭局未結束,便不能離開。”


    “離開?”


    倪修的聲音不覺冷了下來:“我以為,她並未離開。”


    “哈!那是你以為。”女子笑得愉快,“在我這裏,離了椅子,離了桌子,便是離開。”


    “那她贏得的壽命都去了哪裏?”


    倪修環了眼幾人,賭資明顯已經兌現。


    簡約月和穆青都已老了不少。這次畢竟是十八年的變化,一目了然。


    “當然是在我這裏。”


    “……”


    倪修氣定神閑,輕笑出聲:“難怪我覺得你又變漂亮了。原來是托了我的福。”


    穆青和簡約月聽了她說話,雙雙將驚恐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然後,發現了一個更叫她們驚恐的事情——


    “你!你為什麽還是沒有變化?”


    穆青忍不住驚呼出聲,手指著倪修不停地顫抖,仿佛看見了一個什麽不得了的怪物。


    倪修不禁心下好笑,這個房裏邪門的怪物恐怕就是主持這場賭局的紅衣女子了吧?


    結果她們一個個的,對那女子的奇異之處視而不見,反而恭敬地幾乎將她奉若神明,到她這兒,卻一副見鬼的模樣。


    人啊!真實奇怪……


    “是是,是啊!你是不是出老千?之前兩局你輸了八年,我們姑且信你是因為年紀小,天生麗質,不容易看出。


    可現在,足足有二十六年的光陰,你怎麽可能還是一點都沒變?”


    倪修進來之前沒想到這點,表麵上雖然風平浪靜,可內心裏已經慌得不要不要的了。


    扮作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正焦急地思考該找個什麽理由將這事兒糊弄過去,就見一旁的紅衣女子扭著曼妙的腰肢來到她的身後,雙手柔柔地搭在她的肩上。


    女子張口,似乎並無意外:“你們怎麽這副表情啊?真是!撿到寶了還不自知……”


    穆青和簡約月滿臉不解。


    女子捂著嘴嬌笑,銀鈴般的笑聲顫顫悠悠就傳了出來:“我麵前的這位呀!可是修仙之人。”


    “二十六年的生命,都不見絲毫衰老,可見這位美人,至少得是二百多年的壽命。”女子說著抬了右手在幾人麵前比劃了個“二”字。繼續道:“二百多年,你們可不是撿到寶了嗎?”


    穆青眼睛登時一亮,又充滿了鬥誌。


    簡約月腦子還沒拐過彎來,一時還沒算過來這個賬,呆呆道:“二百多年?那她的籌碼比我們的多,要贏我們不是很容易?”


    “……”


    “……”


    女子被她這思維給噎笑了:“難道你上了賭場就是為了輸?”


    簡約月搖頭。


    “那不就成了!你上賭場是為了贏,將對家的賭資都贏過來!那對家的賭資自然是越多越好,不是嗎?”


    窮鬼在賭場永遠不會受歡迎,就是這個道理。


    賭場中有很多小羅羅,他們專門負責牽線拉人。目標從來不會放在窮苦百姓身上,而是專挑富家子弟下手。


    幾句“好哥哥”、“好弟弟”的一叫喚,再使點手段,半拉半強地就將人攙了進去。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食髓知味,四回就開始喪失理智,越陷越深了……


    倪修想著,眼前一亮。


    她現在敢肯定了!


    麵前這女子絕對不是一個人!若是要開一場賭局,一定會有至少一個人去拉人進來!


    倪修心道:“看來還得持續套話啊!”可是又萬分焦急,完全不知該如何下手……


    眼前突然一暗。


    倪修回神。


    原是那女子湊到她近前,擋住了大半的燈光。


    與簡約月說完,目光又重新轉回倪修身上,作為一個作惡的邪祟,竟是絲毫不露半分膽怯與心虛,笑得嫵媚入骨:“我這兒還很少迎來修仙人呢!修仙之人不似凡俗之人命短。修為越高,靈力越強,美貌也就越能持久不衰,她們壓根兒沒有過來的必要。”


    “又冠以‘謝’姓。所以我猜,仙人定是為了呂家夫人的事情而來吧?”


    “你早就知道?”倪修微微有些吃驚,“可你竟然不怕。”


    女子嗤笑:“有什麽好怕的?賭桌上頭不分高低貴賤,隻要一上了這賭桌,就是按了手印的。哪怕飛了升的仙人,也得願賭服輸。”


    女子嗬氣如蘭,妖嬈地攀附在倪修的耳邊,妖媚的聲線直往她的耳朵裏鑽,生生叫她麻了半邊臉去——惡心的。


    “所以隻要這賭局沒有結束,你就走不了,一旦你走了,你的性命就全歸了我。而賭局結束……你也走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為,我一定會在賭局結束之前,取走你全部的年歲!”


    此刻對倪修美色的垂涎已然毫不掩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子肆無忌憚的笑聲回蕩在密閉的室內。那笑聲分明是柔的,是媚的,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從中聽出了陰森。


    恐懼之下,無一人敢說話。


    甚至連喘氣都變得艱難起來。


    倪修到此算是明白了。她原先還以為自己聰明,獨辟蹊徑,叫對方放鬆了警惕。卻沒想,聰明反被聰明誤,對方的一招“請君入甕”,愣是將她困在了這一方賭桌邊上。


    “實在是妙啊!”倪修佩服道,“你慣會把握人的弱點。修仙之人又如何?修仙之人也要經曆生死輪回。隻要將我困在這方賭桌之上,剩下的性命就都是你的。”


    “如此,爾又何懼之有?哈哈哈哈哈!在下甘拜下風!”穩坐當場,倪修抱拳以示佩服之意。


    這女子定是給自己備足了大禮。若是繼續賭完剩下的幾局,估摸著能一下子取她幾百年的性命,若是她不賭,整條命就瞬間變成別人的。


    真是難得呢……


    “冒昧問一句,你給我準備了多少年的籌碼?”


    女子笑答:“看得起你,足足給你準備了五百年!”


    “真是瞧得起我了。據我所知,修為鼎盛的仙人最長才活不過五百多載。”倪修話雖這麽說,肚子裏的心卻是微微放下了。


    瞥了一眼兩側的穆青與簡約月,看來接下來的賭局要認真了,這兩人,她管不著了,也沒法管。


    因為她可以以千萬種的方法去死,卻決計不能叫這等禍害將她不生不死的壽命奪了去。


    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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