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黑暗麵算進去,這個病房裏共有五個人。但五個人全都一動不動,仿佛五座神態各異的雕像。


    蘇緲不安地看著黑暗麵,試圖猜測她的心理活動。當年,阿蕾莎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它出現了,用言語蠱惑了這個小女孩,說是可以把所有傷害過她的人拉進噩夢。由此推測,它是被阿蕾莎心底的痛苦和憤怒吸引而來,並非當真誕生於她本身。


    它還說自己有許多名字,大概是“惡魔”,“魔女”,“心魔”之類的東西吧。這些名字讀起來是很拉風沒錯,也很容易使人信服。但是,這種非人類的身份掩蓋了它的真實想法,讓蘇緲猜不出她到底會怎麽想。


    克裏斯的目光從未離開阿蕾莎本體,很想知道她本人的想法。但那本體無聲無息地躺著,對任何事都不作反應。事實上,她好像隻是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存在的意義就是複仇。電影結局那裏,跟著蘿絲離開的是善良麵與黑暗麵的結合體,本體已經被她們拋棄了。


    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持續著,蘇緲卻不想再等,追問道:“怎麽樣?好歹說句話吧!”


    “我願意,”蘿莉麵無表情地說,“雖然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但我的確厭倦了,讓今天成為末日降臨的那一天,似乎也很不錯呢!”


    “那事情結束之後,你會離開我的身體?”


    “如果那個家庭令我滿意……”


    黑暗麵很輕很輕地回答了她,並露出嘲笑的表情,“過去這麽多年,她內心深處還是熱切地期盼幸福,多麽天真哪!不過,我既然已經成為她的一部分,就難免被她影響。這無所謂,就算她受到第二次傷害,對我也是一件好事。來吧。”


    克裏斯皺眉道:“你真要這麽做?”


    黑暗麵根本沒有理他。蘇緲點了點頭,張開雙臂,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小蘿莉飛快地衝了過來,攔腰抱住她,然後就這樣融進了她的身體。


    蘇緲的反應和蘿絲一模一樣,起初隻是發冷,哆嗦了幾下,猛地捂住了嘴,彎著腰幹嘔起來。好在她一直吃著糖果、餅幹等易於消化的東西,胃裏空空如也,即使連連幹嘔,也沒能真的嘔出穢物。


    胃部的抽搐慢慢消失了,她再次站直了身體,迎麵看見克裏斯擔憂中混雜戒備的神情,勉強笑了笑,說:“好像已經結束了,現在,我成了黑暗麵的載體,得帶她進入教堂。不用這麽緊張,我還是我,她沒有占據我的意識。”


    克裏斯向病床和護士一指,“他們會怎麽樣?”


    蘇緲最後看了看那個中年女人,平靜地說:“不用管他們,反正今天之內,阿蕾莎等待的複仇之日就會降臨,她也能夠親自殺死克麗絲貝拉。”


    “……我們沿原路返回?”


    “不用那麽麻煩,”蘇緲說,“寂靜嶺的主要產業是煤礦,地下通道四通八達,有其他出口通往地麵。”


    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襲上她心頭,使她迅速意識到怎樣走才能走出這裏。黑暗麵什麽都沒做,卻還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而且她知道,即使按原路返回,那些護士也不會再攻擊他們。就目前的狀況而言,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他們走出病房,重返那條漆黑的長廊。娜娜也從附近房間的天花板上飛回,繼續趴到她的背包上。這個時候,克裏斯忽然說:“克麗絲貝拉知道我們來見阿蕾莎,並一力阻止我們。阻攔失敗之後,想必不會坐以待斃吧?”


    “老實說,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蘇緲又有了和他不謀而合的感覺,頓時非常高興,“這就是我不想原路返回的原因。裏世界已消失了很久,我怕那群人還等在上麵。”


    “除此之外,他們還可以加固教堂大門。很多教堂的門又厚又沉,還包著鐵皮,我很擔心憑這把斧頭,能不能成功破開大門。”


    蘇緲的腳步聲停頓了一下,又迅速接續,“……這倒是個好問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教堂的門上沒有鎖。”


    “……你在開玩笑吧?”


    “不是玩笑,是事實。無論怎麽回憶,那門都不像有鎖的樣子。”


    寂靜嶺於七十年代被廢棄,教堂的曆史隻有更早。那個時候,現代防盜鎖尚未出現,多數人用的是普通的鐵鏈鐵鎖鐵門閘。然而,無論是麵對三角頭,還是麵對帶著黑暗麵的蘿絲,教堂大門均未出現上鎖的畫麵。


    三角頭出現時,還可以說它是被信仰之力擊退的。蘿絲可是直接推開教堂大門,昂首直入,沒有她以巨力拉斷大鎖的特寫。這樣一來,唯一合理的猜測隻能是根本沒鎖。


    雖然黑暗麵不知是什麽東西,還進入了她的身體,蘇緲卻越來越輕鬆。在她的想象中,隻要進了教堂,劃自己兩刀,把血滴到教堂地麵上,阿蕾莎本體就能破土而出,瞬間殺死教主和所有的鎮民。然後,她就可以送小蘿莉去過好日子,迎來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她還是低估了教主的冷酷,手機的無理取鬧。


    他們看見教堂頂部的十字架時,也看到了那兩扇氣派的大門。大門連關都沒關,向外豪爽地敞開著,像是在唱“教堂歡迎你”。門裏黑洞洞,靜悄悄,沒有教徒,沒有鎮民,更沒有在門口嚴陣以待的防護服們,仿佛一個被遺棄了的死地。


    這種場景實在詭異,讓兩人齊齊生出找錯了教堂的荒謬感。可寂靜嶺就這麽一座教堂,完全不具備找錯地方的條件。


    蘇緲和克裏斯無聲地對視一眼,用目光表示這裏就是目的地,然後同時加快了速度,半走半跑地奔上石階,一口氣衝進門裏。


    教堂裏並不黑暗,反而點滿了風燈,每排座位兩側都擺著燈,一路通向最深處,神像所在的位置。這些燈照亮了教堂,為訪客照出這裏發生的事情,卻無法帶來光明應該帶來的安慰,因為這實在是個又悲慘,又可怕的場景。


    克麗絲貝拉雙手交握,站在神像下方,臉上還帶著麵具般的微笑。她是這個地方唯一一個活著的人。


    她站立的地麵上,有個蘇緲完全看不懂的宗教符號。以符號為圓心,鎮民們的屍體一圈一圈的排列著,呈半跪的姿勢,仿佛在向圓心處的克麗絲貝拉頂禮膜拜。他們一大半表情平靜,一小半痛苦不堪,似乎並不全部出於自願。


    鮮血把地麵染成血紅,形成一大片血泊,襯托出克麗絲貝拉優雅的姿態。


    別說蘇緲,就算是克裏斯,也被這幕慘劇深深震撼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簡直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你殺了他們?”克裏斯開口時,語氣已變的極為嚴厲。


    克麗絲貝拉微笑著回答了他,“你在說什麽啊。他們是自願為消滅惡魔而犧牲的聖徒。作為對他們虔誠的獎勵,在我徹底殺死惡魔之後,他們的功績將被獎賞,得到永恒的生命。至於你們,褻瀆者,你們會在地獄的烈火中燃燒。”


    生活在這裏的鎮民足有三五十人,幾個小時內全部死去。蘇緲不想看那些屍體,又總忍不住去看,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過這個時候,她頂撞克麗絲貝拉的話語缺乏底氣,“學校廁所裏的清潔工也有著永恒的生命,你要就拿去好了!”


    要是□□裏有子彈,克裏斯非連開六槍,把子彈打光為止。但現在說什麽也晚了,他隻能小心翼翼靠近血泊,保持著極高的警戒心,與克麗絲貝拉對峙。


    在這種氣氛中,克麗絲貝拉還能保持優雅的風姿,真是一項特別不容易的技能。她的笑容越來越僵硬,越來越詭異,令蘇緲心頭生寒,幾乎想要轉身逃走。


    但她終究沒有逃,飛快地舉起消防斧,奮力向自己手腕上劃了下去。連劃了兩三下,鮮血才汩汩流出,滴在教堂的地麵上。她看著鮮血滴落,想都不想地把斧頭扔給克裏斯,自己則向前伸手,接住了他拋過來的鐵棍。


    忽然之間,那些屍體動了起來,如行屍一般,爬向克麗絲貝拉。他們爬進她的長裙之下,還在奮不顧身地向裏擠,最終擠成一個恐怖的人肉平台,托著克麗絲貝拉冉冉升起。


    她的臉龐和身體都在劇烈地分裂變化。就像擁有完全變態能力的昆蟲。這變化的最終產物,是一隻徹頭徹尾的詭異怪物。


    她的上半身還保持著女性的外觀,下半身卻和那些男男女女融合在一起,遠遠一看,仿佛是有無數隻腳的大蜘蛛。口唇和下頜完全融化了,向下不斷滴著血肉膿液,還有不少黑色的墨汁,從口中不斷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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