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主政乃是大夏皇朝的特有製度,舉國上下隻設有九位,位高權重,主政一道大小事宜,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封疆大吏。


    權臣曆朝都有,但要說到本朝的九道總督最特別的地方,當屬東北道與嶺南道兩大總督。


    大夏建國之初,曾得兩大豪閥家族鼎力相助,始皇帝皇恩浩蕩,得天下後封賞群臣,那兩大家族便落戶大夏最南與最北,互為犄角,鎮守國門,許諾與國同壽,世襲罔替。


    兩大總督家族傳承至今已然三百多年,多年耕耘,在其封地內根深蒂固,儼然如同國中之國。


    是夜,東北道總督府。


    一個素雅的房間內,有兩個老者對月飲酒。


    左邊老者鶴發童顏,溫文爾雅,一舉一動都似乎在恪守禮數,宛如私塾裏食古不化的教書先生。


    右方老者形如鄉間老農,舉動粗鄙,卷起褲腳杵著一條腿在凳子,埋頭上大吃大喝,仿佛餓死鬼投胎般,搞得桌上一片狼藉。


    斯文老者輕飲一口酒,笑眯眯地說道,“督爺,可想到該如何處理那個袁玉堂?”


    粗鄙老者聞言抬眼瞟了斯文老者一眼,往嘴裏塞食物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打了個飽嗝,甕聲甕氣地說道,“這是你該考慮的問題,別問老子。”


    “你啊你,都一隻腳踏進棺材了,還是這般無賴做派……”斯文老者似乎早就知曉粗鄙老者會這樣回答,無奈地搖頭苦笑。


    頓了下,斯文老者目光炯炯,搖頭晃腦地撫須道,“這事兒真不好處理啊,稍有不慎便牽動全局,棘手俚~且容老夫給您捋捋。”


    “袁玉堂剛立大功,挽救桐山關於危難之際,深受邊軍將士感恩愛戴,一個不好,很容易寒了軍士的心,但是想要妥善處理,目前又有三大難題急需解決!”


    “此子來曆不明,雖然他手上有景山宗掌門魚機子的度牒,但是其中真偽難以查證,且一身高深莫測的本事也不是出自景山宗,此為一難。”


    “第二難,則是譚州雷獾事件。


    雷獾桀驁不馴,難以馴服,多少年來不知有何其多的修士大拿想收服雷獾而不得其緣,沒想到那小子初來乍到,竟天降奇緣,讓他誤打誤撞收服了一頭小獾,氣運之渾厚,委實舉世罕見。”


    頓了下,斯文老者略顯憂慮地說道,“雖說收服異獸幼崽的奇緣讓人妒忌,但是天下異獸何其之多,玄門大宗大多圈養有奇特異獸,但是特殊就特殊在他收服的異獸是雷獾!”


    說著,斯文老者意味深長地望著大吃大喝的粗鄙老者,神秘兮兮地小聲道,“當年太祖皇帝征戰天下的坐騎,似乎就是一頭雷獾?”


    粗鄙老者聽後動作微滯,很快就恢複如初,繼續吃喝,仿佛剛才什麽都沒聽到。


    斯文老者從老友的表情已經得到答案,神色愈發凝重,“怪不得三百多年來,全道官員升遷任命全出自總督府,唯獨譚州城除外,一直都是朝廷直接委派,原來是這個緣故。


    目的就是為了就近守護國之瑞獸雷獾?


    但是如此瑞獸臣服外人,不正是國運外泄的征兆嗎?


    那小子不知輕重,竊以為憑白撿到天大機緣,殊不知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一個不慎就會引火自焚,恐怕還會殃及池魚。


    而且譚州知州康磊明知雷獾的特殊意義,居然不加阻攔,任由袁玉堂帶走小獾,分明是不安好心。


    第二難較之第一難,更棘手百倍以上!”


    粗鄙老者充耳不聞,埋頭吃喝,仿佛枯瘦的小身板裏有一個無底洞的胃。


    “前兩難雖說一團亂麻,但是提前布置,還是有化解的機會。”


    “但是第三難,則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說到這裏,斯文老者的臉色竟猙獰扭曲,緊緊地盯著粗鄙老者,喘著粗氣道,“本朝順應天命,取代腐朽不堪的前朝太尊皇朝而立,亡國君王自焚於國都朝歌城前曾經留下詛咒: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朕涼德藐躬,上幹天咎,國之將亡,非朕之過,汝等夏國叛逆莫要竊喜,朕今日之下場,乃爾明日之榜樣!’


    此詛咒流傳後世,早就成了皇室最大的一塊心病!”


    粗鄙老者還是沒反應,斯文老者見他還在裝傻扮愣,不由得氣急敗壞,幹脆破罐子破摔,攤明道,“督爺,莫要裝糊塗!前朝亡國君王名曰藍月,本朝太祖皇帝尊號宋缺!


    大夏取代太尊,乃是遵循月有圓缺的天理循環!


    如果按照這個邏輯,那麽將來滅夏者,恐非圓(袁)莫屬!”


    “袁玉堂橫空出世,拯救桐山關於水火之中,有功於社稷,此為武德!


    且在戰場上引起天地異象,天道合相,此乃天命!


    得瑞獸雷獾認主,氣運滔天,此乃福緣!


    武德澤厚,天命在身,福緣濤濤,種種跡象難道還不足以表明嗎?”


    “我知二公子特意為他造勢,有引為強援的意圖。


    但是老夫想說,二公子此舉大錯特錯!


    袁玉堂根本不是他所能駕馭之人,此子過於凶險,要麽盡早遣送出境,要麽軟禁秘而不宣,要麽盡早斬草除根!


    除此三策,別無他選,請督爺自行抉擇!”


    斯文老者越說越氣,最後忍不住拂袖而去。


    粗鄙老者麵無表情地咀嚼完嘴裏的肥肉,倒滿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淡然地起身離開房間。


    仿佛剛才兩人的談話壓根就不存在過。


    ……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下人來到悶葫蘆房間通報,說有個村婦指名道姓找他。


    悶葫蘆睡眼惺忪,一頭霧水地跟著下人來到後門,就看見一個惴惴不安,來回渡步的村婦,頓時想起是誰了。


    這不是昨天路上誤撞到的那個村婦麽?


    怎麽找上門來了?


    對哦,好像當時自己有說過叫她來找自己賠償來著。


    “妹子,昨日事出從急,實屬情非得已,俺代表昨天所有的兄弟向你造成的困擾道歉。”


    悶葫蘆為人光明磊落,也不掩飾,直截了當地誠懇道歉。


    惶惶不安的曹英聽到道歉,頓時鬆了口氣。


    如果不是孤兒寡母全靠一輛驢車維持生計,她是絕對不敢來總督府找悶葫蘆要賠償的。


    昨日馳道的那些騎兵殺氣騰騰,一看就不好惹,換作平時,她這樣無依無靠的老百姓肯定躲得遠遠的,哪怕吃了虧也隻能忍著。


    但是兒子臥病在床,還等著她抓藥吊命呢!


    運送夜香的驢車損壞,拉車老驢壓斷腿,那就等於斷了她最大的生計來源。


    她再苦再累也能忍受,但是孩子不行,斷了藥就等於要他命了。


    所以在家裏猶豫整宿,最終她還是鼓起勇氣來總督府找悶葫蘆索賠。


    好在悶葫蘆非持槍淩弱的糊塗漢,聽到曹英訴說的情況後,當即掏出十兩銀錢作償,而且還承諾會懇求張大醫士幫曹英兒子治病。


    曹英頓時喜極而泣。


    張大醫士乃是整個東北道有數的名醫,很多時候連宮廷禦醫都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到他手上就藥到病除,堪稱妙手回春的當世醫仙。


    曹英早就想找張大醫士幫忙治病,之所以拖這麽久,並非是無力支付張大醫士診金的緣故,恰恰相反,張大醫士看病素來看人下碟,有錢人家會多收點,遇到窮人經常免除醫藥費。


    但是張大醫士醫術再高,收費再低廉,也得親自到場才能看病配藥。


    醫術高超的張大醫士可是官賈貴人們的座上賓,光是幫那些富貴老爺看病就忙得夠嗆,哪裏輕易讓曹英這樣的老百姓請得到?


    所以聽到悶葫蘆能請張大醫士幫兒子看病,無疑是去了曹英最大的心病。


    悶葫蘆最看不得女人哭泣,看著抽泣的曹英,不由感到頭都大了,偏偏口舌笨拙,也不懂勸慰,一時間訥然語塞。


    忽的,他猛地感覺曹英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當即問道,“妹子,你是何方人士?俺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呢?”


    曹英聞言停止哭泣,淚眼婆娑地說道,“回大人的話,奴家乃是城郊王家村的寡婦,此前並未見過大人……”


    “城郊王家村?你家男人是不是叫王二楞?”悶葫蘆瞪大眼睛,急吼吼地追問道。


    曹英楞了楞,疑惑地說道,“我家男人確實叫王二楞,您真的認識二楞嗎?”


    悶葫蘆聽見後,突然虎目含淚,哽咽道,“嫂子啊,俺是悶葫蘆,和二楞是生死戰友,咱們以前見過的……他的撫恤金,是俺親自交到你手上的啊~”


    “您,您是……”曹英不敢置信地望著悶葫蘆,手足無措。


    “是的,當年二楞替俺擋了一刀,結果俺活下來了,他卻沒了……沒想到一別五年,居然害得嫂子斷了生計,還連累大侄受苦,俺真對不起二楞啊~”悶葫蘆獨臂抓著曹英的手,嚎啕大哭道。


    一個大老爺們在自己麵前哭得稀裏嘩啦的,曹英哪裏見過這種神奇的場景,頓時也荒了,笨嘴笨舌地勸了半天才把他勸住。


    悶葫蘆抹幹眼淚,二話不說就往城北的醫館衝去,頭也不回地說道,“嫂子稍安勿躁,俺這就去把張大醫士給你請來,二楞不在,以後俺就代他照顧你們母子倆!”


    曹英心裏暖洋洋的,已經很久沒有人對她釋放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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