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後的夜裏。


    今夜格外反常,沒有蟲鳴禽啼,連習慣夜間覓食的野獸都不見蹤影,仿佛這片山林的所有生物完全憑空消失了。


    突然,一陣詭異的敲鑼打鼓聲打破了詭譎的靜謐。


    一隊披紅帶彩的詭異接親隊從天而降,小廝背上插著五顏六色的小旗子,上書‘肅靜’、‘回避’等字眼,一路敲敲打打往老漢家的三進茅屋而去。


    待到籬笆院子外,為首一個五短身材,皮膚墨綠,山字形腦袋,朝天鼻獠牙凸出唇外,上身披著塊紅綢,下身圍著芭蕉裙的小個子抬手一揮,緊閉的木攔門居然自動打開。


    清了清嗓子,墨綠小個子忸怩作態掏出一張黃紙紅邊的書簽,高聲道,“今兒黃道吉日,覲黃家三郎年方十七,人品兼優,為人和善,山瓊慈山君老爺欲招其為婿,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此證日月為鑒!”


    宣讀婚書,墨綠小個子輕吹一口濁氣。


    那口濁氣聚而不散,仿佛有生命般滲入西屋。


    沒多久,西屋窗戶莫名打開,一道昏睡中的人影直挺挺地飄了出來。


    墨綠小個子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馬上就有幾個類似但體現更小的墨綠小人上去,將骨瘦如柴的黃家三郎剝成光豬,然後快速換上早就準備好的新郎袍服。


    “送姑爺上轎子,注意點,別弄傷了姑爺!”墨綠小個子朝那幾個笨手笨腳的同伴嗬斥道。


    準備妥當,鑼鼓重新敲打,轎夫歡欣喜悅地起轎出行。


    仿佛縮地成寸般,接親隊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下。


    ……


    等到那隊詭異的接親隊離開後,黃老漢家主屋悄然洞開一道縫隙,一顆小腦袋趴在門檻上觀察半天,確定沒人發現後才回身笑嘻嘻地報喜道,“都走了黃老伯,接下來隻需等我家公子的好消息便可。”


    黑暗中傳來一道憂心忡忡的蒼老聲音,“蘭溪姑娘,真的沒問題嗎?可別為了老漢這點事情連累了小仙長……”


    “且安心,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我家公子辦不成的事兒,您就放寬心!”


    ……


    接親隊一路猶如無物般翻山越嶺,穿過一處隱秘的山澗,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一條筆直寬廣的石道,通向一處霧靄滾湧的山穀。


    石道兩側插滿掛著紅綢飄逸的婚蟠和大紅燈籠,糜糜絲竹管弦之樂從遠處飄來,不時有結伴同行的怪異身影在霧靄裏若隱若現。


    接親隊一到,前方身影便匆匆讓出道路,恭維喜言不絕於耳:


    “哎呀,這便是府君老爺新招的乘龍快婿吧~”


    “恭喜恭喜,恭喜府君老爺貴女成婚,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聽著喜慶話兒,墨綠小個子倨傲地仰起頭,神氣得不行,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才是今夜主角兒。


    一路暢通無阻,隻見山穀深處赫然出現一座氣派恢弘的高牆大院,張燈掛彩,一派喜慶氛圍。


    接親隊魚貫進入了朱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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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釘的大門,然而遠道而來的賓客暫時不能進場。


    身形怪異的賓客們也不惱,至少外表不惱,耐心地聚在門前小聲交談。


    沒過多久,大門走出一個虎背熊腰,身穿大紅衣袍的彪形大漢,洪亮高昂地開口道:


    “吉時已到,賓客入場!”


    旋即等候多時的賓客們便烏泱泱地湧了上去。


    接親隊來到了府內一棟嶄新的三層閣樓,門前有一插珠敷粉的半老徐娘正在等候,見到接親隊終於來了,頓時眼前一亮,扭腰擺臀地迎了上去。


    “青嬤嬤,您今兒可真漂亮~”墨綠小個子一雙小眼睛緊緊地盯著半老徐娘脹鼓鼓的上圍,流著口水讚賞道。


    “德行~”半老徐娘風情萬種地白了墨綠小個子一眼,直把他的魂都勾走,嗬嗬嬌笑道,“別貧了,良時快到,耽誤了小姐大事兒,當心老爺扒了你的皮!”


    墨綠小個子聞言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訕訕笑道,“好好好,我這便請姑爺出來~”


    說罷轉頭朝一旁看笑話的同伴大吼道,“還愣住幹嘛,沒聽到青嬤嬤說良時快到了嗎,還不快請姑爺下來?”


    同伴們敢怒不敢言,隻好幾人合理把昏迷僵直的黃三郎抬了出來,快步往閣樓走去。


    “喲,好俊的後生,將養將養必定風采照人,小姐果然好眼光。”


    風騷的青嬤嬤眼神仿佛粘在黃三郎輪廓分明的消瘦臉龐上,放浪形骸地讚美著。


    墨綠小個子聞言有些不服氣,卻不敢把心中所想說出口。


    新房布置一新,豔紅羅紗雙層鬥帳,四角懸掛香袋,紅燭搖曳,喜字高懸,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


    大紅喜床上安靜地端坐著一個披著紅蓋頭,盛裝打扮的新娘子。


    嘍囉們把黃三郎抬進新房後低垂頭顱,目不斜視地倒退出去。


    等到新房內隻剩下兩人獨處時,旖旎氤氳的氣息更是急速高漲。


    新娘隔著微透光的紅蓋頭,深情款款地凝視著身邊的如意郎君,似喜似泣地伸出白皙玉手摩挲著愛郎臉頰,“夫君,這些日子可是想煞妾身了~”


    說著就欲伸手去脫黃三郎的衣裳。


    不料指尖才敢觸到衣角,突然間一隻大手猛地探出,一把握住她的素腕。


    新娘楞了下,便見本該不省人事的黃三郎突然睜開眼睛,眼眸中流露著攝人光彩。


    “你不是黃郎,你到底是誰!”


    新娘驀然大驚,尖聲大叫道。


    很快樓外恭候的那些墨綠小人隨著青嬤嬤便聞聲趕來。


    黃三郎自嘲般苦笑一笑,鬆開新娘的手腕,翻身坐起,麵孔突然一陣變化,轉瞬間就從一個消瘦青年變成麵如冠玉的少年郎。


    這一手大變活人驚呆了房間所有人,包括投身青嬤嬤懷裏嚶嚶大哭的新娘子,都驚得忘記哭泣。


    “你,你到底是何許人也,膽敢冒充我家姑爺?”


    墨綠小個子在一眾手下簇擁下色厲內荏地呼喝道。


    少年郎都不帶瞧墨綠小個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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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直勾勾地盯著明顯能拿主意的青嬤嬤凜然正色道,“貧道紹州景山宗掌門袁魚機,欲見山君當前,為黃家三郎討回被攝走的三魂七魄。”


    此言一出,滿堂大怒。


    青嬤嬤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袁玉堂的鼻子大罵道,“好你個小牛鼻子,居然敢搗亂我家小姐的終身大事,老身這便送你去見三清道祖!”


    說著纖細玉臂猛然拉長,無數鱗甲自皮下冒出,化作一條森然巨蟒噬向袁玉堂。


    袁玉堂幽幽一歎,輕抬手臂,袖內便滑出一道黃色符籙,如流星般電射向來襲的巨蟒。


    兩者甫一接觸,瞬間炸出一團火花。


    青嬤嬤慘叫一聲震飛出去,重重地砸在牆壁上再頹然落地,手臂也恢複原樣,隻是上麵布滿了高溫炙烤的痕跡。


    “何必呢,貧道是來講理的,真的不想動粗。”袁玉堂搖頭歎氣道。


    三三不盡,六六無窮,以三十六代表無窮之意,天罡法者,乃是大神通也。


    袁玉堂之所以能惟妙惟肖地冒充苦主黃三郎,完全得益於他最新開啟的天罡神通——胎化易形。


    胎化易形,或為男,或為女,或為老,或為少,或為神禽,或為異獸,能隨意變化天地萬物,可謂盡得周天變化之妙。


    憑借此神通,袁玉堂完美地瞞過所有人,包括新娘子。


    如果不是新娘子實在太猴急了,連堂都沒拜就準備洞房,沒準袁玉堂能瞞到孩子出世。


    一開始袁玉堂以為看上黃三郎的是山野精魅,打算代替黃三郎出嫁,伺機將作惡妖魔斬殺。


    但是當接親隊到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那個墨綠小個子分明就是山神法駕前的開路夜叉。


    原來想要納婿的,居然是山神之女!


    這就很離譜了。


    一般正統山神鎮守一方,食香火,保轄區信徒平安,很少有擾民的行為,更別提粗暴地亂點鴛鴦譜,強納凡人為婿。


    袁玉堂本能感覺其中定當另有內情,索性將計就計,按照原來計劃代替黃三郎先混入山神府,見到正主再做打算。


    結果還是功敗垂成,隻能被迫提前現身。


    那個青嬤嬤本體是一條快兩百年道行的大青蛇,看在山神的麵子上,袁玉堂才沒有下死手,不然就衝她敢對自己出手,那就不是一張‘一一陽爆符’可以了事。


    袁玉堂輕描淡寫就擊退了青嬤嬤,頓時震懾住了墨綠小人等一眾開路夜叉。


    隻是讓一個外人在自家府邸鬧事,開路夜叉自覺丟不起這人,所以盡管害怕得要死,依舊不肯退縮半步。


    就在火藥味越來越濃烈之際,突然間屋外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


    “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請貴人稍候,本君馬上便至。”


    一眾開路夜叉聞言如釋重負,灰溜溜地抬起傷重昏迷的青嬤嬤,裹挾著泫然欲泣的新娘子往外跑去,留下袁玉堂獨自麵對山神。


    袁玉堂眼前一花,屋內便多出一個儒雅高大的紫衫中年男子。


    “本座瓊慈山君,見過掌門真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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