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今晚月色明亮,能見度很高。


    否則即使吳老漢把竹漂塗抹成紅色都不一定能看清。


    見到竹漂下水,吳老漢興奮極了,急忙跑到大號魚竿出轉動滑輪放長線釣大魚。


    這個滑輪是他以前去縣裏服徭役時偷偷昧下來的,沒想到今夜大派用場。


    隨著滑輪飛轉,粗麻繩在急速拉扯。


    很快哢的一聲,麻繩放盡了,霎時間自滑輪延伸到水裏的麻繩猛然繃直,水下部分瞬地撕裂水麵。


    水裏憑空傳遞來一股強勁拉扯力,牽引得被固定的大號魚竿咯吱作響。


    吳老漢怕魚竿被扯入水裏,急忙握緊魚竿往後傾斜,雙腳用力踩著兩塊突出地麵的岩石充當支撐點來與水裏那股巨力較勁。


    這種凶的動靜,絕對是魚王上鉤了!


    吳老漢心裏不做他想,全副心神都投入到這場懸殊的戰鬥力。


    僵持了將近半炷香,吳老漢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浮突,渾身汗如雨下,身體如張到極限的弓弦般幾乎與地麵呈現一度的斜角。


    他已經快接近力歇了,如今全憑一股意誌在支撐著。


    突然間,他猛地感受水裏的力度減弱。不由得大喜過望。


    用盡吃奶的力量,臂膀甩開地絞繩索,鬆開,再絞索,再鬆開,以此反複循環消耗魚王的力氣。


    身為地道的水上人家,他對於釣魚之道可謂是無比精通。


    以前是心有顧慮不敢招惹魚王,但他現在窮怕了。


    人一旦放開顧慮,往往能爆發難以想象的潛力。


    “咕咕咕~”


    一陣嘹亮的雞鳴打破了靜謐。


    猶自在角力的吳老漢這才驚覺天色已經快要破曉了。


    估摸魚王已經是強弩之末,吳老漢咬牙使出最後的力量,枯槁的手臂肌肉膨脹,怒吼著將那杆大號魚竿猛然抬起。


    “啊!!”


    隨著魚竿抬高,水裏像沸騰一樣,水花四濺。


    一道銀白色的巨大黑影從水裏被垂直釣起。


    先是頭顱,再到身軀,最後是尾巴。


    一條足足有上千斤重,體長過一丈的銀色巨魚破水而出。無錯更新@


    吳老漢咬牙切齒地拉動魚竿,艱難地騰出手臂拿掉旁邊早就準備好固定魚竿的岩石支撐。


    失去支撐後,那塊大如磨盤的岩石便轟隆倒下,剛好嵌死了魚竿尾端。


    總算可以放鬆了,吳老漢一屁股癱坐地上激烈喘氣。


    直到現在他的手腳還在發抖,這一夜過得實在太艱難了。


    不過再艱難也是值得的。


    稍微恢複一點力氣,吳老漢就迫不及待地連滾帶爬到懸崖邊上。


    此時旭日突破雲層,散發無盡霞光,驅散了無邊黑暗。


    在陽光照耀下,懸空撲騰的銀色巨魚仿佛寶石般煜煜生輝。


    吳老漢眼神癡迷,看待銀色巨魚就像看待金山銀礦般。


    心中的狂喜像洪澇過境般一發不可收拾,他再也忍不住了,仰頭長笑。


    “哈哈哈哈~”


    越笑越開心,越開心越笑,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笑容悄然發生扭曲。


    然而下一秒,周圍的一切如水幕般蕩漾不定,被驅散的黑暗卷土再來,猶如深淵水底。


    當一切塵埃落定後,就隻有黑暗中一雙冰冷的眼眸和吳老漢定格般的扭曲笑臉。


    ……


    呶呶是個很懂事的孩子,知道阿爺每天出船捕魚很辛苦,所以她都會提前起床幫阿爺準備好早飯。


    換在大戶人家,像呶呶這般年紀的小姑娘隻會是全家人的寶貝,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但呶呶卻要大早起來,墊著腳在小板凳上吃力地做飯。


    這便是命運的不公。


    。


    或許命運從來就沒有公平。


    忙活了大半炷香,呶呶開心地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終於為阿爺做好熱騰騰的早飯了。


    將鍋裏的早飯盛出來後,呶呶便撒開腳丫子衝向吳老漢的房間,一邊跑一邊發出銀鈴般的嬌笑。


    “阿爺,起床吃飯飯啦~呶呶已經做好早飯嘍,再不吃就要涼了哇~”


    隻是當她滿心歡喜地推開阿爺房門時,慈祥的阿爺並沒有像往常那般出來把她抱起舉高高。


    房間裏空蕩蕩的,昨天她幫阿爺疊好的被子還保持原裝。


    呶呶楞了楞,失落地嘀咕道,“阿爺昨晚不在家睡嗎?”


    說著就走到廳房,坐在椅子上晃動腳丫子,***嫩的小手撐著肉嘟嘟的臉兒,莫名感到很憂愁。


    阿爺沒回來之前,她是不會先偷吃的。


    她要等阿爺回來一起吃早飯。


    可惜這一等,就是兩天時間。


    兩天後,當黝黑漢子滿麵悲慟地來到吳老漢家時,發現門檻上蹲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水根大伯,您見過我阿爺嗎?”呶呶揚起小腦袋,扁著小嘴兒泫然欲泣地問道。


    黝黑漢子水根張了張嘴,本來到口邊的噩耗再也沒有勇氣說出來。


    見到水根大伯始終一言不發,呶呶眼神中的光芒逐漸黯淡。


    水根鼻子一酸,終於忍不住跪下緊緊抱住呶呶,放聲大哭道,“呶呶啊,你阿爺,你阿爺他,他沒了啊~”


    “沒,沒了?阿爺沒了?”呶呶傻愣愣地重複著,小小年紀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沒了是什麽意思。


    隻是心裏莫名其妙感到沉甸甸的,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在無形離她遠去,再也回不來了。


    三天後,吳老漢家簡陋的茅房被布置成一個靈堂。


    呶呶披麻戴孝,眼神空洞地跪坐在地上機械地燒紙。


    回頭看了眼貢桌上那個新刻的靈牌,還有麵前那個黝黑的長箱子。


    水根大伯告訴她,她心愛的阿爺就躺在黑色長箱子裏。


    至於為什麽阿爺躺在黑色長箱子裏不肯出來見呶呶,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她幾天了。


    最後她隻能歸咎於可能是自己犯錯惹阿爺生氣了,阿爺才會躲起來不肯見她。


    所以她決定要好好聽話才行,一定要讓阿爺開心,阿爺開心了就能重新見到阿爺。


    所以這些天水根大伯叫她做什麽,她都乖乖地做好。


    “節哀順變。@”


    一個農村婦女向同樣披麻戴孝的水根道哀,水根一臉戚容地回禮。


    吳老漢家就剩一個可憐的孤女,而去吳老漢往日待水根如子侄,所以他心甘情願地代呶呶操持葬禮。


    話說吳老漢人緣不錯,基本上村裏家家戶戶都願意來送他最後一程,且都真心誠意地想收養孤苦無依的呶呶。


    可惜都被水根婉拒了。


    這年景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雖然現在是打心底可憐呶呶,但難保日後不會生出怨懟。


    為了呶呶好,也為了報答吳老漢的恩義,水根寧願自己來收養呶呶,最起碼能保證不會委屈了呶呶。


    再送走一個吊唁的賓客,跪了一整天的水根忍不住直了直腰杆,愛憐地揉了揉身邊那個失魂落魄的小小人兒,抬頭看了眼黑色棺材,不由得蔚然歎息。


    吳老漢死得太慘了,被發現時已經被水裏的魚啃得支離破碎,且那張臉上凝固著扭曲詭異的笑容,饒是水根和他這麽親,也是鼓足勇氣才敢幫他收斂屍骨。


    如此慘狀,水根無論如何也不敢讓呶呶見他最後一麵。


    噠噠噠。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趕來,水根下意識準備拜謝,隻是匆匆一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怒火中燒地壓抑聲音道,“你們來幹嘛,這裏不歡迎你們,趕緊滾!”


    。


    來者是一對一臉刻薄相的中年夫婦,丈夫不屑地瞪了水根一眼,陰陽怪氣道,“笑話,我來給我大伯吊唁,還需要你一個外人同意不成?真要說滾,也該你滾才對吧!”


    驀地,水根再也忍不住了,顧不得靈前失儀,衝上去就要揍那對可惡的夫婦。


    好在身邊的鄉親們及時拉住,這才沒有把事情鬧大。


    那臉上長了顆大黑子的婦人明顯是個潑辣性子,有恃無恐地叉腰大罵道,“一群泥腿子,敢在老吳家鬧事,信不信老娘報官把你抓走?”


    一句話就惹了眾怒,這份功力也是沒誰了。


    就在憤怒的村民們再也忍不住時,突然門外走來兩個身穿皂衣的官差,村民們頓時就像霜打茄子,不敢造次。


    黑痣潑婦見狀愈發狷狂,狠狠地嘲諷道,“呸,一群賤民!”


    說著變臉般溫聲細語地對官差阿諛道,“辛苦兩位差爺不辭勞苦地來這窮鄉僻野,一點小小心意。”


    然後光明正大地遞過一個脹鼓鼓的小荷包。


    官差掂了掂荷包的分量,滿意地笑道,“算你會做人,趕緊地,誰是吳呶呶?把人帶走,差爺我還趕著回去吃酒呢!”


    村民們聞言如遭雷擊,尤其是水根反應最激烈,滿麵驚惶地衝上去抱住官差的大腿,泣聲道,“官爺,不能讓那對惡毒夫婦帶走呶呶啊,他們沒安好心,要把呶呶賣去紅樓啊~”


    村民們也是義憤填膺,一個個怒不可遏。


    那對惡毒夫婦是吳老漢弟弟的兒子兒媳,生性涼薄,最是貪婪無度,半年前吳老漢兒子兒媳出意外後就想慫恿他把呶呶賣去紅樓,結果被吳老漢打將出去。


    沒想到今日賊心不死又卷土重來。


    呶呶可是村裏的開心果,誰也不願意讓這個苦命的小可憐淪落風塵。


    官差厭惡地一腳把水根踹開,叉腰指著得意洋洋的刻薄夫婦大聲吼道,“你們想幹嘛?人家才是吳呶呶正兒八經的血脈至親,可是有縣尊老爺親自簽發的收養保書,誰敢阻差辦公,勞資統統把你們抓回去!”


    此言一出,頓時震懾住群情洶湧的村民。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和官府作對斷然沒有好下場的。


    誰不是拖家帶口,口上喊得再響亮,事到臨頭終究還是不可能為了呶呶葬送全家性命。


    水根見到鄉親們退縮了,不禁心死如灰,癱軟地上一動不動。


    他知道自己保護不了呶呶,心痛得無法呼吸。


    呶呶安安靜靜地跪在火盆前燒紙,仿佛對外界一切事情都斥耳不聞。


    有官差撐腰,吳老漢侄子囂張地揚了揚下巴,黑痣潑婦馬上會意,貪婪地笑著朝呶呶走去,仿佛看見天降橫財。


    就在她即將觸碰到呶呶之時。


    西屋裏猛然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


    “慢著!”


    所有人都楞了下,官差仿佛尊嚴受到傷害,厲聲吼道,“誰那麽大膽敢阻攔差爺辦事?”


    西屋裏又傳出慢條斯理的虛弱聲音:


    “貧道紹州景山宗之主袁魚機,今日鬥膽管上一管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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