瑭郎中嘴唇微微顫抖著,嘴上卻還是不願意承認:“方紅杏,你不要隨便亂說,我不是你爺爺。”


    要否認這個事實,瑭郎中說的也很是艱難。


    明明他就是她的爺爺,明明他就這麽渴望,方紅杏能叫他一聲“爺爺”。


    “你明明就是,我爹地已經都告訴我了!”方紅杏一點兒都不心虛地將責任全部推到了方大郎身上。


    聽到方紅杏這麽說,瑭郎中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了。


    他雖然渴望認方紅杏這個孫女,但是他更加惱火的是自己那個兒子,這麽不管不顧地將事情和方紅杏說了。


    方紅杏還那麽小,要是她心裏接受不了怎麽辦?


    要是她追究起當年的事情,那又該怎麽辦!


    那孽子,存心是要氣死他不成!


    見瑭郎中臉上一陣黑一陣紅的,方紅杏心裏默默為自家爹地默哀了一下下。


    反正他老坑自己,自己偶爾坑一下爹也沒事吧……


    “爺爺。”方紅杏見瑭郎中這次沒有再反對,心中鬆了一口氣,暗暗一陣驚喜。


    “你爹地都和你說了什麽?”瑭郎中有些疲憊地歎了一口氣,問道。


    如果對方不是方紅杏的話,瑭郎中也許不會這麽輕易就相信。


    但是因為對方是他內心最為重視的孫女,所以她說的話,瑭郎中才沒有過度的深究。


    讓方紅杏那麽簡單的就鑽了一個空子。


    “當年尉遲家和薛家的嗯怨,我也都知道了,還有當年尉遲家的滅門……”方紅杏說到這裏停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瑭郎中的表情。


    發現他臉色不是很好,就不再說下去了。


    關於自己親娘的事情,她還是當做不知道吧……


    不然真相太讓人不知所措了。


    “你爹地連這個都和你說了?”瑭郎中覺得自己腦袋上的青筋在不斷地抽動著,那孽子,腦袋是被驢踢了嗎,難道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嗎?


    “這個不能和我說嗎?”方紅杏用很是無辜茫然加好奇地眼神看著瑭郎中,她原本就長得甜美,這麽一來,就顯得更是可憐巴巴。


    瑭郎中看著她和亡妻有七八分相似的麵孔,心中一軟。


    她不過是個孩子,有什麽重話,也要留到那個孽子身上去。


    “沒有,隻是覺得之前的日子委屈你了。”瑭郎中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下來,語氣也是溫和了不少。


    ……


    方紅杏和瑭郎中又說了幾句,順便商量了一番到時候的應對法子,這才各自回了房間。


    雖然沒有得出具體什麽的操作方法,但是也隻能先這麽著了。


    時間有限,而且畢竟是打著換衣服的幌子出來的,自然不能穿著原來的衣服,得留出時間來換衣服。


    隻是等她換好衣服出了房門,就看到一身狼狽,滿臉哀怨的方大郎。


    “爹地,你站在這是作甚?”方紅杏拍拍胸口,後退了一步,問道。


    冷不防看到這張大胡子臉,她還被嚇了一下下。


    “你剛剛和瑭郎中說了什麽?”方大郎幽幽地說道。


    剛剛他正在院子裏曬太陽,就被瑭郎中拿著竹竿敲著跑了一路。


    自從十歲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被這樣對待過。


    這麽狼狽地跑了好一會兒,他才知道是因為方紅杏的緣故。


    雖然方紅杏說的那些事情是沒有錯,但是,這分明就不是他說出去的啊!


    自家老爹根本就不聽自己的解釋。


    要不是他腿腳利落,現在可能都被打掉一層皮了。


    “你是說我和爺爺嗎?”方紅杏笑眯眯地看著方大郎說道。


    她看他這架勢,就知道是被瑭郎中收拾過了。


    雖然他是自家爹地,但是看著他挨揍,方紅杏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爽感。


    “你怎麽知道,他是你爺爺,我可沒有和你說過!”方大郎黑著一張臉說道。


    “我自然是什麽都知道的啊,瑭軍師!”方紅杏看著方大郎,笑的一臉的高深莫測。


    有些事情,她不說,並不代表她不知道!


    這個真相,她原本並不打算和方大郎說破,但是既然他自己跑過來了,那她也就實話實說了。


    他們就錯在。太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


    方大郎聽到這話,頓時後退兩步,臉色都直接變了,聲音帶著一絲結巴:“你。你怎麽知道的?”


    他當時明明有進行一番喬裝打扮,方紅杏怎麽可能會認得出來!


    他自認為,有沒有胡子,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至少年齡上,至少可以相差二十歲!


    “我可是你女兒,你覺得你刮掉胡子,我就聞不到你身上那股子酒味了?”方紅杏沒有好氣地說道。


    雖然事實上,如果不是提前看過他胡子下麵的容貌,方紅杏還真的是認不出來。


    但是有些事情,有些話可不能這麽直白地就說出來。


    方大郎聞言。一臉的難以置信。


    那時他明明已經好久沒有喝酒了,沒有道理身上還有酒味啊!


    他身上的衣服都不知道換了多少遍了。


    “你可不要忽悠我。”方大郎半信半疑地看著方紅杏。


    難不成方紅杏的鼻子比狗還要敏銳?


    雖說學醫的人,平日裏藥材聞的多了,這鼻子對氣味就比較敏感,但是也沒有到這種地步啊!


    “我忽悠你作甚。至於瑭郎中是我爺爺的事情,也的確是你自己告訴我的。”方紅杏見方大郎一臉的不相信,笑著說道:“你可能不知道,你晚上特別愛說夢話。”


    對於說夢話這點,當事人自己肯定不可能知道。


    所以方大郎聽到方紅杏這麽一說,眼中頓時充滿了驚疑。


    他以前應該沒有這個毛病啊!


    但是現在……


    方大郎自己也不敢確定了。


    他開始懷疑,難不成真的是自己說漏了嘴?


    不然。也實在有些難以解釋,方紅杏會什麽會清楚這些。


    “你就不要懷疑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知道呢?”方紅杏衝著方大郎“嘿嘿”一笑。


    方大郎心中頓時一陣懊悔,他不該睡覺的時候就放鬆警惕。


    他現在算是相信了方紅杏的說辭。


    “我沒有說什麽別的奇怪的話吧……”方大郎膽戰心驚地看著方紅杏問道。


    說出這個真相還不算什麽,他就怕自己真的說夢話,把她親娘的身份也說了。那可如何了得!


    他哪裏知道,方紅杏老早將那些事情都猜到了。


    “別的奇怪的,比如呢?”方紅杏故意問道,她其實知道,方大郎問那個話的意思。


    “沒什麽。沒什麽!”方大郎連連擺手,他覺得方紅杏應該不知道,不然她不可能這麽平靜。


    “爹地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啊?”方紅杏問道,“你說你不告訴我瑭郎中就是我爺爺,難不成我親娘也在我身邊?”


    方紅杏故意這麽說,就是為了讓方大郎覺得,她不知道那個事情。


    “你胡說些什麽呢!”聽到方紅杏這麽說,方大郎的情緒一下子就激動了些,不過還好他及時控製住了。


    “你阿娘十一年前就過世了,這點是肯定的。”方大郎很是使勁兒地點點頭,就怕方紅杏不相信。


    “好吧。”方紅杏故意做出一副失望的樣子,“我以為阿娘也還在身世。”


    “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阿娘能給的,爹地不是照樣能給你。”方大郎信誓旦旦地看著方紅杏。


    “爹地,你確定你這話是摸著良心講的?”方紅杏有些無語地看著方大郎,他就是一個當爹的責任都沒有盡到,更不用說是身兼母職了。


    要不是她自理能力比較強,現在指不定歪成什麽樣兒了。


    “好了好了,這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快點過去吧,不要讓人等了。”被方紅杏那麽一問,方大郎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


    隻好選擇了轉移話題。


    誰讓他發現,這話,自己還真的沒法摸著良心講。


    “嗯。”聽到方大郎這麽講,方紅杏就想到了等下要麵臨的巨大問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沒有了。


    “不要太擔心了,你爺爺,他多少會有些應對的法子的。”方大郎看到方紅杏眼中的沉重,安慰道。


    自家老爹,這些能耐還是有的。


    “好。”方紅杏點點頭。


    不管怎麽樣,她會努力保護好他的!


    “那就過去吧,我在這裏等著你們回來。”方大郎拍拍方紅杏的肩膀。


    方紅杏應了一聲。


    走到大門口。小安子老早就等在了那邊,瑭郎中也已經背著醫藥箱,站在了一旁。


    方紅杏衝著他們笑笑,“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小安子倒是不在意,笑著說道:“女子嘛,花些時間打扮是正常的。”


    若這人不是方紅杏,小安子的態度也不會這麽的和善。


    這宮中的人,最是擅長看人下碟子。


    在眾人有些擔憂的眼神中,方紅杏和瑭郎中上了宮裏的馬車。


    因為外麵都是宮裏的人,一路無言。


    等到了宮中,方紅杏和瑭郎中下車,跟著小安子步行。


    “六公公,不知我師傅可在宮中?”方紅杏問道。她琢磨著,自己可以把人給引出來,隻要不要讓他看到瑭郎中就好了。


    “薛老太爺自然是在宮中,自從太皇太後娘娘鳳體違和,他也有好幾日沒有好好休息了。”小安子說道。


    “師傅現在還在太後娘娘的宮裏嗎?”方紅杏繼續問道。她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自己那便宜師傅是一個這個盡責的人!


    不過對方是太皇太後,也容不得他怠慢。


    “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往常這個時候,應該是在的,正好瑭郎中過去,可以商量一下病情。多個人,多個法子。”


    “六公公說的是。”方紅杏笑的有些勉強。


    難不成,他們的見麵是不可避免的了?


    “好了,太後的寢宮就在前頭,你們進去吧,這個時候。君皇該在書房,我得在旁邊候著了。”小安子說道,這話隱隱表現出了,他在君皇心目中的地位。


    方紅杏自然樂得奉承他:“六公公最是得君皇的器重,剛剛實在是麻煩六公公了。”


    小安子聞言。心情頓時就好了,笑眯眯地和方紅杏告別,離開了。


    方紅杏見小安子走遠了,才壓著聲音和瑭郎中說道:“我先進去吧,要是他人在,我先將人忽悠走了,你再進去?”


    “方紅杏,你過來了啊?”鹿奶婦一出來,就看到方紅杏有些鬼鬼祟祟地跟瑭郎中在說些什麽。


    方紅杏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等看到來人是鹿奶婦,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奶婦,你怎麽在這裏?”方紅杏問道。


    “太後剛剛身子有些不適,便讓我將薛老太爺請過去瞧一瞧了。”鹿奶婦往瑭郎中的位置看了一眼。


    之前小君主下旨,她們是後來才收到消息的。


    太後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問題,便讓人連忙將薛老太爺和薛醒易都請了過去,她則等在這裏,將情況和他們說。


    方紅杏聽到這裏,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沒有想到,她原本擔心的事情,這麽簡單就被解決了。


    “太後娘娘身子沒事吧?”方紅杏關心地問道。


    一部分是處於禮貌,當然還有一部分,是她自己心裏也有些擔心。


    她沒有忘記,那次無意間碰到的脈象。


    雖然感覺不是很確切,但是她總覺得太後的身子不是很好。


    “沒什麽大事,可能是最近休息不是很好。”聽到方紅杏關心太後,鹿奶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那可要好好調養。”


    “我會轉告娘娘的,你們趕快進去吧。”鹿奶婦笑著招呼他們進去。


    方紅杏衝著鹿奶婦微微頷首,便拉著瑭郎中走了進去。


    方紅杏和瑭郎中走進去,就看到幾位老奶婦站在一旁。


    她們見他們進來,衝著他們微微頷首,便輕聲指引著他們過去。


    雖然太後娘娘現在是昏迷狀態,但是在裏麵,也不可大聲喧嘩。


    “太後娘娘一直沒有醒來過嗎?”方紅杏輕聲問道。


    那老奶婦點點頭,神色間帶著一絲無奈。


    這都快一個月了,若不是一直用珍貴的藥材吊著命,太皇太後她……


    瑭郎中用手輕輕握住太皇太後的手,麵對仇人的娘,瑭郎中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他以為自己會憤怒,事實上,他隻覺得有些悲哀。


    “太皇太後娘娘先前是不是犯過病?”瑭郎中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舌暗苔膩,脈沉滑緩,大約是昏迷的久了,身體一下子就衰敗了。


    “先前是有犯過一次,但是吃了薛家少爺留下來的藥,便好了,隻是這次,冷不防就這麽倒了。”


    晚上太皇太後還是好好的,心情還很好,晚膳之後還用了一碗燕窩羹。


    誰知道早上去請早的時候,人就昏迷不醒了。


    叫了禦醫過來看,卻不知道是什麽緣由,配了藥也沒有用。


    如今隻能這樣吊著,她們這些老人,瞧著太皇天後越來越虛弱,心中更是萬分心疼。


    瑭郎中垂眼,這個病症,他以前有見過一次。


    當初是在軍營的時候,一個老炊事兵,原本身子就不好,還愛吃肉,吃肥肉。


    某日一下子就倒了。


    一檢查,是血瘀證。


    這病一般是因為年老體衰、氣血虧虛、氣血陰陽失調,內風或逆亂的氣血上衝腦部所致。


    平時比較少見,而且醫書上並沒有具體的記載。


    若不是當年他有遇到過相似的患者,他也不會專門去研究。


    隻是……


    現在的情況是。他並不適合出這樣的頭。


    “不知薛家老太爺是如何的診斷。”瑭郎中開口問道。


    既然不能出頭,他就找一個和別人差不多的說法。


    “說是腦疾。”旁邊的一個老奶婦說道。


    隻是她的聲音帶著一些淡淡的失望,他這麽問,言外之意就是說自己沒有什麽看法。


    看樣子。也是沒有辦法了。


    “草民也是這樣的看法,太皇太後這次是由於之前陳疾突發,導致氣血上衝所致。”瑭郎中低著頭說道。


    讓人有種卑微的感覺。


    “那你有什麽法子嗎?”那老奶婦問道。


    如今太後身子不適,君皇忙於國事,後宮又沒有別的女人,也隻有她們守在一旁了。


    “恕草民才疏學淺,如此病症,實在是無從下手。”瑭郎中微微俯下身說道。


    方紅杏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瑭郎中,他竟然這麽直白地說自己不會?!


    這樣的舉動,未免也太出人意外了。


    而且就他剛剛的模樣。方紅杏以為,他是有一點想法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這麽回了君皇。”那老奶婦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也不算意外。


    最近至少有十餘名郎中說這樣的話了。


    這聽的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草民惶恐。”


    “這君皇日理萬機。想必也沒有時間來接見你了,你就自己出宮去吧。”既然沒有什麽作用,那些老奶婦對瑭郎中的態度也就冷淡了許多。


    找了小宮女,就打算將人送出宮去了。


    早知道,這宮外的郎中,也是沒有多大的本事。


    “我去送送瑭郎中吧。”方紅杏見他們要將他送出去,連忙上前說道。


    “那你便去吧。”老奶婦對方紅杏明顯也沒有什麽興趣了。


    不過這方紅杏畢竟是太後的心頭好,所以她們對她自然也是比較客氣。


    “爺爺,你剛剛是不是看出什麽苗頭來了?”方紅杏輕聲問一句道。


    瑭郎中看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人注意,這才輕聲說道:“太皇太後的,那是血瘀證。”


    方紅杏先是一愣,緊接著才反應過來,這是腦出血。


    一般都是因為高血壓的緣故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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