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溫如玉出生已有16年,修韌汐腰間別了一把劍,朝著那個方向走得極為堅定。


    幾日前,江湖上又散出一個消息。


    溫家貼出了一個告示,又要為溫家的公子招一武師。聽說溫家包下了東武大街,在那裏設了擂台。


    擂台之上四方都站了一人。東方之人執一流星錘,那流星錘看起來少說也有五六十斤重卻在那人手裏如同麻繩一般輕巧無疑;南方之人使劍,劍尖指地,劍氣滿貫,蓄勢待發;西方之人握了一把長刀,刀身似雪,隱隱泛著殺氣的寒光;北方之人雙手抱劍,劍未出鞘,一臉冷漠,從眼神中誕生出的輕蔑之意被眾人一覽無遺,便也使自己處於眾矢之的。


    他們就這般僵持了許久,台下的眾人卻不敢出聲。突然,台下有個人輕輕吐了口氣,但那口氣卻吐得格外長,似乎那口氣已經憋在了心裏許久。眾人好像都聽到了那吐氣的聲音,也想長長地舒一口氣,然後好像又都看到一片綠葉子從空中懶懶地飄了下來。那一瞬,眾人睜大了眼,掩飾不住的興奮和解脫,終於開始了。


    東南西之人果然一起發力朝著北方之人攻擊。三方受阻,眾人不禁為北方之人捏了把漢,但隨即才覺得自己在亂操心了。隻見北方的那人抬手斷了南方來人的劍意,然後一個漂亮的轉身低頭躲過東方來人的流星錘便閃到了三人之後。而那流星錘被扔出沒有擊中目標自是不甘,便順勢往前與西方來人的長刀碰在一起發出響亮的聲音。


    台下的人不知道在興奮地吼著什麽。原先北方之人一口氣躲過了三方的攻擊後沒有絲毫猶豫,一手執劍,一手搭上劍柄。劍出鞘,一道寒光閃過,眾人吸了一口涼氣,待反應過來之時,另外三人已經落敗。


    “好厲害。”台下的人怕是已經看呆,久久才感歎道。


    一招就……


    “還有誰?要上台比試的。”


    從開始到現在,那人已經比了好幾場,他一直沒有讓自己的劍出鞘,直到方才麵對三人才勉強拔劍,還是一招就分勝負,誰還願意去試。


    台上之人一副誰來都無所謂的冷漠與傲慢,卻叫台下無人再敢叫囂。


    “我來。”


    聽到聲音後,台上的人眉頭一皺。


    在眾人欽佩的目光中,一少女手拿一長鞭,滿臉驕傲地將一隻腳踏上擂台。卻不等她第二隻腳踏上,她整個人已經向後倒去,滿臉錯愕。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下去時,卻被一隻手扶住了腰,然後眼前飄過一抹清淡的藍,感覺肩頭被人輕輕一推,不輕不重地就坐在了地上。


    那少女呆呆地望著那抹藍色落在了台上那人的身前,待反應過來時不禁微微惱羞成怒。自己何時出過這般的醜,準備站起來往再上台,剛起身後卻發現自己如何都邁不開步子了。自己不知何時被人使了定身術,少女不可思議地看向台上。


    身著藍衣的人遮了麵紗,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笑意,看著台上的人。


    “你……”台上的人收斂剛才的隨意,他明顯感受到所來之人身上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氣,但卻並非叫人無法靠近的那種冷,而且來人功力相當高。


    台上的人將手搭上劍把,慢慢地將劍拔出。


    這多場比下來,這是他第二次拔劍。


    藍衣人緩緩走到他身旁,除去那優雅的腳步,不見她還有其他什麽動作。


    “這是把好劍。”藍衣人看著他手中的劍讚歎道,“可惜它斷了。”


    隨著這句結束,那劍果然斷成了幾節。


    “過我贏了。是否?”


    什麽?什麽時候贏了?眾人都不明所以,眾人張大了口,方才是錯過了什麽電光火石的瞬間麽,劍是如何斷的,勝負就這樣在眨眼間分出來了。


    她,她,她頂多二十剛出頭的女子,怎麽就打敗了方才在台上那般瀟灑的少年。


    藍衣女子周身一點殺氣都沒有,接過從少年手中滑落的殘劍,無比真誠地看著還處於驚呆了狀態的人道:“溫如玉。”


    看著少年的臉色由驚呆轉為驚訝,繼而臉上浮現一絲絲的不悅,修韌汐揭了自己的麵紗,繼續道:“溫如玉,我叫修韌汐。”


    台下的人瞥見了修韌汐的臉後,隻在心裏默默道了兩字,“好美。”然後再沒有別的心思想天花亂墜的形容詞來表達自己見到的這張臉。


    “我,可有資格做你的武師。”


    溫如玉呆呆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好,就是你了,姐姐。今後你便是我的武師了。”


    傲寒夕不明所以,尋聲望見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向這邊奔來。


    修韌汐撤了身,叫那男孩撲了一個空。但那男孩並不介意,轉身朝著修韌汐叫道:“師父。”


    “你是?”


    “我叫溫翊,翊化的翊。”溫翊揚起小臉說道。


    “溫家公子要招武師,那溫家公子說的是你?”修韌汐覺得自己心口有些堵,“那你?”她扭頭去看溫如玉。


    “他是我哥,溫如玉。他已經很厲害了,不需要武師的。”溫翊說這話時一臉驕傲。


    “翊兒,莫要亂說話。”又走一人,正是溫炎華。


    溫炎華對修韌汐抱了抱拳,道:“小兒不懂事,凡是年長的人都叫哥。”


    修韌汐甩甩手,見溫如玉臉上閃過一絲隱忍,然後默默打量了一下溫炎華,他從上來便未曾看過溫如玉一眼。秀韌汐不動聲色道:“也罷,那便做你的武師也可。”


    “好。”溫翊開心地拍拍手,然後道:“不過師父,可以先將那個女孩子的定身術解了麽?”


    修韌看過去,是剛才要上台的那個姑娘,便道:“不到半個時辰她便可以行動自如了。”


    “多謝師父。”溫翊正要上來抱一抱修韌汐,但被溫炎華按住。


    “翊兒,在外要有禮數。”溫炎華彬彬有禮道:“犬子以後就要勞煩姑娘教導了。”


    修韌汐轉了轉眼,笑道:“當然。”然後看了一眼溫如玉,見他抿嘴站在一邊,分不清臉上是什麽神情。


    “真是厲害,居然能踏進溫家的大門。”


    “雖然身份是武師,地位確實不可小覷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


    “但不知道這個武師又能堅持到什麽時候,之前那些武林高手進去不到一個月便被趕出來了。”


    “為何?”


    “因為剛才那位拿下數場的少年郎,他是習武天才,隻要看過一遍招式便能學道其精髓。”


    “那為何還要一直招武師,而且溫家自己不是也有自己的武學麽?”


    “這個說來就很複雜了,其實剛才擂台上個的少年郎是溫家的大公子溫如玉。”


    “溫家大公子?溫家有兩個公子麽?”


    “不止如此,還聽說這溫如玉是個怪物呢。”


    “散開散開,有什麽好議論的。”卻是之前那個少女,在修韌汐隨溫家人進了門後終於能動彈了。被困了這麽久,心裏積了許多怨氣,便衝著四周看熱鬧的人群揮了揮手中的鞭子,將人群打散後,望向溫家那扇緊閉的大門,剁了剁腳才不甘地離去。


    溫家中庭內,溫翊恭恭敬敬地奉了一杯茶遞與修韌汐。修韌汐接過後也不喝,淡淡道:“當我的徒弟,很辛苦。”


    “我不怕。”


    修韌汐莞爾,“嘴上說著是很簡單。”


    “師父,我真的不怕,因為師父是個美人,所以在美人手下吃苦算不得吃苦。”


    “翊兒。”溫炎華覺得自己的臉都丟盡了一般,差點就伸手去捂溫翊的嘴。


    “我不喜喝茶。”修韌汐將茶盞端放在桌子上,慢慢道:“不過這拜師茶我便收了。”


    “那師父不喜喝茶,難道喜歡喝酒?”


    修韌汐搖搖頭。


    “哦,也是”溫翊點點頭,“酒雖好喝,但喝多誤事,師父不喜喝酒也是好事。”


    修韌汐不料他這樣說,微微一怔,良久才吐出幾字:“酒,並不好喝。你方才說酒好喝是麽?”


    “嗯?”溫翊不知為何看到修韌汐臉上掠過一絲略帶陰險的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出去倒立一個時辰。”


    “這?”溫炎華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修韌汐堵了回去,“我說了要當我的徒弟是很辛苦的,這還沒開始,溫宗主就心疼了?”


    “爹爹,這是基本功,練功哪有不吃苦的。”溫翊說著就往屋外走,順帶牽走了一旁的溫如玉,“哥,你也陪我一起好麽。”頓了一下,溫翊回頭問問炎華:“爹,倒立可以找哥哥陪著一起麽?”


    “嗯……”溫炎華還在想。


    “還是算了吧。”溫如玉看出了溫炎華的為難。


    “可是,我想要哥哥陪著。”


    “我是你師父,不是他的師父。”修韌汐故作麵無表情,嚴厲道。


    見修韌汐似乎有些惱了,溫翊隻得一個人垂頭喪氣地走到庭園開始倒立。


    “溫宗主,可否單獨聊一下。”


    “啊?”溫炎華看了眼修韌汐,不明所以,一個剛來的武師和自己隻能聊溫翊的事,但沒必要單獨談。


    一旁的溫如玉卻已經很識趣道:“我先退下了。”


    “嗯。”溫炎華像對待下人一樣的態度朝著溫如玉點了點頭。


    “不知有何事?”


    “嗯~”修韌汐轉了一個身,對著溫炎華道:“我隻是不明白,溫家一個武學世家,為何要請外麵的武師?”


    “按理說,”她自顧自說道:“溫家的紫梟劍法自成一派,幾十年沒人能破紫梟劍招,鮮逢敵手。為何不傳給兩位公子。”


    她故意將溫如玉也算為溫家的公子,果然溫炎華臉色有些驚。


    “姑娘說笑了,溫家就小兒一個小公子。”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本姑娘對於江湖上的往事知道的可能比你還多一些,所以不必在我麵前打掩護。更何況溫燁夫人在溫家總是要護著大公子的,溫家上下一千多人,就有一千雙眼睛和耳朵,還有一千張嘴巴。”


    溫炎華尷尬地笑笑。


    “先不提這個,我方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修韌汐不同他繞彎子,直接又問道。


    “這個,自然是希望他們能多學一些不同的劍法和內功。”


    修韌汐搖搖頭,盯著溫翊看了一會,道:“技不在多,精通就好。溫老爺可以說這一生就會紫梟劍法。但紫梟劍法學來很難,需要……”


    “修姑娘。”溫炎華打斷她的話,“有些話直說不得。”


    見溫炎華臉色沉了下去,修韌汐依舊不緊不慢道:“我見溫如玉在學武方麵的天賦極高,但溫翊就,資質平平。”


    溫炎華默不作聲,臉黑成一道線,繼續聽她道:“同一個母親,卻為何生出的兩個孩子資質相差如此大。”


    “看來修姑娘知道的事有些多了。”


    修韌汐走到一個木桌旁,不動聲色地將木桌一瞬間分裂成了碎片。然後轉了一種語氣,帶著輕蔑對溫炎華道:“你的言語裏不必帶威脅的味道,我從不怕威脅,但我也不喜歡被威脅。”


    溫炎華一驚,便是自己也沒法在一瞬間將這樣的木桌分為幾塊,更何況這女子是將它攆為碎片。


    “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隻想知道你們為何不請人來教導溫如玉,甚至寧願紫梟劍失傳也不教授於他,明明這個溫家隻有溫如玉才能完美地繼承這套劍法。”修韌汐麵色如霜,“他的武功雖然算得上一絕,卻隻是全憑自己的天賦將那些招式使出來,有沒有人教導一眼就能看出。”


    溫炎華不可置否,沉聲道:“我記得方才姑娘才說過‘你是溫翊的師父,不是溫如玉的師父’”


    “看到天賦異稟的人就仿佛看到了一塊璞玉,而且我以為溫家就他一個公子,所以才上了擂台。我本意是想做溫如玉的師父。”


    “你……”


    “結果沒想到小公子居然是溫翊。我也不是小氣之人,溫翊雖然資質平平,但在我手下也是可以有一番作為的。不過,我不甘心,便想問一問。”


    “如果溫宗主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不過溫家16年前的秘密我都有辦法知道,這樣的小事即使不通過溫宗主,通過其他的人我遲早也是能知道的。”


    “隻是等到我知道的時候,萬一我心情不好,將16年前的秘密向旁人提起……”


    溫炎華歎了口氣,道:“修姑娘這般想知道,便告訴你吧。”


    “那個孩子,比翊兒的天賦高很多。翊兒的根骨無法修習紫梟劍法,甚至無法入門溫家的內功心法。”說道這,溫炎華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和羞愧之色。


    “而翊兒卻很是喜歡溫如玉這個哥哥,做什麽都要帶著他。本來溫老爺是不讓如玉習武的,所以武師也沒有教過他什麽,可他就隻在旁邊看著就會了。然後請來的武師都敗在了他的手下。翊兒覺得請來的師父還不如自己的哥哥,就想著幹脆讓哥哥教自己,偏偏如玉那孩子根本不懂怎麽教。後來父親知道如玉學會了功夫大發雷霆,但既然都學了,不過是拳腳功夫,隻要不是內功心法,加上燁兒替他求情求了很久,父親便隻罰他跪了三天三夜,又拿鞭子抽了他一百鞭,抽得他的整個背部鮮血淋淋。”修韌汐皺眉。


    “聽說溫如玉公子是個奇人?”修韌汐試探性地問道。


    “這應該就是那次傳出來吧。”


    “哦?”


    “挨了一百鞭,皮開肉綻。那晚我同他母親一起拿了傷藥與他,卻不料他的背上絲毫沒有傷痕,仿佛從受過傷。我們都驚呆了,而那些侍從更是不可置信,然後私下議論紛紛,傳言他是個奇人,甚至說他是個怪物。然後這件事傳到了溫老爺那,溫老爺大發雷霆,起初不信,命人不準再議此事,但他又想驗證傳言,便直接拿劍在他身上刺了好幾劍,果然那些傷口沒有多久就愈合了。”溫炎華說的雲淡風輕,那幾劍沒有給溫如玉帶來絲毫的傷害,便覺得溫成發刺那幾劍也是有道理的。


    修韌汐鎖了鎖眉,除了溫如玉,大概隻有她才能知道那幾劍的痛有多厲害。


    又聽溫炎華歎了口氣,道:“溫如玉這孩子,雖然至那事後被大家疏遠,變得有些沉默寡言,與周圍格格不入,但卻對武學很感興趣。他也不用刻意學,就看著旁人使過一次的招式他便能模仿個十成。”


    他的意思,修韌汐居然聽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天賦使然。”修韌汐抬高下顎,“但他並沒有修習內功心法。方才在擂台上的那一劍也不過全是靠自己的劍氣。雖然算得上一流的劍客,卻離頂尖有些距離。”


    溫炎華忙道:“所以,姑娘你在教授小兒的時候可千萬不能任溫如玉在旁。”


    修韌汐淡淡“哼”了一聲。


    “否則,他將你的劍法都學了去,超越了你後,你便同上幾個武師一樣要被趕出門去了。”溫炎華見她毫不在意,便略帶威脅。。


    修韌汐卻不再答話,轉身向門外走去。


    倘若別人給不了容你的天地,我便為你創一個獨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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