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城熱鬧不減,鬱離安被人群推搡著,有些難受,且因和畫玉走散了本就有些著急,於是心裏一火,使了十成十的力推開身邊的人想從人群中出來。


    身邊的人群裏發出驚叫,一個拖累一個的被她推倒了一片。


    周圍空了出來,被她直接或間接推的摔倒的人紛紛爬起來對著她怒目而視。


    鬱離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裏訝異又茫然,她怎麽會有這麽大力氣?


    人群裏一片竊竊私語:


    “哎哎哎,你們看她,長那麽好看,力氣卻比牛都大。”


    “哎呀,真討厭,連對不起都不說一聲,你看我都成什麽樣了。”


    “別說了,小心她又推你。”


    “……”


    鬱離安有些不知所措。


    一隻隻提著藍色小燈籠的飛螢不知從何處而來,閃閃亮亮地在空中飛來飛去,圍著人們跳舞,星星點點的美輪美奐,惹得人群一陣陣驚歎。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們吸引了。


    “哇,好多飛螢啊!”


    “你看那裏!”


    鬱離安伸出手,一隻飛螢乖巧的落在她手心裏,一閃一閃的很漂亮。


    在她為數不多的記憶裏,自己小的時候曾經在一片長滿蘆葦的野地裏見過飛螢,那時是仲夏夜,夜空的星河璀璨,蘆葦叢中的飛螢如萬裏星河流轉。


    她低頭瞅著手心裏的小蟲子,雖然感覺此時此刻腦袋裏像是憑空多出來的記憶很陌生,但仍就能夠想象出這東西在夏天的夜晚裏成群結隊時有多震撼。


    但眼前,她隻能感覺到這小東西很像螢火蟲,雖然比螢火蟲亮很多,像一簇小小的火焰,即使在燈火通明的鬧市光芒也毫不遜色,但還是像螢火蟲,還是冬天的螢火蟲,也不知道這“螢火蟲”冷不冷。


    她心裏突然覺得好笑,世上怎麽會有自己這般不解風情風雅的人?


    手裏的飛螢仿佛也看出她欣賞不了自己的“美色”,振動翅膀,飛離她的手心,越來越遠。


    鬱離安的目光隨著飛螢流轉,看著它消失在沉寂的夜空。


    她餘光裏突然瞥見古色古香的塔樓下,一身著靛藍長袍披著蓮青鶴氅的男子挑著隻長信宮燈,長身玉立,麵目溫柔,正遠遠的瞧著她。


    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鬱離安心裏“咯噔”一聲,遂撥開人群,提著裙擺急急忙忙地跑到塔樓那裏。


    塔樓裏不時飛出或纏綿或輕快的歌聲,她站在樓下左右尋找,那人已不見了。


    鬱離安心裏突然慌亂了起來。


    她想喊那人的名字,可她不知道他是誰。


    心裏的失落無以複加。


    正當她失魂落魄地看著眼前繁華的鬧市時,身後響起清越疏朗的聲音:


    “姑娘可是在尋在下?”


    那聲音裏的笑意毫不掩飾。


    鬱離安猛地轉身。


    那人一雙琉璃色的眸子裏似有著萬千山光水色,瀲灩了世間無邊芳華。此刻這雙眼睛的主人正含笑看著她,他的眼裏倒映出她的呆樣。


    沈嵐手裏提著一盞長信宮燈,似乎很高興,連著眉梢都帶了淺淺笑意。


    鬱離安拉住他的袖子。


    “我是不是見過你?”


    清朗的笑聲響起,沈嵐調笑道:“在下見姑娘也甚是麵善,莫不是上輩子的緣分?”


    鬱離安一梗,鬆開了他的袖子,訥訥道:“我真的覺得你很眼熟。”


    沈嵐突然長揖到底無比正經道:“在下紀瀾,也甚覺姑娘麵善,敢問姑娘芳名?”


    鬱離安沉默良久。


    “我叫祁玉。”


    塔樓裏飄出悠遠深情的歌聲。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飛螢攜著點點藍光縈繞在他們身邊,繚亂的飛過眼前。


    鬱離安看著身邊的飛螢一愣,才發現是從沈嵐的長信宮燈裏出來的。


    她愕然:“你……”


    他凝視著她,眼裏像盛滿了飛螢的光芒,他笑道:“舉手之勞。”


    鬱離安點了點頭,不語。


    身邊突然嘈雜起來,四周傳來一片片驚歎與歡笑聲。


    塔樓裏的姑娘們紛紛跑出來,一個個的都興奮不已,興高采烈。


    她們或妖媚,或慵懶,或清純。


    像是鮮豔嬌美的花,正值最好的年華。


    “哎!終於放天燈了,每年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啊!”


    “誰說不是呢,真是的,今年又沒放成。”


    “得了吧,能出來看已經夠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天有多忙。”


    ……


    鬱離安抬頭,一盞盞天燈自他們身後的天幕裏緩緩升起,盈滿天際,將黑沉的天空點綴出詩情畫意,暈染得一片柔美。


    千千萬萬升起的燈,不知承載了多少祈願。


    她仰望著這片盛景,突然也想放天燈了。


    沈嵐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心念一動,拉起了她的手。


    鬱離安詫異地看著他。


    他笑著也不說什麽,買了盞天燈就拉她去了江沅河邊,河邊還有著許多放天燈的人。河裏也放滿了燈,燈隨流水飄飄蕩蕩。


    河曲燈流,明明滅滅。


    沈嵐把天燈遞給她:“不試試?”


    鬱離安躊躇接過不確定的看著他。


    “我教你,不過你要先把心願寫在上麵。”


    “沒有筆。”


    “這有何難。”


    沈嵐走向一對青年男女,向他們借來筆遞給她。


    “可以寫了。”


    她接過筆,又躊躇了許久。


    最後在沈嵐凝視的目光中提筆寫下八個字:怡樂未央,長毋相忘。


    沈嵐看著她寫完最後一個鬼畫符般的字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鬱離安的字一向很醜,身為書法大家的淮安王一直對這事耿耿於懷。


    鬱離安神色不變,冷冷的瞅了他一眼。


    沈嵐立刻止住笑,佯裝正經。


    鬱離安皺起眉頭納悶道:“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明明記得我寫字挺好看的,可是……”


    “或許是做夢的時候夢見寫得好?你剛也說我麵善不是麽?”


    突然被打斷,鬱離安梗塞的看他。


    沈嵐笑著道:“我教你放燈。”


    天燈在兩人的手裏緩緩飛向天際,最終湮沒在燈群之中。


    河邊人影逐漸稀落,時辰已經不早了。


    沈嵐隻得對她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鬱離安點頭,突然一驚,突然想起把畫玉給忘了!


    沈嵐問:“怎麽了?”


    她著急道:“你知道繪衣坊在哪嗎?”


    沈嵐眼底浮出笑意:“別急,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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