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頭看她,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陳引則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都會好的。”


    半陽惆悵地望著遠處,歎了口氣,一個人離開了。


    不像是我初次遇到那個跋扈的人,她現在好像真的如老中醫所以的那樣,很憂慮。


    我問陳引半陽家裏出了什麽變故,陳引目光看向遠處的群山,像是在追憶:“兩月前,半陽父親被人誣陷入獄抄家,女眷發賣為奴,男丁流放,伯父不久後也在獄中病逝了。”


    在他說之前我其實已猜到了,沒說什麽。


    我不想評論什麽,畢竟未知全貌。


    於是我岔開這個話題,問:“你父親是國子監司業,是不是能查到很多資料,比如說詳細點的史書什麽的?”


    陳引沉吟道:“書院的藏書閣也許有,姑娘想找什麽書?”


    “歸墟古國的史書,越詳細越好,最好什麽秘聞軼事都有的那種。”


    陳引點頭:“進書院查找也不難,但歸墟古國畢竟已消失幾千年了,想要找到什麽秘聞軼事不大可能。姑娘為何想要找這個?”


    “嗯,最近在查一樁往事,聽說與歸墟古國有關。”


    我半身趴在水欄上,看著蓮池中的黑鯉一搖一擺地遊動,神思卻不知飛向何處。


    我回憶著自己前幾天還在幽冥司跟乘嵐種彼岸花,白白幫孟姑娘打了好幾天工她還沒借我工錢,也回憶到以及是如何來到人間並且詐屍的。


    我對自己的身份存在諸多疑惑,為何還陽會還到古屍裏,古墓裏的那群人在找什麽,還有周顯以及白蘇……


    周顯知道我這具身體的身份,過幾日去書院得把他帶上。


    “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我伸了個懶腰。


    陳引點點頭,又對我道:“姑娘,我知道你是奇人異士,會使法術,但還是少用的好。最近陛下迷上了求仙問道,想求長生之術,我擔心你會被有心人利用。”


    “求仙問道?”


    陳引點頭。


    “好我知道了,過幾日再來找你,屆時帶我去藏書閣。”


    “好。”陳引向我行了一禮,“姑娘慢走。”


    從陳引家出來我便直奔珈藍寺,我總覺得那裏不簡單,不僅要去珈藍寺,我還思考要不要去繪衣坊,那個江南月不簡單,她好像知道什麽。但我又不想招惹是非,萬一得罪了她又是一件麻煩事。


    算了,不去繪衣坊了。


    親身走了一遭珈藍寺我才知道路途有多艱難遙遠。


    珈藍寺來上香的信徒太多,起初尚在遠處時我還可以偷懶使用法術,但一到山腳下的小鎮便人煙阜盛,我心裏想著陳引所說的話,也擔心自己使用法術被人看到,於是就雇了馬車。


    但車夫告訴我,馬車隻能走到棧道盡頭,去寺裏還需我自己爬上去。


    我……


    棧道上不止我雇的一輛馬車,上香的人太多,馬車排成長長一條龍在道路上緩緩行駛。我撩開車簾望向車外,太慢了,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到。


    在林洛笙的記憶中,當時她來祈福的時候棧道上隻有寥寥幾人,如今換做我,卻隻能蹣跚而行。


    哎,特權真是好使。


    行了一段路,馬車忽然停住了。


    “前麵出什麽事了嗎?”我撩開簾子問車夫。


    “好像是出車禍了,女娃子,今天怕是到不了啦!”車夫伸長脖子看了看前麵對我道。


    我又想念林洛笙的特權了……


    “大叔咱們先等等,要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我就下車走過去。”


    “啊?那工錢還是照算?”


    “照算。”


    於是我等了兩個時辰。


    我掏出十個銅板給車夫大叔,看著前方長長的道路一心視死如歸。


    “那女娃子,你就先去吧,等路通了俺就先回去啦。”


    我對大叔揮了揮手,上路了。


    拖著兩條腿走了半時辰,長長的車隊緩緩動了起來,而後越動越快。車隊揚起漫天塵土,鋪頭蓋臉的粘著我。


    我……


    我微笑著立在路旁,看著來來往往的馬車,馬車一輛輛駛過,終於才有一輛停下來。


    馬車古樸大氣,不像是雇的,應該是私家車。


    車主人打開木質車門,探出一張年輕清俊的臉,但我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大光頭,十分鋥亮,讓人挪不開眼。


    “天色將晚,施主一人趕路實在危險,上車吧。”


    嗓音低沉好聽,關鍵說的話更好聽。


    於是我厚著臉皮上車了。


    “大師慈悲,多謝大師。”我行了個佛禮。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釋空,女施主有禮了。”他合掌回禮,躬身時身上傳來一股冷冷白檀香,讓我原本有些煩躁的心一下就靜了下來。


    我坐端正:“大師有禮了。”


    釋空閉上眼靜坐,仿佛一切外物都不能驚動他。


    我百無聊賴地打量著他,才看到他眉心有朵很淺的紅蓮,襯得他既妖冶又神聖,矛盾的兩個詞,但很合他。這大概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和尚了。


    我懶懶倚著車壁,心想等到了伽藍寺先去拜會明通大師,他似乎也對林洛笙知情不少。


    山長路遠,馬車駛過一道又一道彎,我昏昏欲睡。


    朦朧中做了個夢,背景是一片血紅的夕陽。顏玦半跪在我麵前,他身後拖著長長的血印,手中長劍染著血深深插入泥土中,劍上的穗子也染了血。


    我見那穗子眼熟,細想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顏玦眼裏是一片濃的化不開的悲傷,他久久看著我,沾滿血的手欲撫上我的臉頰。


    臥槽!莫挨老子!


    我一下子驚醒過來。


    一睜開眼,便看見釋空正沉靜如水地看著我,眼裏是看透世俗的清明,無波無瀾,仿佛我不是個人,而是株花草,或者動物?


    我摸了摸臉問:“大師看著我作甚?”


    釋空呼了聲佛號遂道:“處處逢歸路,頭頭達故鄉。本來成現事,何必待思量。”


    我:“……說人話。”


    釋空:“……”


    釋空沉默稍許,又道:“心執則物迷。”


    嗷,總算聽懂了一句。


    我笑了笑,對釋空道:“大師,塵世紛亂,你怎知是我心執還是旁人心執?”


    說實話我說了句自己都不懂的鬼話,而我說這樣的鬼話隻是覺得既然釋空跟我說一些虛頭巴腦的話,讓我聽的雲裏霧裏的,那我也不能回他太沒深度的,也要讓他聽的雲裏霧裏的才行。


    其實我並不明白釋空在跟我說什麽,但他剛才似乎覺得能跟我交流。我心想這算不算對牛彈琴?


    在我說完這番狗屁不通的話之後,釋空不再試圖跟我溝通,而是閉上眼自顧自地頌起佛經來。


    論怎樣做一個話題終結者,此時的我一臉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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