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紫兩道修長身影,在鋪滿紅綢的路上緩步而行。他們的身後,是一眾緊隨著的鬼婢鬼差。


    道路前方,燈火搖曳,青鈴低吟。


    有鬼差嚴陣以待,鎮守一方,將那些在人群裏跳躍想要跳上前來擋住兩人去路的鬼魂都一一阻在了身後。


    一路行來,姹紫隻覺周身骨頭都快散了架,這麽有板有眼的保持著同一個動作許久不換,於她還是頭一遭,遂在快要步入冥王殿時,她暗暗拽了拽及地的冗長裙擺,反手握住墨離的手,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冥王哥哥,我難受。”


    她委屈的看了眼走在她的身側嘴角仍舊含笑的墨離,手下意識地攥得緊了些。


    “怎麽了。”墨離腳步一滯,低頭看向姹紫,眸中的寵溺一閃而過,卻在看到姹紫那張寫滿委屈的小臉時,不由覺得好笑,隻得無奈搖了搖頭,而後在百鬼錯愕的眼神中,將姹紫打橫抱起。“這樣可好。”


    末了,他打趣的看了眼已經滿麵羞紅的姹紫,抱著她繼續走還未走完的路。


    他知道,以姹紫活潑好動的性子,能堅持到現在已是不易,所以,他也不好再去做那惡人,畢竟,彼岸花主這個身份,是他強加給她的。


    而他這麽做的緣由,也不過是希望日後,即便他不在了,她也能在這冥界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許她的一席之地。


    眼看著就到近前,墨離不舍的看了懷中人兒一眼,下意識地便放緩了步子。


    隻見冥王大殿門口,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大或小,模樣虔誠且恭敬,隻聽得他們異口同聲道:“臣等恭候陛下,花主。”


    聲音似震耳欲聾般,齊齊炸開,響徹全場。


    在場之人,無一不驚,無一不恭。


    在那黑壓壓的一群人中,唯有一襲水綠色長裙的三生最為顯眼,隻見她也如同其他鬼臣一樣,恭敬跪地,俯首稱臣,隻是麵上再無昔日嬉皮笑臉之笑顏,看向姹紫同墨離的眸光中,也沉寂的可怕。


    墨離頷首,嘴唇緊抿,抱著姹紫受下眾鬼臣一禮後,接而大踏步的邁進殿內,直至走到了大殿中心,才將姹紫放下。


    姹紫一落地,忙鬆開攥著墨離的手,神色閃躲,一時竟不知所措。


    殿內,燈光明亮,人影稀疏。


    鬼臣們在墨離入殿後,也跟著入了殿,按照各自官職大小,統一排列,麵帶恭敬,神情嚴肅。


    墨離幾不可查地一笑,拉起略帶抗拒的姹紫的手,同她一起轉身,麵向群臣。


    此時的他,臉上笑意盡斂,迫人的威壓於殿中緩緩展開,將一眾鬼臣壓得頭低了再低。


    隻聽得他溫潤低沉的嗓音響起,他緩緩道:“今等封彼岸花海姹紫為我冥界彼岸花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日相見,爾等都需行君臣之禮,不可懈怠。”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原是恭敬的百鬼群臣,都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看著殿中威嚴赫赫的黑衣男子,有不服,有震驚,也有反抗。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於眾多鬼臣而言,姹紫不過彼岸花海中一小小花靈,初生牛犢,又無功績,何德何能得此恩惠,受百鬼朝拜之禮,加之百鬼之中,雖臣子居多,卻也是跟著冥王一路踏著白骨才走到今日的。


    遂對於墨離的這番言語,當下便有鬼臣站出,不服道:“王,臣等難以從命。”


    “臣等難以從命……”


    一人開頭,其餘人也跟著開了口,隻有極少數的識時務的躲在一旁,生怕被波及,躲得遠了又遠。


    墨離不悅抿唇,額間青筋暴起,黝黑深邃的眸光一一掃過眾鬼臣,不由透出森冷寒意。


    隻聽他冷冷道:“如何,本王冊封花主還需你們來過問,或是在此之前,還需同你們請教不成。”


    暴怒的聲音猶在邊際,仿佛隨時可能將那一堆持反對意見者嶄於劍下。


    鬼臣們顫了顫,俯首禁聲。


    “冥王哥哥。”姹紫拽了拽墨離的袖擺,輕聲喚道。


    墨離低眸淺歎,寒意褪去,露出了原有的溫潤。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姹紫一眼,眸光在殿中轉了一圈後,又恢複了剛才的冷凝之色。


    此刻的他,霸氣側漏,威嚴盡顯,一襲鑲金龍紋黑色長袍將他那溫潤如玉的麵容映襯的越發冷峻,一時竟讓人分不清他是喜是怒。


    “冥王哥哥……”姹紫抬眼看他,偷偷往他身前靠近了一步,不死心的再次喚道。


    墨離唇角動了動,略顯無奈,卻還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王上,您若封她為花主,臣等均無意見,隻是……”一年齡稍長,蓄著長胡須的老頭從人群中站出,躬身作揖後,繼續道:“隻是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恕臣等難以從命啊。”


    “是啊,王上。”這次站出的,是一名青年男子,黑衣墨發,五官清俊,雖算不得俊郎,但模樣倒也算一眾鬼臣裏最出挑的一個。“王上治下還有十城城主,城主身份雖在王上之下,可多年來幫助王上處理冥界事務,也算功不可沒,您如今不但沒有事先告知原委,就要封一小小花靈為花主,且還要我們百鬼朝拜,就算我們願意,她也未必受得起啊,王上。”


    苦口婆心的勸諫一個接著一個,墨離隻覺頭疼的揉了揉額心,不悅道:“本王說了,今日召你們前來,是讓你們做個見證,學學如何做臣子的,而不是來征求你們意見的。”


    冷冷的聲音再次響徹全場,凝聚的視線轉向了躲在暗處偷笑的幾人身上。又聽他似嘲諷的聲音響起。“再說,當事人都無關緊要,你們身為臣子,又為何故出來反對。”


    姹紫順著墨離的視線望去,也看到了躲在前方角落陰暗處偷笑的幾人,不多不少,剛好十人。


    對比墨離的華麗,那十人倒是裝飾簡單,各著一襲繡著雲紋的黑色長袍,一頭墨發或束或冠,樣式各異,容貌也各異,或正經,或不羈,或孤傲……


    總之,容貌不一,臉上偷笑的神情卻是出奇的相似。


    “冥王哥哥,他們是……”姹紫隱隱猜出了幾人的身份。


    “無礙,不過一群真小人罷了。”墨離此刻地神情頗為怪異,繃緊的臉在觸及姹紫的視線時,下意識地便想回以微笑,卻又在眼角餘光撇到不遠處的幾人時又變了臉色。


    所以他此刻的表情古怪主要來源於對立麵兩端的人身份不一。


    “冊封之禮繼續,若有繼續反對者,皆可免去官職,退位鬼差,去十大城中任職。”墨離板著張黑臉,在視線不觸及姹紫的情況下,一口氣說完。


    這下,殿中事先持反對意見的鬼臣全都選擇了緘默,佯裝無事的退回了擁擠的人群之中,垂眸不發一言。對比隻是行個朝拜之禮,百鬼們覺得,還是比去十大城中任職的要好。遂在各自打臉後,選擇了默認。


    畢竟,冥界誰人不知,十城城主是出了名的變態。


    “哼!”墨離冷嗤一聲道:“既無人反對,那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行朝拜之禮。”


    “臣等拜見王上,拜見花主,願王上,花主千秋萬載。”再無人反對,便聞百鬼朝拜的聲音於殿中響起。


    殿外前來觀禮的孤魂野鬼們也都滿懷激動的在這一聲聲宣讀聲中恭敬跪地,同呼道:“願王上,花主千秋萬載。”


    禮畢,有鬼婢端來托盤,托盤上擺放著一枚泛著紅光的物什,甚是奪目,眨眼間便吸引了在場之人的眼球。


    “王上。”鬼婢先是一禮,將托盤舉至頭頂,喚道。


    墨離聞聲,伸手從托盤中將物什取出,對著鬼婢揮了揮手,示意退下。


    鬼婢又是一禮,這才緩緩退出冥王殿。


    泛著紅光的物什在墨離的右手心隱隱跳動,似想要從中掙脫,尋求自由。墨離眸光一動,上下嘴唇開合,左手掐訣,將一道符咒打入該物什中。


    頃刻,紅光褪去,呈現出幾個顯眼小字,令在場的人隻是遠遠看了一眼,便將那幾個字深深的映入了腦海之中,揮去不得。


    而此物便是墨離不日前奉為珍寶的一枚令符,上麵刻撰著的正是“彼岸花主”四個字。


    他將令符高高舉起,對著殿中一眾臣子,悠悠說道:“此乃彼岸花主令,是為身份的象征,日後,凡是我冥界所屬鬼魂者,若不識得花主身份,隻需見到此令,便可跪拜。”


    墨離的話無疑不是一道驚雷,再次將眾鬼臣驚了一驚,看向姹紫的目光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哀怨。


    百鬼朝拜之禮,冥界能享有此尊榮的,非冥王不可,可如今,他們的王不僅逼迫他們承認一小小花主的身份,竟還讓他們以令符為主,見物如見人,需行朝拜之禮,這叫他們如何不驚,如何不服。


    反對的聲音欲再要響起,便聞一道婉轉嫵媚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人未到聲先至。“神界玄卿,受天帝之命前來恭賀冥王冊封花主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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