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刮,將兩人的衣袍席卷,緊緊糾纏在了一起。


    頭頂,樹枝的晃動聲若有似無的響起,滿地淒涼中,樹影婆娑,簌簌而響,似有落葉飄飄落下。


    也不知就這般走了多久,姹紫頗覺疲乏的將頭趴在了墨離的後背上,半夢半醒間,自言自語道:“冥王哥哥,帶阿紫去放花燈可好。”


    均勻的呼吸聲從身後傳來,墨離停下步子,微微側頭,輕輕應道:“好。”


    也不管身後之人是醒著還是睡著,自他口中的吐出的這個字像是含了萬般溫柔在其中。輕而緩的腳步落在在幹枯的落葉上毫無半點聲響,似是生怕驚醒了背上的人兒。


    姹紫憨睡正香,口水溢出,毫不自知的將墨離整個後背都給淌濕,令得墨離幾次停步想要叫醒於她,到最後,卻是無奈搖頭,輕笑一聲,背著她繼續往前。


    月至中空,夜色已深。


    因正直初春,寒冷還未退卻,墨離擔心之下又將姹紫小心翼翼地改抱到身前,將她打橫抱起,緩步行走於黑暗之中。


    不多時,兩人已站在了長安城外的一處高坡上,遠遠看去,還能隱約看到長安城城牆上高掛的大紅燈籠。


    黑暗中,墨離溫潤柔和的眸光直直落到了懷中熟睡人兒的臉上,良久,他才眉目舒緩、溫和一笑,抱著懷中人兒就近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休息。


    他這麽一休息,睡得正香的姹紫卻變得不安分起來,隻見她往墨離的懷中蹭了蹭,又蹭了蹭,俊秀挺拔的鼻尖嗑到了他的胸前,如同撞上了一堵軟綿綿的牆,模糊間,她雙手並用,不安的拍了拍墨離的胸口,又揪了揪他的衣襟,直將墨離的一身整潔衣袍揪的都起了褶皺。


    “阿紫……”墨離騰出一隻手將姹紫那兩隻不安分的手壓下,輕輕喚出了聲。


    姹紫的眼睫顫了顫,已隱隱有了要蘇醒的跡象。


    “阿紫。”墨離又喚了一聲,聲音仍是那般溫柔。


    忽而,天際有煙花綻放,聲響震天,絢若朝陽,翩若驚鴻。


    姹紫在這沉悶的煙花燃放聲中慢慢睜開了眼,她轉過頭,睜著那模糊一片,甚是迷離的眸子看向天際。


    月色下,華光熠熠,如同點亮的漫天星辰在她眼中悄然而逝,隻是一瞬,便已是風華漫天,雖美,卻也淒涼。


    姹紫揉了揉眼,掙紮著從墨離的懷中坐起,在他的目光錯愕之下,靠坐在了他的身側。


    “我這是睡了多久了。”她仍揉著那雙看事模糊的雙眼,睡意朦朧的問道。


    “不久,一個時辰罷了。”墨離回答的漫不經心,一雙眸子漆黑如墨,美得無與倫比,無限冗長的月光將他的臉部線條完美勾勒,一襲黑色淩雲廣袖長袍,更是襯得他瑰麗無雙,如夢似畫。


    晦暗如深地眸子轉向別處,墨離動了動唇,似這才發現所處之地乃為高坡,正好與長安城牆遙遙相望,甚至隻需站起身,便可以看到城中萬家燈火輝煌。


    這樣的長安城,拋去了城中喧囂,如同一座沉睡著的千年古城,遠遠望去,是那般不真實。


    煙花燃放的聲音再次想起,姹紫頗為興奮的拽著墨離的袖袍,指著那一朵朵絢麗綻放的煙花,大聲道:“冥王哥哥,你看,是煙花……”


    這一刻,她像極了心智尚未成熟的幼稚孩童,一舉一動,是那般天真爛漫。


    見墨離沒有動作,姹紫又不死心地將他拉起,撒嬌道:“冥王哥哥,看嘛,看嘛……”


    墨離被她這番嬌聲軟語鬧得沒了脾氣,故作嚴肅的臉上冰霜褪去,獨留一抹柔情,他柔聲回道:“嗯,在看。”


    他為冥王,六界四海八荒之中,奇景,美景更是見過無數,可那麽多令人向往的景色之中,獨有這一次,讓他的心興奮莫名。


    那是一種久違了的滿足感,仿佛隻要一想起,他便會覺得自己那顆如萬年寒冰的心正在慢慢融化。


    “好看嗎?好看嗎?”姹紫眨著一雙澄澈明亮的大眼看著墨離,不依不饒的問道,似是問不出所以然來,她便不會罷休。


    “嗯,好看。”墨離在姹紫的眸光期許下,抬眸看向天際已經快要燃放完了的煙花,輕聲問道:“阿紫喜歡煙花。”


    “嗯,喜歡、喜歡。”姹紫聞言,連連點頭,說道:“比冥界那勞什子的幽冥地火要好看的多……”她字斟句酌,卻是沒有看到墨離臉上一閃而過的尷笑表情,繼續道:“而且,冥王哥哥,你看,那煙花多漂亮啊,五顏六色的,當真是翩若驚鴻影,美及…美及……”


    “那以後的每年上元節,我都陪阿紫來人間好不好……”


    墨離的話還未說完,便見姹紫一蹦三尺高,手舞足蹈的應道:“好呀!好呀!”


    “你呀!哎……”墨離輕歎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轉移話題問道:“可還記得睡之前同我說了什麽。”


    “嗯……”姹紫迷茫地搖了搖頭。“不記得,隻記得睡著的時候冥王哥哥還在走路來著。”


    “想想……”墨離誘道。


    姹紫果真認真的想了起來,但從睡之前的記憶翻到睡醒後的記憶,她也沒有翻到同墨離說的那句話有關的事,遂很無辜的搖了搖頭,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楚楚可憐地道:“真想不起來了。”


    墨離搖頭,隻好作罷,笑問道:“可想去放花燈。”


    彼時,天際燃放的煙花已經悄然落幕,夜色在一地亮光慢慢消逝中又爬了上來。黑暗中,姹紫一雙大眼炯炯有神,如同點綴在夜空下的漫天星辰,耀眼奪目。


    墨離微微一驚,不自覺的往旁邊挪了挪。


    這樣活潑又靈動的姹紫,他平日很是少見,遂每每看到這樣的她,總會感到心神蕩漾,不可自抑的胡思亂想。


    “想。”在墨離溫潤的眸光之下,姹紫重重地點了點頭,像是下了什麽重大決心般,笑道:“放心,這次阿紫斷不會再叫冥王哥哥背了。”


    “那倒無礙。”墨離抿唇輕笑,也不再多言,徑直拉起姹紫的小手便朝著長安城外的迷離河走去。


    迷離河,又名姻緣河。


    傳聞早年間,每到上元節這天,便會有成雙成對的男女將各自名字寫於花燈之上,放入姻緣河河中,以求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之願。


    隻是後來,不知因為何故,一到上元節,姻緣河上便會升起騰騰白霧,將周遭一切籠罩其中,令人辨不清方向。


    漸漸的,城中出現了姻緣河鬧妖怪一說,鬧得人心惶惶,再無人敢來,有人說,每到上元節,便會聽到女子啼哭的聲音,聲音悲悲切切,好不惹人憐愛。有膽大者想前去一探究竟,可最終都有去無回。久而久之,失蹤的人越來越多,來姻緣河放花燈的人也越來越少,直至再無人前來,這條河也就由姻緣河改名成了迷離河。


    迷失在夜幕之中的河。


    姹紫這才看清,之前那一盞盞從河岸上飄起來的孔明燈方向是來自於城外另一端的空地上,因為所處地界不同,所以看到的方向偏差也不同,她還當以為放孔明燈應都來這河畔才是,卻沒想到,河岸旁空無一人,倒是前方十幾裏的地方,人影齊聚,熱鬧非凡。


    她微眯了眯眸子,問道:“冥王哥哥,不是說放花燈都需來河邊嗎?可為何那些人都聚在了那處。”


    她記得,她在畫本子中看到過,若有所求,需得誠心。可若是心都不誠了,哪還會有什麽指望,


    墨離負手而立,頎長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縹緲似仙,寒風凜冽中,他的衣袍輕揚,墨發飛舞,好不肆意逍遙。


    許是還未見過姹紫這活潑好動的一麵,墨離不忍打擾,便在周圍設下結界。隻見一道透明的水色波光環顧在兩人的周身,將這一小方天地重重包裹。


    河麵上,涼意層層,水氣氤氳,白霧茫茫。遠處,有白色霧氣不斷朝著這方湧來。卻都被堵在了結界外圍。


    結界周身,白霧彌漫,霧影朦朧。


    迷離河中,河水悄然流淌,毫無漣漪,一輪皎潔月光落在河水中央,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便見水中月光清冷,時不時冒出縷縷寒意,朝著河岸上的兩人襲來。


    姹紫頓時玩心大起,當下便脫掉腳上長靴,踏入了迷離河中。


    冰涼刺骨的寒意循著她的腳底往上蔓延,她被凍得連連打了好幾個寒顫,當下再顧不得玩耍,直接身子往後一揚,在墨離擔憂的眼神之下,往後躍去。


    “小心。”意料之中,墨離一看到她這番舉動,眼皮一跳,忙伸手去接。


    姹紫見狀,咧嘴一笑,調皮地衝他眨了眨眼,而後在他錯愕的眼神之下一個漂亮的旋身,飄然落地。


    月光下,她纖細身姿瘦弱無骨,衣帶紛飛,如飄蕩在寒風中的一朵妖冶紅梅,隨時都能因呼嘯而過的寒風而凋零。


    她不禁莞爾一笑,借著瑩白月光,施術將雙腳烘幹,穿上鞋子,在河岸處挑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潺潺流水的聲音之中,隻聽得她那好似天籟的聲音輕輕響起。“為什麽就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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