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不容易才尋到他,好不容易才覺得能為他做些什麽。


    可是,為什麽,隻不過是一句告別,一個轉身,她的冥王哥哥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三萬年的等待難道就隻換來了這一場生離死別。


    黑色眸子突而退卻,那雙瀲灩紫眸含著淚水正在陽光下一點一點的閃現,額心彼岸花印像是突然衝破禁錮般,大放光彩,直至這方天地都被紫芒籠罩。


    絕色容顏硬著烈焰的陽光,生出晶瑩剔透的白,長長眼睫晃動,卻是霧影朦朧,再難見物。


    “冥王哥哥……”


    一字一句,似含了萬千心酸,又似痛不欲生。


    血泊之中,少年墨離眉眼間地那最後一抹視線停在了姹紫朝他步步走來的方向。


    明明隻是那麽短的距離,可姹紫卻覺得,自己仿佛走了一輩子。


    手腳的無力之感在心中蔓延,她拖著拽地的裙擺,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麵前。


    冰冷的手指觸碰到他正在變冷的肌膚,姹紫道:“冥王哥哥,你怎麽樣了……”


    然而後者卻是雙眸含淚,似不甘的道:“原來……姐姐……竟……生……的這般……貌美。”


    一字一句,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少年墨離伸出顫抖的手,想要觸碰姹紫的臉,可是卻因為疼痛而不敢動彈半分。


    最後,他隻得彎唇一笑,無奈道:“姐姐……謝謝你……”


    手無力垂下,似是死不瞑目般,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眸子直勾勾的盯著姹紫,半分不動。


    “不……”姹紫手忙腳亂的將少年墨離的屍身擁入懷中,顧不得自己的衣袍是否已經染上了血漬,聲音顫抖的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怡安站在她的身後,麵上神情也是痛苦至極。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世的墨離竟會是死在他們的麵前。


    生離死別之苦,就連他也跟著受了一遍。


    姹紫哭得傷心欲絕,鼻涕眼淚橫飛,與她那張絕美的臉半點不符。


    懷中的屍體已經變得越來越僵硬,褪去的人潮再次出現在街道上,看熱鬧的人漸漸越來越多。


    “花主,我們……該走了。”


    凡人生老病死都是情理之中,墨離這一死,便隻剩下最後一世,這於他們而言,應當是好事才對。


    “我……”姹紫抽抽噎噎,仍處在悲傷之中,半晌過去,才抬袖抹淚,平靜地道:“怡安……你去幫我查,到底是誰殺了他。”


    他若是平常的生老病死也就算了,可他是被人殺死,就死在她的麵前,而她卻無能為力……


    心中的愧疚之感越發濃烈,鮮紅的血漬開始在地上凝結成塊。甚至有不少路人都站出來指指點點,似是在說著姹紫的怪異,又似在感歎墨離的可惜。


    “花主。”怡安動了動唇,勸道:“王這一世雖然死的早了些,但這也就說明他快回來了,所以,您應該高興,不是嗎?”


    “我知道……”姹紫哽咽道:“可是我就是想哭,”想難過。


    三萬年的別離才好不容易換來今日的重逢,可她都還沒來得及再好好喚他一聲冥王哥哥,他便與她天人永隔再次別離。


    心中的難過無限蔓延,直至此刻,姹紫才知,當年自己被囚於伏魔柱的時候,寂夜與墨離的心情。


    那時的他們定比現在的自己還要痛苦萬分罷。


    所以,她死之後,她的冥王哥哥寧願用百世輪回,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之苦換她重生,也不願看著她消弭於世間。


    “還請花主節哀。”怡安作揖道:“我們現在能做的,便是為他尋一處風水寶地,讓他入土為安。”


    “入土為安麽……”姹紫微微失神,被淚意泛滿而忽然空洞的雙眼像是突然就丟了心神般,看不到半點神色。


    “那便走罷。”半晌,姹紫才在街道眾人圍觀的中心起身,拖著已經麻木的身子扶起少年墨離的上半身,聲音嘶啞的對怡安道:“怡安,你將他抱起來吧。”


    怡安說的對,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讓他入土為安。


    怡安聞言,忙伸手從她手中接過少年墨離的屍身,將他打橫抱起。


    幹涸的血跡散發出淡淡的血腥之味,圍觀的人都嫌棄的抬袖掩了掩鼻子,才道:“這個害人精總算死了。”


    好似這些人都識得墨離,所以在看清他的麵容之後,都忍不住大聲叫好。


    “就是,就是,小小年紀就將全家上下克死了個幹幹靜靜,在這城中也不知禍害了多少對他好的人,他死了也是活該。”


    “嗐,話也不能怎麽說,他雖然是倒黴了點,但在我們城中也沒做過什麽壞事。”


    “我呸……他沒做過壞事,你以為一個五六歲的小孩是怎麽活到現在的,還不是靠整日偷雞摸狗,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說起來,我們這城中有多少人逃過了他的魔爪,哪日不是早上起來,就是少米,少菜的,我看他就是該死……”


    一句句難聽的話忽然落入了姹紫那混沌的神智之中。


    怡安打橫抱著墨離,不悅的皺了皺眉。


    “什麽意思。”


    就在這時,姹紫那冷沉地聲音仿若一道驚雷,在人群之中炸響開來。


    剛剛還圍觀多舍的人被她那陰鷙的麵容嚇得立刻閉上了嘴。


    凝著寒光的紫眸一一掃過剛才多嘴的幾個婦人。


    姹紫隔空一抓,那婦人便不受控製的飄到了她的麵前。


    有不少人圍觀的人見此,都嚇得倉皇而逃,嘴裏一直念著妖怪二字。


    一陣微風拂來,淡去了的血腥味好似又濃烈了起來。


    那婦人嚇的雙手雙腳都在打顫,隻以為姹紫要吃了她,忙哭著道:“不要吃了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二且肉還老,還不好吃。”


    姹紫神色變了變,隻冷冷道:“我問你,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婦人嚇得連連擺手道:“我什麽都沒做,你不要吃我。”


    然而姹紫卻是怒道:“本座是問你剛剛說他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我……”婦人吞吞吐吐的道:“沒什麽意思。”


    姹紫用力一掐,那婦人頓時便痛的的叫出聲來。


    “我說我說。”


    姹紫鬆了鬆手,冰冷的紫眸之中好似已經動了殺意。


    隻聽那婦人指著怡安懷中的墨離緩緩道:“女大王您有所不知……這墨離小兒本來是我們城中一富商的兒子,因為八字不祥,才剛出生便克死了他的母親,到得五歲的時候,更是放火燒了他家,一夜之間,他們墨府一百多人都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那後來呢!”姹紫冷冷問道。


    “後來官差們尋到他,都以為他是個傻子,所以當年墨府的火燒之案便不了了之。”婦人長歎一聲,略有些同情的道:“從那以後,他便流落成了街頭乞兒,五歲的孩子天天半夜站在街頭哭喊著他的爹娘。”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城中百姓都隻以為鬧了鬼,請了不少道士除鬼,到後來才知道,原是他怕黑,所以夜夜三更的時候,他都會哭上一陣。”


    “到得他七歲的時候,他也不哭了,開始在街頭與狗搶剩飯剩菜,或是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所以總遭人嫌,哪怕是被人打的半死不活,他也死性不改……”


    偷雞摸狗,與街頭野狗搶食……


    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一一把把鋒利的劍刃插入她的胸口。


    她好似通過婦人的講述已經看到了那個隻有五歲的孩子,是怎麽站在寂靜無人的街頭,是怎麽喊著他的爹娘……


    痛……蔓延全身,她的渾身上下,像是被疼痛填滿,讓她快要窒息。


    她吸了吸鼻子,眸子裏已經被淚水染上了一層水霧。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背後,他過得竟是這種比豬狗還要不如的生活。


    怪不得那日在客棧,他沒有點破那掌櫃的謊言,怪不得,當她問他這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時候,他卻什麽也不肯說。


    “你走罷……”姹紫鬆開婦人,語帶哽咽道。


    那婦人見姹紫並無意傷她,長歎一聲後,才道:“節哀罷,像他這樣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吃了上頓沒下頓,好不容易弄到個填飽肚子的東西,還要遭人毒打……哎……”


    說完,那婦人搖了搖頭,便徑自離開了。


    顯然怡安也被那婦人的這番話語所渲染,忍了半天的淚意,終是掉了下來。


    姹紫卻是抬袖遮麵,蹲坐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若說她剛剛還可強作鎮定,那現在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百世輪回,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且每一世的死法都不同。


    她從未想過,如墨離那般的人,做了凡人之後,竟然也會淪落到與畜生搶食。


    晴空霹靂,如火的朝陽被烏雲遮去,天際電閃雷鳴,隻在一瞬,便有了下雨的先兆。


    怡安抬頭望天,雖是心疼少年墨離從小到大的遭遇,但還是勸道:“花主,天就要下雨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再待下去,恐怕這場雨就會落在他們的身上。


    隻是,他的話才剛說完,大雨便劈裏啪啦的落了下來。


    姹紫因為沒有設結界阻擋,所以不多時,身上便被雨水打濕。


    地上的血漬在大雨的衝刷下,漸漸淡了,怡安怕雨水打濕墨離的衣服,便設出結界遮雨,隻是姹紫那端,無論他用何術法,也起不到半點作用。


    “不必再為我費心了。”雨水好似滴落在心間的冰針,讓她空蕩蕩的心口沒來由的疼:“這雨是我引來的,所以隻對我起作用。”


    “花主,您……”怡安垂了垂眼瞼,有些無奈道:“這又是何苦。”


    “苦嗎?”姹紫癡笑一聲,道:“我倒不覺得,我隻是覺得心痛。”


    她生來無心,自以為這一世都不會為任何人落淚,可是墨離與寂夜的執著,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牽引著她空蕩蕩的心口,讓她莫名心動。


    明明隻不過才過了三萬年,她卻覺得自己已經入了輪回數百萬次。


    “花主……”怡安皺著眉頭道:“王說過,他為你做的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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