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拂來,河麵上騰騰升起的白霧不停翻湧,朝著二人麵門撲來。


    兩人越走,周圍就變得越為空蕩,潺潺水聲從身旁淌過,卻隻聞其聲不見其影,更是為這番怪異的奇景增添了幾分陰森的氣息。


    白霧與夜色融為一體,漆黑一片,不辯方向。若不是還有手中提著的花燈引路,兩人怕是早已迷失在這條迷離河中。


    果然不愧稱之為迷離河。


    絲絲縷縷的怨念隨風飄來,充斥著熟悉的味道。


    姹紫不安地反握住寂夜的手,道:“小心些……這裏好似有怨念的味道。”


    “怨念?”寂夜滅了手中的花燈,將手指抵在唇畔道:“先別說話。”


    水流淌過的聲音不時響起,而且相較於剛才的陰森可怖,好似現在的水流聲才算正常。


    “嗯。”姹紫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就拽緊了寂夜的袖袍。


    然而,迷離河就像是走不到盡頭般,兩人越往前走,前方的白霧也就越濃。


    “阿紫,可還走得動?”走了幾步,寂夜的心漸漸下沉。


    之前他一人來此之時,此地的白霧尚還沒有這般濃厚,如今看來,倒是他失算了。


    “我沒事。”姹紫輕輕咳了兩聲,很顯然,已是虛弱之至。


    寂夜二話不說就扔掉了手中提著的花燈,將她打橫抱起,道:“我來抱你。”


    兩人距離相隔不過寸許,可落入各自眼中的容貌,仍是模糊不清。


    前方,一座擺滿了花燈的三角亭在濃霧中若隱若現,廊簷下無數被紅色絲線竄連起來的物什垂落而下,仿若輕若無物般,在風中左右搖晃。


    寂夜的心“咯噔”一聲,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安。


    饒是他是妖魔二界尊主,可在他收斂了周身霸凜魔魅的氣息之後,也不過是一個看起來與凡人無異的男子罷了。


    三角亭中,一道身著大紅嫁衣的婀娜身影在白霧中樸素迷離,好似美人正在風中起舞,一舉一動,都讓人為之向往。


    一直沉默不語的姹紫突然開了口,她小聲道:“她……好熟悉。”


    寂夜聞言,心頭又是“咯噔”一聲。已然想起了那日在姹紫夢魘之中所見到的那一幕。


    而亭中那道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身影與記憶中他所見到的江舞的身影相互重合,竟是像極了同一個人。


    垂眸看了看懷中的姹紫一眼,彼時,他才發現,周遭的迷霧不知何時已經退散。


    這怎麽會。


    他微微皺眉,抱著姹紫慢慢走近。


    “又有人來送死了呢!”勝似天籟的嗓音在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來,其中像是夾雜了一股無上魔力,讓寂夜也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


    竟是連聲音也那般相似。


    這次,驚愕的不止是寂夜一人,姹紫似也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忙道:“寂夜,她的聲音……”竟是與她的一模一樣,又或者說,是她的聲音像極了亭中的那個女子。


    寂夜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在距離三角亭外十步遠的遠方止步道:“可否容在下問問,姑娘是誰?”


    站得近了,寂夜與姹紫才終於看清,倒掛在屋簷下的那些究竟是什麽東西。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夜色,姹紫嚇得鑽進寂夜地懷中,猶如受了驚嚇的小姑娘,在他的懷中微微發顫。


    寂夜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哄道:“別怕,有我在。”


    “不錯,倒是個癡情郎。”亭中女子的天籟之音再次傳來,卻是背對著他們,沒有回頭。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在此處裝神弄鬼?”寂夜不悅地皺了皺眉。


    “我是誰……”女子聞言,身子後仰,突然大聲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不過你若是想知道,不如先將自己地心剜出來,掛在此處。”


    “雕蟲小技。”寂夜隔空捏住倒掛在屋簷下的其中一顆心髒,捏碎道:“你若不說,本尊今日就毀了這裏。”


    空氣驟然變冷,寂夜周身魔息暴漲,將周邊的花草盡數壓倒,他抱著姹紫入了三角亭中,看了眼掛滿了心髒的屋簷,不禁道:“你這女子,當真是心狠。”


    “嗬……殘忍。”女子冷笑,對寂夜的接近並沒有生出什麽反感。“我所做的,不過是讓他們能夠真實的麵對自己地虛情假意,讓他們看清自我罷了。”


    “傳言每到上元佳節這天,迷離河上就會升起騰騰雲霧,將前來放花燈的人吸引至迷霧中……”姹紫忍不住開口指責道:“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如此殘忍的對待他們,他們不過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而已,你又怎能下此毒手?”


    姹紫的話才剛說出口,那背對著他們的女子便立刻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來。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在燈火的餘暉下生出不同的風姿,饒是寂夜早有準備,也不得不被這一幕所驚呆。


    “你是……”


    姹紫恍然失神,摸著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道。


    “阿紫……”寂夜擔心地看著她,喚道。


    她從他的懷中跳了下來,看著那女子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吐字不清道:“這世上,竟真的還有同我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可是……怎麽會。”


    “怎麽不會。”女子倚在亭中的廊柱下,慵懶地道。


    姹紫驚得後退兩步,本就因往生夢境而模糊的意識這下變得更為糟糕。


    寂夜終於明白,為何那日他會在姹紫的夢魘中看到這個地方。“阿紫,你如何了?”


    “我沒事。”姹紫搖了搖頭。


    “哎呀呀!可真的是情深義重啊。”著大紅嫁衣的女子嘖嘖了兩聲,又轉過身去,心情似無比愉悅道:“隻不過過了今日之後,這世上怕是再不會有你們的存在。”


    “是嗎?”寂夜將姹紫攬入懷中,眉間的慍怒仿佛隨時可能爆發。“本尊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一陣狂風掠過,直逼那紅衣女子的麵門,紅衣女子抿了抿唇,隻是身影一晃便化作了一道紅色的殘影消失的無影無蹤。


    兩人的身後,那道悅耳動聽的聲音再次響起。“如何,可還要試試。”


    “自然,”攙扶著姹紫在亭中坐好,他似不放心的脫下身上的外袍替她披上道:“阿紫,你先坐這等等我。”


    話音才落,一道狂風掠起,“轟隆”一聲,三角亭外的空地上頓時被打出一大個洞。


    寂夜壓低了聲音,冷眸掃向那紅衣女子,淡淡地問道:“你就是江舞?”


    “嗯?”


    聞得江舞兩個字,紅衣女子麵上地表情終於有了反應。


    “可真正的江舞不是已經死了嗎?你到底是誰?”


    盡管寂夜已經將問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可是坐在亭中的姹紫還是捕捉到了江舞兩個字。


    她忽然想起,三萬年前時,玄卿與她所說的那句話。“你以為神尊是真的愛你嗎?你錯了,他隻不過是將你當成他人間已經過世了的妻子的替身而已……”


    身形一顫,姹紫的麵色蒼白如紙。


    “知道的還挺多。”江舞挑了挑眉,興趣正濃道:“不過,你說的沒錯,真正的江舞確實是死了,而我,隻不過是她殘存的怨念而已。”


    “什麽意思?”寂夜皺眉道。


    “意思就是,我可以是江舞,也可以不是江舞。”她莞爾一笑,接著道:“看在你與江舞老相識的份上,我可以饒你一命,不過…我要她留在這裏…”


    眉眼一彎,已是算計百出。


    “不可能。”寂夜抬袖劈出一掌,想也不想地便回道。


    狂風掠過,屋簷下倒掛著的已經風幹了的心髒掉落了一地。


    “那就沒辦法了。”江舞知曉寂夜並不會傷害自己,所以一直立在原地紋絲未動,隻調皮的聳了聳肩,勾住寂夜的下顎道:“隻不過要可惜你這張貌美如花的臉了,雖然你是個男人,但你這長相,倒真是與我分毫不差呀!”


    “滾開……”寂夜嫌惡地揮開江舞的手。


    雖然已經知曉麵前的江舞與亭中的姹紫乃是同為一人,可他就是覺得別扭。


    姹紫聞言臉色早已大變,萬萬沒有想到寂夜竟也會知道江舞的存在。


    她忙衝了過來,急切道:“寂夜,你與我說實話,江舞到底是誰?”


    這個答案已經困惑了她三萬年,若是再不告訴她,她恐是會瘋的。


    “她是……”寂夜低聲道:“我若說她就是你,你會信嗎?”


    “不可能。”姹紫不相信地搖頭道:“她明明就……”


    “明明就如何。”江舞飄了過來,上下打量姹紫道:“你雖然繼承了主人的美貌,但她的聰慧你卻是半點不及呢!”


    “什麽主人,什麽意思……”姹紫迷惘地道。


    “瞧你那一臉蠢笨的模樣。”江舞嫌棄的撇了撇嘴,伸手按住她的心口道:“你可知,你為何沒有心嗎?”


    “冥界靈物,生來無心。”姹紫沉了臉。


    “你又不是冥界天生的靈物。”江舞別扭道:“又怎會無心?”


    “什麽意思?”姹紫愕然抬頭。


    “因為……”江舞掩嘴嘿嘿一笑,身影一晃,就又到了三角亭中,“因為,我在等一個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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