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們兩家的孩子都沒人喜歡學醫,或者學計算機。自從十幾年前,方家大宅換成了智能管家、智能機器人,打理整個宅子。宅子就變得水泄不通了。”方傑語氣平淡,卻流露出明顯的遺憾之意。


    “前段時間老爺子跟蔣律師約了幾次,也不知道具體談什麽。”


    “還有,醫學研究所那邊,每年老爺子在那裏投那麽多錢,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麽,曾聽人戲說那裏在研究長生術。嗬嗬,如果老爺子真長生不老了,我們也就不用費心了。”方傑看似隨意,像敘家常一樣說這話,臉上帶著笑意。


    “大概就是研究人造器官,今年換個腎,明年換個肝,老爺子這麽大年齡還健健康康的,應該也沒少折騰,估計能換得都換了。”方浩冷冷地接了話。


    “醫學研究所那裏是莫教授帶隊的,那老頭是個學術瘋子,一般人接近不了。不過他有個徒弟叫徐維楠,很受器重。老爺子也很喜歡他。”方傑看了弟弟和弟媳一眼,“這人年輕有為,家世、外表都不錯,是個女婿的好人選。”


    “徐醫生我見過,隻是這人整天冷冰冰的,看著不像是有情趣的人。琪兒不一定喜歡。而且,他家境一般,父母就開了個小農場。”作為母親,方浩太太覺得自己精心培養的女兒,完全可以嫁進更好的門第,不應該這樣被“浪費”。


    “大哥的意思隻是說可以認識一下,到底如何當然是由琪兒自己決定。”方傑的太太安撫著說,心想,能不能讓人家徐醫生正眼看你女兒還不知道呢,就開始嫌棄人家家境不夠。


    “我最近招聘了幾個業內評價不錯的軟件高手、安保工程師,想讓他們自行開發研究一下。我們公司的安保機器人、安保軟件還有方家大宅用的智能機器人都是zero智能研究所的產品。”方浩也看了哥哥一眼。


    “聽說研究所所長雍女士有一個女兒,聰明伶俐,年方二二,如果競霖還在這兒,我本來是有意讓他認識一下的。現在不說也罷。競威、競武都還沒女朋友吧!”


    方傑對弟弟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食指在桌麵輕輕扣了幾下,然後說:“聽說方翊最近連著去那個周末心理診所,去了兩次。不知道是看病去的呢還是看人去的?”


    “難道老爺子也有這樣的想法?不過,青年男女的事麽,要講究緣分,就讓他們隨緣吧。”


    ……


    也許是因為體質不同,雖然有這麽多人惦記,彌逸也沒有打噴嚏。


    他坐在計算機前,正樂嗬著。


    因為,今天,他終於收到彌爾的消息了。


    彌爾在信裏訴苦,說是自昏迷醒來,就變成了地球上一個行動不能自理的中年男子,而且還是沒有人身自由的那種。


    有很多人對他宣布了“主權”。


    有人說是他的老婆,有人說是他的女兒,有人宣稱是他母親,有人自稱是他朋友……


    聽著好像都是他最親近的人,按照地球人的說法是家人和好友,可是他覺得這些人跟他的距離,比從澤塔星到地球的距離更遙遠,估計都可以來回一趟了。


    那個是他“老婆”的謝麗爾雖然每天來醫院看他,有時還會用嘴唇在他的臉頰上“蓋個章”,但是常常用一種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看著他,以至於彌爾懷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被識破了。


    但是謝麗爾下一個動作又告訴他,謝麗爾懷疑的是身為原主的那個男人。因為謝麗爾打量結束後,通常會麵露一種帶著點諷刺又傷感的情緒說:“有時候真不相信,我們居然已經在一起生活快二十年了,我還是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個說是他母親的胖大嬸,來了之後給了他一個差點讓他骨折、重新變木乃伊的抱抱,然後趴在他床邊用超過一百分貝的聲音又哭又喊了足有十分鍾。


    這對剛清醒過來不久的彌爾來說,簡直比沒穿保護外套直接在太空漫步還難受,也讓他明確地感受到了身為地球人的脆弱和艱難。


    然後,那“母親”坐在他床邊,開始大談她的髖骨和膝蓋,說它們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她在吃止痛藥,但效果不大,每周還要去做艾炙……


    那個說是他女兒的少女,給他留的印象算是最輕鬆愉快了,她像是一隻輕快的小小鳥,帶了一束鮮花,飛到他的床邊,在他的臉上啄了一下,做了一個短暫的停留,然後又像一隻小小鳥一樣飛走不見了……


    還有個身材矮小、麵容消瘦生硬的禿頭男人,身份是他的同事和朋友,在對他的外表做了一番自以為風趣的演講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一會兒放在下巴上輕輕摩挲,一會兒捏自己的鼻子取樂,嘴裏說著些跟奧數競賽、要拿冠軍、帶隊有關的事……


    他們所有的人好像都很關心他,可是又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關心他,每個人關心自己遠遠超過別人。


    哦,如果說有,那天那朵鮮花可能有點吧,不過,那天以後,她好像沒有出現過……


    ……


    彌逸看完樂得哈哈大笑,覺得彌爾實在是太倒黴了!!這就是地球人愛說的,走黴運的家夥!自己應該盡快去解救他!


    他的笑聲吵醒了原來在沙發上打盹的鬆獅狗,它汪汪輕吠了兩聲,跑了過來。


    彌逸將鬆獅狗抱起來放在膝上,摸了摸它那柔軟又溫暖的毛,又逗了逗趴在電腦屏一角上的獨角仙,覺得自己比彌爾要幸運多了,下次應該建議彌爾也養一隻這樣溫暖又安靜的寵物,它能讓你享受到陪伴的快樂。


    對了,或許回澤塔的時候,也可以考慮將他們一起帶走。


    不過,帶走小仙是件容易的事,這鬆獅狗,可能就有點麻煩。一個碳基生命,怎麽才能讓一個碳基生命在澤塔星上生存呢?


    還有呀,據彌逸了解,狗狗一般壽命隻有十幾年,最長壽也隻有二十年,這隻鬆獅狗大概已經超過十歲了,它能經得起太空飛行嗎?


    想到這裏,彌逸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裏,彌漫起一陣酸楚。


    死亡。原來地球的生物離死亡那麽近。


    那人類又是怎麽能夠每天麵對死亡的威脅還悠哉遊哉購物、聚餐、遊戲呢?或者是做這些事有助於人類麵對死亡?或者忘記死亡?


    可能是想得太入神,彌逸的手停止了動作。鬆獅狗抬起頭嗯嗯抗議了兩聲,好像在提醒他繼續。


    彌逸凝視著它如水一般澄澈、誠懇的眼睛,突然清醒,自己並不是地球人。為什麽要跟地球人一樣多愁善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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