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深處,一道似有似無、無形無色的波紋以無數倍光速的速度向整個宇宙擴散,很快便席卷銀河係,向未知的深空蔓延。


    銀河係邊緣,我們熟悉的那顆藍寶石般的星球,仍如往常一樣緩緩轉動。


    成都


    青羊區一棟居民樓裏。


    “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這什麽破警報!”


    陳莫皺著眉頭吃力地睜開眼睛,窗戶外傳來的刺耳警笛聲吵得他頭暈腦脹,午睡被中途打斷的後果就是腦袋一陣陣的發疼。


    用手指揉壓了一會頭部兩側的太陽穴,陳莫忍著頭疼爬了起來,嗤地一聲拉開蚊帳的拉鏈,趿著拖鞋睡眼惺忪地來到窗戶邊。


    出租屋所在的這棟樓和街道之間隔了一棟樓,看不見街麵上的動靜,陳莫手掌撐在窗前那老舊掉漆的黃色書桌上,踮起腳尖砰地一聲隔著書桌一把將敞開的窗戶關上。


    警笛聲立刻變小,不再那麽令人難以忍受。


    轉身重新躺回床上,陳莫隔著頭頂的白色蚊帳盯著天花板發了會呆,閉上眼睛,“以後絕對不能再喝醉了,太難受了。”


    咦!


    陳莫像是受了驚嚇般猛地再度睜開眼晴。


    自己明明喝醉了在家裏睡覺啊,現在是冬天,床上怎麽會掛起蚊帳,這是怎麽回事,這是哪裏?


    貼滿已經變黃的白色壁紙的小屋,一張架著白色蒙古包式蚊帳的單人床,床對麵那個留著小孩塗鴉的棕色衣櫃,擱著筆記本電腦的老舊書桌,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


    “我是昨晚一個人在家裏喝悶酒,喝醉就睡覺了,怎麽會跑錯到別人屋裏?”


    “不對,這幾天學校開運動會,自己沒有報名參加比賽,就呆在出租屋裏寫方案,中午吃過飯有些困就睡了個午覺,這是我住的房間沒錯。”


    “開什麽玩笑,我都畢業八、九年了!”


    “我明明還在上學,現在才大三下學期。”


    噢!


    兩個不同的記憶在腦海裏麵衝突,陳莫抱著腦袋難受得呻吟出聲。


    一個記憶告訴他,他今年已經三十歲,因為得知前女友在昨天結婚的消息,心裏苦悶,昨晚一個人在家裏喝了一夜的酒。


    而在另一個記憶裏,他才二十一歲,正在讀大三,為了不受幹擾地做自己的軟件作品,這學期和同學任超在校外以很便宜的價格合租了任超親戚家的套二舊屋,因為學校舉辦運動會不用上課,這兩天他都呆在出租屋裏沒去學校。


    好半晌,陳莫緩過勁來,兩個同屬於自己卻處於不同時間的記憶完成了對接,自己還是陳莫,隻是腦海裏多出了未來九年的記憶。


    “我到底是做了一個關於未來的夢,還是重生到幾年前了?”


    經常看網絡小說的他對這種情形並不陌生,隻是……這是真的嗎?


    坐起身來摸著自己那雖然看不到六塊腹肌,卻也不是三十歲記憶裏挺著大肚腩模樣的平坦腹部,現在的自己還隻是一個剛剛從午睡中醒來的青澀學生。


    書桌上忘記關機的黑色筆記本電腦電源指示燈一明一滅,陳莫走過去,手指在機身邊緣輕輕劃過,這是三年前的老款本,是媽媽在他讀大一時送他的,他一向保管的很好,屏幕貼了膜,鍵盤上也蓋著一層矽膠鍵盤膜,看起來像新的一樣。


    隨意敲了一個鍵,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立刻亮了起來。


    熟練地打開電腦桌麵上那個名為開發檔案的文件夾,裏麵陳列著六、七個文件,《creaturepowershow—戰力探測器需求分析》、《cps軟件係統設計第三稿》、《cps界麵設計草案》……


    這正是三十歲的記憶中他為之奮鬥了五、六年,曾取得巨大成功,也讓他受傷頹廢的軟件作品,那是一款在增強現實眼鏡式終端—ar眼鏡中運行,可以讓人‘看’到身邊每個人和動物‘戰鬥力’數值的app。


    這是他受漫畫《七龍珠》裏那個神奇的戰鬥力探測眼鏡啟發所設計的一款移動端軟件。


    按照他的設計,用戶在透過ar眼鏡看到人或者動物時,隻要通過思感或語音發出指令,cps就會根據ar眼鏡實時拍攝的目標的種類、體型、運行速度、著裝以及手持的工具、武器等信息,甚至在大數據支持下對目標的曆史行為記錄進行的分析,最終做出一個戰鬥力評分,並顯示在目標的形體輪廓旁邊。


    當然,這個‘戰鬥力數值’僅供娛樂,並不是真正的像漫畫《七龍珠》裏那個戰鬥力檢測眼鏡一樣得到目標的真實戰鬥力。


    在幾年後,他完成的這款app不僅僅能顯示戰鬥力,還開發出了包括虛擬戰鬥、養成、社交在內的各種互動玩法,深受年輕人歡迎,因為數據嚴謹、計算方式科學,它甚至真的被不少人用作評判真實戰鬥力的依據,毫不誇張地說,這款app的出現極大的促進了ar眼鏡的普及。


    而現在,這款曾經引起巨大熱潮的app,僅僅隻有幾個設計文檔,二十一歲的他,還正在絞盡腦汁地完善對它的構想。


    “不可能是做夢,我甚至清楚的記得它的每一個模塊和界麵。”陳莫鬆開鼠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手支在桌上捂住自己的臉,喃喃地道。


    人在夢醒之後對夢境往往隻剩下模糊的印象,很難清晰地回憶起夢境的經曆,但現在陳莫腦海裏卻擁有未來九年的記憶,雖然大部分都已經模糊,一些重要和印象深刻的事情卻都很清晰。


    “這個時候,她還在上高三吧。”如果自己真是從九年後重生而來,那麽從醒來後就在腦海裏一直縈繞不去的那個身影也是真的了。


    三十歲的記憶中,是在大四上學期的時候認識她的,那時候他二十二歲,她十八歲,因為app的開發需要用到大量資料,他通過學校社區網站招募了幾位誌願者幫他整理錄入資料,她就是其中之一。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一頭柔順長發披肩,穿著一件粉色的針織衫,站在圖書館的台階上偏著頭對他微笑……


    甩了甩頭,陳莫努力地讓自己不再去想她,“隻要在記憶裏找出一件即將發生的事情,就能證明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的重生了。”


    從筆記本電腦旁拿起手機,點亮屏幕,屏幕上顯示著今天的日期——2020年4月26日,星期四,18點21分。


    “居然六點了!”看到這個時間,陳莫有些吃驚,沒想到中午一覺竟睡到了晚上六點,難怪肚子都有點餓了。


    “記憶中今晚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可以證明我是做夢還是重生呢?”陳莫錘了錘腦袋,努力地回憶。


    “嗯,我記得兩年後美國大選,本屆總統沒有連任成功,但離這事兒發生還太早,沒法驗證。”


    “對了,煉妖記的真人電影在今年夏天上映,全球票房超過五十億,是今年的國產片票房冠軍,投資公司的股票大漲,買他們的股票倒是穩賺……唉,還是隔得太久。”


    “近一點的有什麽呢?最好就是在這幾天發生的。”


    除非是讓人印象深刻的特殊事件,否則沒有幾個人能做到清楚地回憶起幾年前某一天的經曆,陳莫也不例外。


    “好像記憶中這兩天很平常呢,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也不記得社會上發生了什麽大事,我一直在出租屋裏做軟件,連五一假期都沒有出去玩。”


    “最近一件有印象的事,應該是五一假期裏和易浩介紹的一個人談了app投資的事,雖然黃了,但這也是app項目第一次拉投資,自然印象深刻。不過這事兒還有近一周才發生,而且細節不太記得了,甚至那個人的名字都忘了。”


    “……算了,回頭慢慢想吧,要是能想起這兩期的彩票號碼就好了。”


    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圈,陳莫也沒想起一件可以馬上證明未來記憶真實性的事,決定暫時放在一邊,反正又不著急。


    “做夢or重生,不管了……先去吃飯壓壓驚。”陳莫不自覺地翹起一邊嘴角,有些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重生!


    未來的記憶!


    我要發了!


    亢奮的情緒讓他腦袋太亂,陳莫幹脆什麽都去不想,抓起掛在門口的外套,砰地關上大門。


    已經是晚上六點過,天色變暗,窗外小區裏的路燈逐一亮了起來。


    “張孃孃,這麽早就去跳舞啊。”


    “劉叔,遛狗呢。”


    隨口和幾個認識的小區鄰居打著招呼,陳莫向小區外走去。


    這裏是市燃氣公司的宿舍小區,小區不大,走幾步就是小區大門,外麵就是大街,生活倒是挺方便,可是街道上的噪音也能輕易的傳到小區裏,平日裏這條街道還比較安靜,不太吵,今天卻不知怎麽回事,警笛聲一直響個不停。


    小區門口坐著幾個老人正在聊天,陳莫本想向他們問問今天外麵出了什麽事,但剛走過去就聽到街上傳來一陣吵鬧聲。


    陳莫沒有停步,跟著幾個路人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後麵傳來老人們說話的聲音。


    “你們說那些人是不是撞到鬼了。”


    “淨瞎說,大白天哪來的鬼!”


    “不是鬧鬼,人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街道上停了一輛警車,旁邊圍了一圈人,人群中間一個老太太捶胸頓足哭喊著什麽,一個年輕婦女攙著她一邊打電話一邊哭,旁邊一男一女兩個警察正對她們說著什麽。


    走近了,才聽清那個老太太反複在喊:“我的孫兒啊!你跑哪兒去了啊!”


    那個女警在另一邊扶著她,勸慰著:“婆婆,莫哭咯,我們在幫你找。”


    旁邊的男警對那個年輕婦女說:“我們已經在調監控了,你們放心,孩子一定會找到。”


    那個年輕婦女哭著對電話裏說:“老公,你快點回來嘛。”


    周圍的人都在議論紛紛。


    陳莫在旁邊聽了一會,才明白怎麽回事。


    原來十多分鍾前,老太太帶著五歲的孫子出來賣東西,怎麽一回頭,孩子就不見了,偏偏當時又沒有其他人靠近她倆,周圍的人既沒有看到有人偷小孩,也都沒有看到孩子跑哪去了,於是幫著報了警,現在警察正在處理。


    而這已經是今天在雙楠路附近發生的第三起失蹤事件了,到現在,據有親戚當警察的消息靈通人士說,全市已經接到了十來起類似的離奇失蹤事件報案。


    失蹤人員年齡不同,從小孩到成人、老人都有。身份也不同,工地民工、公司職員、公務員等等。最詭異的就是,這些人有不少並不是獨自出行失蹤,而是明明前一刻還和同伴在一起,下一刻卻突然在同伴的眼皮下消失了。


    這就是今天下午一直有警車拉著警笛在附近巡邏的原因。


    失蹤案不僅僅在成都發生,據圍觀人群的說法,網上已經有消息說今天這類奇怪的失蹤事件在全國很多地方都有發生,且不僅僅是中國,國外都有類似報道。


    本來對於一個每年失蹤人口高達八百萬的國家來說,一天發生幾十上百起失蹤案是很難成為熱門話題的。但這些失蹤事件的經過很多都被監控拍了下來,有人把監控視頻傳到網上,大家一看,這些發生在不同地方的事件居然驚人的相似,這種詭異的情況立即引發了網友的關注和討論。


    隨著國外的同類事件消息被報道,人們這才發現,這些失蹤事件竟然是全球性的。詭異失蹤事件也在各個媒體和網友的轉發傳播中,以無與倫比的速度迅速成為今天的熱門話題。


    對於這些事件官方現在還沒有結論,大家什麽說法都有。


    就陳莫在旁邊聽了一會,有人說是外星人在抓捕地球人做實驗,還有人說是邪教在做法害人,更有年輕人說是什麽主神空間降臨。


    也許是事情並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圍觀的人群討論得很熱烈,卻看不出誰因此而驚慌。


    街道上,仍然人來人往,霓虹燈下,各色店鋪照常經營。


    畢竟是一座僅主城區人口就超過五百萬,每天光車禍就高達千例的大城市,隻要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僅僅幾個人失蹤的事情也隻是讓大家感到驚奇,增加談資而已。


    陳莫在人群外聽了一會,搖搖頭轉身走了,這事兒跟他沒關係,也幫不上忙,倒是一會可以上網看看新聞和微博,網上的謠言多半才是真相,這已經是現在的常識了。


    不過未來的記憶中對這事兒卻沒什麽印象,是自己忘記了,還是重生前的自己當時宅過頭沒有關注?


    但這都不太可能,自己沒有在出租屋開夥做飯,晚上一定會出門吃晚餐,進出的時候很難不注意到就發生在小區門外的事情,何況這樣在全球範圍內發生多起的失蹤案,上網的時候怎麽會沒看到相關的新聞。


    陳莫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隱隱對未來記憶的真實性有些擔憂。


    “壞的不靈,好的靈!”


    嘴裏嘀咕著,他決定晚餐換個口味改善心情。


    陳莫喜歡吃麵食,平日裏,晚餐不是麵條就是水餃,以前常被老媽說自己生錯了地方,既不能吃辣,又愛麵食,前世一定是個北方人,一直念叨他這樣吃下去總變成個大胖子。


    不過再喜歡的食物吃久了也會膩,正好他知道路口有一家新開的薩利亞意式餐廳,環境不錯,價格便宜,食物也很美味。


    那裏的雞肉奶汁多利亞飯味道挺不錯,再配一份炸蝦,讓人很有胃口,這麽想著,心情似乎也好起來了。


    “減肥還是美食,真是讓人糾結。”未來的自己真的如老媽所言成了個有著大肚腩的胖子了,陳莫摸著似乎已經有變肥趨向的肚子,在心裏歎道,腳步沒有一絲停頓。


    “永不回,明天向著明天,還不了解的世界!讓我飛,未來有愛也有淚……”


    褲子口袋裏響起一段高亢優美的女子歌聲,陳莫掏出手機看到顯示來電名稱——易公子,手指一劃,接通了電話。


    “老莫,在幹啥?”電話裏傳出一道熟悉的男聲。


    “正要去吃飯,怎麽,這個點打電話過來是要請我吃飯呢。”陳莫笑著道。


    “該你請客才對!”電話另一端的易浩回了一句,“老莫,跟你說個事,我老漢有一朋友是個大老板,我跟他聊了你要做的那個app項目,他很感興趣,你這幾天有沒有時間我約他和你見個麵,你跟他聊聊,我估計忽悠個一兩百萬的投資絕對沒問題,怎麽樣,是不是你該請客。”


    聽到易浩的話,這一瞬間陳莫腦海中如有電光閃過——那些記憶是真的!


    未來的記憶中過幾天自己就去和這個易浩口中的大老板見了麵,談了投資。


    陳莫禁不住在內心之中仰天長嘯,不管是重生還是夢見,他真的擁有了未來的記憶,他真的可以預知未來!


    “去你的,誰在忽悠呢。”深呼吸了一口氣,陳莫強行抑製住激動的心情,笑著罵了一句,他想了一下道:“公子,謝謝了,不過這事兒暫時不急,過段時間再說。”


    “別啊,這事兒得趕緊地,你有啥事兒還要等段時間?”電話那頭易浩的聲音驟然拔高了幾度。


    “嗯,app的事情我有了些別的想法,還沒考慮好。”


    擁有未來的記憶,他可以憑借先知先覺找到更多賺錢的捷徑,這個app到底要不要繼續做下去還是兩說。


    因為在這個國家,用心做事情,做出好產品,根本不是成功的必要條件……未來九年的記憶讓他深深明白社會的殘酷和真實,無論他有多麽熱愛自己曾全心投入的這個軟件作品,在沒有捍衛自己利益的實力之前,貿然投入的結局必然是悲劇。


    “你!……好吧,反正咱跟誰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對不對,回頭咱們見麵聊聊,這邊我先幫你拖著。”


    “行,回頭請你吃飯。”。


    掛了電話,陳莫收起手機大步朝街口走去,易浩的來電讓他證實了自己的確擁有未來的記憶,他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現在嘛,當然還是吃飯最重要。


    嗚!


    一輛電動車突然著從陳莫身後衝出來,險險掛著陳莫,把他嚇了一跳。


    “吃醉了嗦!會不會騎車!”陳莫一邊衝著這輛不守規矩騎上人行道的電動車吼道,一邊下意識往旁邊退了一步。


    這一步,世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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