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你不是多想。府中流言也為真,若是假的,本王自會讓人肅清視聽。”


    阿暖呆呆的眨巴著雙眼,對於晏瑾的話有些不知所雲。


    “還不懂麽?你沒想錯,本王確實對你有意。現在你可以放心告訴我了,你還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他的眼神意味深長,又有意靠近於她。兩人四目相對,尤其是晏瑾的視線頗為炙熱。


    那炙熱比起情愫更甚。


    炙熱的不像是看心愛之人,更像是看靈丹妙藥。


    本就沒多大抵抗力的阿暖,早已停滯了思緒。


    在她腦海中仿佛有根弦,崩了。


    她不說,晏瑾便一一擺上台麵。


    “侍妾?貴妾?側夫人?難不成是,王妃?”


    任君挑選,隻要你留在我身邊。他心想。


    “王妃”這兩個字總算是喚回了阿暖的神智。


    她不便說出自己對北和王妃的疑惑,這樣顯得太過在意。


    此時,她更想知道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麽是我?”


    天仙一般的王妃,姿色上乘的舞女,才色卓絕的官家小姐,王爺要什麽沒有?


    難道就如她做的清粥小菜一樣,見多了山珍海味,用她來解膩嗎?


    晏瑾收起了溫潤笑意。


    他也很好奇,為什麽是她?


    觀察多日,阿暖於他眼中,不過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而已。姿色尚可,憨態可掬,但絕非傾國傾城之流,就連身處於灶火間,也時常摔鍋毀碗。


    除了還算有趣外,委實沒什麽出彩之處。


    “因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


    說實話,阿暖自打娘胎起,第一次心跳的這麽快。可晏瑾接下來的話,再次讓她茫然無措。


    年幼共飲酒,再逢相結緣。


    亦或是怨。


    晏瑾一字一句的告知了阿暖共飲癡枉酒之事,但對自己所患的病症隻以“隱疾”二字含糊帶過。


    溫不暖這才明白,原來如此。


    這人呐,欠債總是要還的!打死她也想不到,曾經與她一同飲癡枉酒的倒黴娃子居然會是當朝王爺!


    “王爺,這還真是緣分哈……嗬嗬……我現在說對不起還來得及嗎?”


    晏瑾拂了拂去膝上的浮塵,悠悠道:“自從那天起,本王便是滴酒不沾,聞見酒味都會身體不適。可我聽說你酷愛飲酒,嗜酒如命?”


    “在王府的這段日子裏,管家和我說你每晚都和小廝討酒喝……對了,初入王府的第一晚你就偷拿了禦賜的桃花釀飲酒賞月,想來真是極為逍遙!”


    禦賜的桃花釀?


    她說那酒竟然那樣香醇,而自己居然還以為是北和王府物華天寶……


    阿暖突然有點想哭,思家之情不知怎得就湧上了心頭。


    宮中傳來旨意,太皇太後還要吃她做的粥。


    這次的粥是太皇太後親自指定的粥品,黃米粥。


    做法雖更為簡單,但她卻規定了米的種類。


    京郊皇莊的農家新米。


    這個要求讓當今聖上都有些頭疼。太皇太後雖是他的親祖母,盛朝最尊貴的女人,但農家初秋的新米是要用來祭祀的。


    所幸規矩並非那麽嚴苛。


    這幾年盛朝無旱災洪澇,莊稼收成甚是可喜,農家新米量多,必是有剩餘的。此事不必大張旗鼓,小心翼翼取來最好。


    兩輛馬車前後步調一致的並行在通往皇莊的大路上。因此事隱秘,故不按正經規製行路。


    前車小而玲瓏,內載阿暖;後車大而恢弘,內載皇親北和王爺。


    本是井然有序,互不打擾的。


    忽而,前方侍衛來報。


    “啟稟王爺,前方有刁民攔路,溫姑娘的車輦馬匹受了驚,弄壞了車轆,人也受了傷。”


    “傷勢如何?”


    晏瑾的語氣中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溫姑娘額頭磕破,包紮後已無礙。”


    聽聞阿暖受傷,晏瑾這才挑開車窗查看。


    阿暖此刻額上一縷白布纏繞,一點紅痕位於左側,表情哀怨又有些滑稽。


    像是戴孝奔喪。


    不過是不小心磕到了車窗邊,指甲蓋一點兒的小傷上些藥就行,非要包紮成這樣。


    阿暖也是無奈。


    見此,晏瑾緊張的神情一鬆。


    “讓她入本王車輦,詢問清前方是何人因何事攔車。”


    “諾。”侍衛退。


    阿暖自從前日裏得知了自己年幼得罪晏瑾一事後,便有些愧於見他。


    上車後,她簡單行禮便不再多言,隻用餘光來觀察他的動向。


    實在是內心不安呐。


    侍衛回報,攔車者為皇莊上的佃戶父女二人,自稱被佃長欺壓,連年升稅,繳稅不足還要要挾他拿女兒抵押。父女四下求助無果後,這才大了膽子來攔貴人車。


    晏瑾略一思索便讓二人隨行,待與莊內人對峙後,再下論斷。


    車列繼續前行。


    車輦內,他不言,她便不語。晏瑾搖著玉折扇閉目養神,阿暖扣著指甲沉默不語。


    未行二裏,天降大雨。路探稱前麵道路泥濘,今晚之前怕是趕不到皇莊了,不遠前右方有一年久未修的廟宇,還可勉強一避。待明日寅時出發,尚能趕上辰時新米祭祀。


    車行轉路,至舊廟止,眾人停歇。


    那佃戶女兒性子機靈,一邊操持著侍衛們生起了火堆,一邊又幫著將幹布分發給眾人擦身。


    在到晏瑾處時,女兒莫名羞紅了臉。


    阿暖估摸,想來是因王爺俊美。


    他一人立於側,獨自擦拭著身上的雨珠,雖受眾人護著未將衣衫濕多少,但看其餘將士皆相互幫襯著擦身,言談間笑語不斷。


    不許旁人接近的他立在那裏,阿暖總覺得有些淒涼。


    慚愧呐,畢竟癡枉酒一事因她而起。


    阿暖從佃戶女兒處取來幹布,忐忑行至晏瑾前小聲問道:“王爺,可否許我幫忙?”


    他抬眸望她,眼中有些許無法言說的情緒。


    空氣靜默,良久,晏瑾頷首。


    “可。”


    膝下方有濕漉漉的潮氣,後背也有些悶熱,待她為他褪去薄衫後便好了很多。


    原來隻要她靠近自己,自己都能感知到周圍。


    她輕輕拿布子或擦或拍,泥塵和濕意都離去他身。發梢有幾絲雨滴散落,透過發絲和衣物,他竟能感受到她的觸摸。


    這些陌生的感覺都許久未曾有過了,這令他心悸。


    擦拭完畢,阿暖正要收起手帕,忽聽得晏瑾模糊低語了一句。


    “本王的手上,也有傘滴落的雨水。”


    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晏瑾語氣正經,神態也如常,可這分明就是讓阿暖多撫摸他幾下。她雖有些瞧出端倪,卻也隻以為王爺在拿她取樂而已。


    害,欠債要還。


    夜晚來襲。


    覺中,阿暖被一陣布穀鳥聲喚醒。


    她醒來後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晏瑾竟倚於她的肩上沉睡。阿暖小心觀察四周,見無人醒來,便將他輕靠回本來位置,隨後偷溜出廟宇。


    待她鬼祟離去,晏瑾微張眸。


    廟外,繁星璀璨。


    “師兄,你怎麽來了?”


    原來布穀鳥聲是博物堂暗語,來者竟是多人未見的墨則師兄!


    多日未見師妹,此刻竟額上帶傷,還與皇家人糾纏不清,真叫人煩憂啊……


    “我若是不來,你還要牽扯多少事端?”


    墨則語氣嚴厲,話話中卻是關切之意。


    阿暖委屈撇嘴,無言反駁。見她可憐模樣,他歎氣不再追究。


    “罷了。但凡同皇家牽扯,必易生事。好在現在抽身離去還來得及,師兄帶你走吧。”


    “等一下,師兄!”


    阿暖有些著急的從師兄手中抽出胳膊來。


    “不願走?”墨則蹙眉。


    倒也不是不願,隻是答應他的事不想反悔。


    “我願意走,不過現在確實是走不開。明日我得進宮,師兄你明晚在宮城外等我可否?待我事情結束了,咱們就離開。”


    “進宮?!”


    墨則眉間掠過一絲怒意。


    他心想:小師妹哪裏知道那皇城內人心險惡,多少是非黑白顛倒其中,又有多少無辜之人慘死宮城。


    皇宮不比江湖,到處都是暗潮洶湧危機四伏,不可掉以輕心。


    阿暖明白師兄的意思,說明了太皇太後的緣由後,又情真意切的懇求了一番,這才獲得了許可。


    隻是明日正午,他會在宮牆外等她。


    目送師兄飛身離去後,阿暖便躡手躡腳回到廟中,動作輕巧未引人察覺。


    可剛回到綢席上,晏瑾便頭一歪,又枕於她肩上。


    她自然是不敢亂動。


    但又疑王爺假寐,阿暖便抬手在他眼前晃幾晃,見他沒反應也隻得作罷。


    晏瑾當然清醒。


    這些年的安穩日子讓他竟有些淡漠往日的紛爭。京城誠如她師兄所言,並非安穩之地,若是強將她留在身邊,確實不太妥貼。


    可還是要為自己做打算,晏瑾深知自己骨子裏帶著自私。


    他又闔眼往阿暖身邊挪了挪,甚至得寸進尺的攀上了她的手臂,絲毫沒有往日裏的王爺做派。


    這樣的觸感實在久違了,他無法輕易鬆手。


    次日阿暖醒來已置身於車輦中,晏瑾隨意的翻看著書卷,好似昨日白日、夜晚發生的一切猶如夢境。


    師兄好像是見過的,自己的胳膊也好像是被人抱過的。


    可惜她的眼中滿是懵懂。


    “阿暖醒了?”


    晏瑾合上書卷,溫和的說:“前麵就是皇莊了,我們正好能趕上祭天。”


    誠如他所言,約一刻鍾後,便到達了皇莊土地廟前特設的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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