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鳳和桑葚也一臉莫名看著榆枝,咋對這麽個玩意這麽客氣。


    榆枝笑笑,也不在意三人的意外,道:“鄧叔,我和崔雪也當了十來年的朋友,對她算不上十分了解,但也有九分。她這人夠狠,夠毒,也夠能忍。她能忍常人不能忍的憤怒,羞辱,和仇恨。”


    “她會等待時機,如一條毒蛇一樣,伺機而動。這次進去,不會被關很久,出來後,必定會和鄧叔成為一家人,那時候鄧叔可得小心了,尤其是半夜睡著了以後。”


    榆枝可不是危言聳聽,上輩子,桑大壯為了困住崔雪,就是讓鄧麻子娶了她。


    崔雪隱忍多年,終於在一天晚上,鄧麻子熟睡後殺了他逃走的。


    這是崔雪親口對她說的,正因為這些年如囚禁一般的婚姻,讓崔雪將一切都怪再榆枝頭上,恨她入骨,所以在榆枝死前,各種奚落,辱罵,折磨,以此來發泄心中沉寂多年的怒火。


    三人……能說出這樣的話,確實很了解了。


    鄧麻子覺得老桑家真是,不是一家人一不進一家門,一家子都讓他娶崔雪那個毒婦,不娶還不行。


    雖然吧,娶一個知青當老婆,走出去確實有麵子,尤其是崔雪那個賤人,以前各種看不起他,風水輪流轉,以後得看他臉色過活,他就爽得不行。


    等成了他媳婦,就可以隨便收拾,想想就美。


    關鍵是你這把那個賤人說得這麽可怕了,還讓他怎麽娶他有那個心,沒那個膽啊。


    “我說大侄女……”


    “舌頭不想要了,喊誰大侄女呢”王新鳳的木棍子差點戳瞎鄧麻子的眼睛。


    鄧麻子嚇得連連後退,無語的看著王新鳳,人家叫他一聲叔,他喊句大侄女咋的了


    “是是是,大壯家的,你啥意思要不我不娶了成不,其實我也沒那麽想要媳婦。”


    榆枝笑著搖頭:“不娶可不行,鄧叔這次坑了崔雪,她記著你呢,你要是不娶,等她翻身,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你。”


    “不管是危險的人,還是喜歡的人,都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鄧叔,你說對嗎”


    鄧麻子被榆枝含笑的眼睛看得渾身發麻,怎麽感覺老桑家的人都這麽邪乎呢


    這還非娶不可了,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他慌啊。


    “大壯家的,那你可有啥法子,我不能不睡覺吧”


    榆枝認同的點頭:“當然不能,人不睡覺怎麽行,但人可以不用走路,不用動手,隻要鄧叔不嫌棄娶個累贅就好。女人嘛,主要是生兒育女,鄧叔最需要的,可不就是一個血脈孩子。”


    鄧麻子原本還有些嬉笑的心情頓時森寒起來,最毒婦人心啊,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是讓他弄殘崔雪啊。


    榆枝保持著無辜單純的笑,任由鄧麻子眼神變幻。


    “鄧叔,我就是個外人,給你提個建議,采不采納的,還得看你自個的選擇,你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當我沒說就好,反正命是你的。時間不早了,我們回了,以後鄧叔有時間,就來找大壯喝酒。”


    找桑大壯喝酒,鄧麻子又不是嫌命長,胡亂應了兩聲,接過桑葚塞過來的酥糖,目送祖孫三人離開。整個人又麻又慌,他攤上大事了。


    路上,王新鳳幾次欲言又止。


    榆枝笑看向王新鳳:“媽,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狠了”


    王新鳳連連擺手,“那哪能啊,我的枝枝一直都善良心軟,就是吧,這些事,以後要做,讓桑大壯去就好,你不用髒了手,為了那種人,不值當。”


    榆枝眼眶微熱,抱著王新鳳的手臂蹭了蹭:“媽,你和大壯這些年為我做的夠多了。我知道這些年崔雪幾次三番要我的命,要不是你和大壯護著,我早死了。之前我蠢,被蒙蔽了眼睛,看不清好歹,讓你們傷了心,以後不會了。”


    “崔雪欠我的,我要親自討回來,她要我的命,我隻是讓她嚐嚐苦,她賺了。你們給了我愛,包容和疼惜,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報你們。我不怕髒手,隻要你們不嫌棄我就好。”


    王新鳳鼻頭發酸,拍了拍榆枝的手:“好孩子,媽知道你心裏也苦,你以前被蒙蔽,媽和大壯其他不在乎,就是心疼你,現在想通了就好,以前的就讓他過去,以後我們一家子好好過日子。”


    “好,我都聽媽的。”榆枝看了眼桑葚,有心解釋兩句,希望別在他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對上桑葚那張淡漠如水的臉,和漠視一切的眸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知道桑葚很聰明,早熟,心智比成年人還穩重老成。


    所以,今天做的一切,她都沒有避開他。


    也是有心讓他看到自己的改變,從而對她改觀,隻是做了之後,又有些遲疑,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他始終還隻是個九歲的孩子。


    暗自歎息一聲,終是什麽都沒說。


    回到家,榆枝又忙活了起來,今天買了不少布和棉花,家裏人的衣服要趕緊做起來,以前的棉襖都舊了,根本不保暖。


    王新鳳沒什麽事,就和榆枝一起做。


    之後的幾天,桑葚兄妹倆照常上學,桑大壯每天早出晚歸,都是在忙崔雪的事,人不能抓進去就了事了,其中能做的手腳不少。


    收拾範建,阮大海就行,但崔雪,得桑大壯自己來。


    他知道崔雪必定會被放出來,畢竟那些東西,假的始終是假的,成不了事。重要的是,不能讓崔雪就這麽輕輕鬆鬆的死了。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在崔雪放出來之前,脫一層皮。


    崔雪背後的人和範建背後的人,是同一個,手段確實不錯。不過如今他的兩個人都出了事,保誰不保誰,也夠那人焦灼幾天,正是桑大壯出手的好時機。


    大雪又下了幾場,地麵堆積的雪已經沒過了膝蓋,很少有人再到處串門,實在冷得很。


    榆枝身體弱,被拘在家裏,一步都不能出。榆枝自己也是個喜靜的性子,不出也沒什麽。


    這天婆媳倆正在家給衣服收尾,家裏就她們兩人,院門突然被砸響,嚇得榆枝針尖一歪,紮進了手裏。


    略微有些粉淡的血珠子順著指尖滴落,她身體不好,血色都不鮮紅。


    王新鳳火氣一下就上了頭,拎起掃炕的掃帚就衝了出去。


    “哪個腦子喂了狗,大冷的天不在自家炕上窩著,跑老娘大門前賣弄的鱉孫,今天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來,老娘直接送你一程。”


    一把扯開大門,外麵瘋狂砸門的拳頭差點落王新鳳臉上。


    王新鳳的火氣又往上躥了一截,看來人不熟,不是村子裏的,且麵目猙獰凶狠,來者不善架勢,她也不用客氣了。


    揚起掃帚就砸了上去:“瞎了你的狗眼,跑老娘大門口撒野,對老娘揮拳頭,你去十裏八鄉打聽打聽,我王新鳳是不是個好欺負的。老娘挺著大肚子逃難到這裏,沒叫人欺負到一分一厘,今天叫你這個狗東西差點砸了臉,你算個什麽東西,敢在老娘這裏排號。”


    “我王寡婦的名頭可不是吹出來的,老娘活了大半輩子,還能叫你個鱉孫欺負,說出去豈不是笑話。今天你敢來砸門,明天你是不是敢拿著刀上老桑家砍人你以為還是頭幾年土匪橫行的時候啊,把你能耐得。”


    “以為掛著個報喪臉,老娘就能給你兩分麵子我呸,你就是把死人抬老娘炕上,老娘都能給你剁吧了拿去喂狗,嚇唬老娘,老娘可不是嚇大的。給你們臉了一個二個的,逞凶到老娘名下,不讓你們見識見識老娘的厲害,真以為太陽是從西邊升起來的,癟犢子玩意。”


    王新鳳一頓輸出,手裏的掃帚一下都沒落空,打得三十來歲,皮膚黝黑的漢子抱頭鼠竄,漢子叫吳上德,隔壁古梧大隊的。


    旁邊還有一夥,是吳上德的族親,跟著來幫忙的。


    吳家所有人都沒想到王新鳳的動作這麽快這麽狠,那張嘴劈裏啪啦的比放鞭炮還順暢響亮,好似連氣都不用喘。


    被這波牛逼哄哄的操作,看傻了眼,呆在原地。


    吳上德的兒子吳小狗,小名狗子,前幾天和桑葉打架,打輸了。


    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小孩子間也是有規矩的,打架不能告狀,找大人幫忙,要不然會被所有小孩排擠。


    吳小狗沒有告狀,就是那天被桑葉打了後,一直胸口疼,想著疼兩天自己就好了,沒在意。


    沒想到第三天,就開始發燒,送去公社打了退燒針,沒用。


    胸口越來越疼,高燒持續不退,家裏人這才著急,送到鎮上去。


    醫生一番檢查,才知道是肋骨裂了。


    好好的肋骨怎麽會裂,一番追問下,吳小狗才說是和桑葉打架造成的。


    這不,吳家人二話不說,就帶著人來討說法了。


    古柏大隊和古梧大隊離得近,相互間有什麽事,有什麽人,大家都清楚。


    桑大壯的名聲,吳家也知道,也確實有些怵。


    不過想著自己占理,再來個先聲奪人,肯定沒問題。


    哪想,一個照麵,就完敗。


    吳上德媳婦孫氏和老娘吳王氏也在人群裏,愣了好半晌才回神,醞釀了一肚子的話,一個字都沒用上,就被王新鳳這一番操作整傻了眼。


    回神過後,吳王氏率先張牙舞爪的撲過去:“王新鳳,你這個惡婦,你們家一家子惡霸,欺負了人不道歉,不理事,現在還大打出手,老娘要去告你。你還不住手,快住手。”


    吳王氏和王新鳳差不多年歲,身形幹瘦,額骨突出,瞧著有幾分刻薄,伸手去拽王新鳳頭發的狠勁,一點不像個老太太,利索得很。


    榆枝跑出來瞧見了,心裏一慌,忙上前阻攔。


    哪想孫氏一見榆枝那張臉,就嫉妒得發狂,磨著後牙槽直接跑過去下黑手,從背後扯住榆枝的頭發,一把甩出去。


    榆枝被扯了個措手不及,踉蹌好幾步,腳下一軟,仰倒在地,後背磕在門口的石墩子上,痛得差點背過氣去,好半天沒緩過氣。


    “枝枝……”王新鳳嚇得臉都白了,跑過去扶。


    “枝枝,有沒有傷到,別嚇媽啊。”


    孫氏白眼一翻,嘀咕榆枝裝模作樣,狐狸精,扯一下就要死要活的,真惡心。


    榆枝感覺得到,傷內髒了,扯出一個艱難的笑搖頭,怕王新鳳擔心,就隨口扯了個謊:“沒事,就是閃了一下腰,媽別擔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乖乖在這坐著,別上前了,看媽怎麽給你報仇。”


    榆枝伸手要攔,剛一動作,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王新鳳已經衝了出去,一把扯過孫氏的頭發,甩起手,左右開弓扇巴掌。


    “賤婦養的娼婦,老娘兒媳婦你也敢動,下賤玩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你那髒手是不想要了吧,我兒媳婦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娘就剁你一根手指。”


    孫氏被打得啊啊直叫,明明年輕力壯,愣是沒能掙脫王新鳳的鉗製。


    王新鳳麵容太過駭人,吳家眾人愣是沒敢上前幫忙。


    這邊動靜大,很快有人出來看熱鬧,榆枝瞧見李建設一家,忙喊:“陳嫂子,快請你幫忙,把我媽拉回來。”


    陳氏看榆枝臉白得嚇人,滿頭的汗,比起擔心王新鳳,更擔心她。


    “弟妹,你沒事吧,你臉色很不好啊。”


    榆枝搖頭:“隻是閃了腰,謝謝嫂子,麻煩你把我媽帶回來,她一把年紀,別傷著。”榆枝說一句話,吸一口涼氣,臉又白一分,陳氏嚇得心髒都快停了,榆枝這樣看起來像是要去了似得。


    “好好好,我這就去,你別動了啊。”


    “王嬸子,快別打了,有話好好說,別動氣啊。”又來了幾個熱心婦人,和陳氏一起上去拉架。


    王新鳳力氣是真大,幾個婦人一起拉都沒能拉走,直到孫氏成了豬頭,她才鬆開,一張偏男相的臉滿是怒容,誰見了都有些犯怵。


    吳家跟來幫忙的族親,吞著口水垂著腦袋,生怕王新鳳下一個收拾的就是他們,他們就是來湊數的啊,沒想到事情發展得這麽迅猛。


    “咋回事,怎麽打起來了,你們是隔壁大隊的,來幹什麽了”姍姍來遲的大隊長,氣都還沒來得及喘勻,就指著吳上德問。


    大隊長李旺民,五十多數,一臉褶子,胡子拉碴,高高瘦瘦的,皮膚黝黑,看起來很是蒼老。


    吳上德被王新鳳打得渾身疼,臉上沒了開始的凶神惡煞,卻也不是啥好臉色,咬著牙,沒吭聲。


    打不過王新鳳,罵不過王新鳳,他就跟他們講道理,這事他占著理呢,任你老桑家多凶惡,都逃不出一個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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