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議分兵的幕僚以毛虎生,也就是毛肅之為代表。


    他闡明自己的意見,說道:“蜀偽前將軍昝定,率部南下,如今已近彭模;蜀主李當,日前複遣其叔父偽右衛將軍李祿、其從兄偽鎮南將軍李力等,亦各領兵馳援犍為。敵三路兵馬,合計不下三萬人眾。成都城中,又有守軍過萬。我軍的能戰之卒隻有萬人。


    “兵法雲‘十則圍之’。我軍兵少,想來在打成都的時候,肯定會較為艱難,設如在攻城未下之時,忽被昝定、李祿、李力等從後夾擊,則我軍覆亡必矣。


    “當此之時,下官愚見,我軍最好的應對之策,當是分兵兩路,異道俱進,擇一猛將,率領偏師,號為主力,以分昝定等敵之勢;而明公自引精銳,趁機襲取成都。


    “如此,即便成都一時難下,外有偏師遊擊,也可為我策應,足能保萬全無失。”


    聽起來很有道理。


    袁子喬對毛虎生的這番高論卻不以為然。


    他的意見是不能分兵。


    集中兵力,走小路,奔襲成都這個建議,就是他提出來的。


    袁子喬搖著扇子,說道:“紙上談兵者,毛參軍是也。”


    桓蒙不願毛肅之再次當眾被袁子喬落臉麵,便打圓場,微笑著說道:“彥叔,我聽虎生所言,倒是覺得頗有道理。怎麽?你有不同的意見麽?”


    “明公,‘分兵兩處,異道俱進,以分蜀兵之勢,為我攻城策應’,看似可行,實則大謬不然。”


    桓蒙摸著透出點暗紅色的胡子,虛心地說道:“願聞其詳。”


    袁子喬侃侃而談,說道:“今明公懸軍深入萬裏之外,敵眾我寡,退路險遠,勝則大功可立,不勝則噍類無遺。值此之際,正該是合勢齊力,破釜沉舟,以取一戰之捷的時候!豈可如毛參軍所議,再作分兵?若分兩軍,則眾心不一,萬一偏師落敗,大事去矣。


    “依我之見,不如全軍而進,棄去釜甑,齎三日糧,以示無還心,勝可必也。”


    毛虎生皺眉說道:“倘若成都未克,而昝定、李祿、李力等虜尾追已至,由後擊我軍陣。我軍前後受敵,如何是好?”


    袁子喬說道:“設若上下一心,明公有求死之意,將士無貪生之氣,以我萬眾,攻彼成都,一日可下!又哪裏會陷入到前後受敵的困境?


    “至於昝定等部,李氏近年來,誅戮功勳名臣,天水等六郡豪姓、蜀中的唐士高門,包括連他李家的叔侄子弟,早都被殺了個空空如也,蜀地的民心、士氣已是低落到不能再低落了,隻要成都一下,昝定、李祿、李力等部,我料之,必然自潰!”


    在不與昝定等糾纏,不與蜀兵打持久戰,把作戰的重點目標選在成都這方麵,袁子喬與毛虎生的意見相同。


    意見不同的是,毛虎生顧慮蜀軍兵多,擔心會在攻打成都的時候,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局麵,故此提議分兵,以分蜀兵之勢;而袁子喬沒有這個顧慮,他認為桓蒙帶來伐蜀的部隊本來就少,如果在這個時候還搞什麽分兵,那就是自己削弱自己的戰力,是自取滅亡,最好的辦法,應是集中所有的部隊,全力攻打成都,隻要成都一下,昝定等就不足為慮了。


    毛虎生質問說道:“袁羊,你就有把握,一日即能攻克成都麽?”


    袁子喬從榻上下來,持羽扇胸前,玉立帳中,昂首揚眉,意色慷慨,對桓蒙說道:“明公,臨戰之日,子喬請為先鋒!如在一日之內,不能攻下成都,願領斧鉞之刑!”


    坐在一側的謝執觀其烈氣慨然,由衷感歎,拍著膝蓋,說道:“袁羊!卿小字為羊,但隻憑卿的這份膽氣,虎不及也!”與桓蒙說道,“袁羊此策,可以一用!”


    桓蒙是個膽壯的,敢於死中求活,較與毛虎生的方案,他更認同袁子喬的謀策。


    他躊躇了稍頃,瞧了眼毛虎生,徐徐說道:“毛參軍之策,老成穩當;彥叔之策,銳氣盛滿。確如彥叔所言,我軍方下孤懸萬裏,成都此戰,隻能勝,不能敗,在此之際,‘譬之猶兩鼠鬥於穴中,將勇者勝’,不宜行老成之策,宜用銳滿。”


    決定孤注一擲,采用袁子喬的計略。


    次日。


    留下周安、周楚父子與安西將軍參軍孫勝三人,守禦彭模,看管輜重。


    桓蒙親率戰兵八千,人攜三日糧,在土著的引導下,不走大道,專行小路,輕裝疾進,撲向北邊百裏外的成都。


    ……


    南鄭城下,莘邇軍營。


    李亮剛到達營外,還沒有進去,就聽到營中鼓聲齊鳴。


    他側耳聽之,戰鼓敲出的,是拔營的號令。


    李亮心道:“聽北宮將軍說,征虜將軍打算南取梓潼,這是要出兵了麽?”


    他猜得不錯。


    就在昨天桓蒙軍議的時候,莘邇也在營中舉行了一次軍議。


    當然,莘邇他們討論的,不是該如何攻打成都,而是該何時發動對下一個進攻方向的攻勢。


    下一個進攻方向,莘邇在離開穀陰之前,就已經定下,便是梓潼郡的秦德與唐壽。


    那時,褒中被克的捷報還沒有傳到莘邇處,莘邇等尚不知褒中已下。


    但漢中的整體局勢已定,無礙他們對下一步軍事行動的討論。


    唐艾提出:“明公從穀陰出兵伐蜀之前,已經謀定,先取漢中,再視情況而取梓潼郡的秦德、唐壽。於下,漢中五縣,沔陽、南鄭已克,褒中成甕中之鱉,所餘者,成固與西鄉。成固、西鄉兩城的守兵都不多,一支偏師就可討之。換言之,漢中基本已經攻定。


    “盡管桓荊州那邊,近日沒有軍報傳來,然而可以預見,在短期內,荊州兵就會與成都附近的蜀軍主力展開鏖戰。梓潼的秦德、唐壽,距成都三百裏而已,此時此刻,這兩地的守卒定然人心惶惶,……明公,此我趁勢西往取之,以實現出兵前的謀劃之機也!”


    秦德、唐壽,是梓潼郡的兩個縣。


    後世鼎鼎有名的劍門、葭萌兩關,就分處此二縣之中。


    卻是莘邇戰前為何定下了先取漢中,繼取秦德、唐壽的戰略?


    這要從關中、漢中和蜀中盆地三者的地理關係說起。


    漢中位在關中與蜀中之間,北邊以秦嶺與關中相隔,南邊以巴山與蜀中相隔。


    從關中越過秦嶺,進入漢中,總共有四條道路,即陳倉道、褒斜道、儻駝道、子午道。


    從漢中翻過巴山,進入蜀中,也總共有四條道路,是陰平道、金牛道、米倉道和洋巴道。


    由漢中入蜀中的這四條道路中,最重要的便是金牛道。


    金牛道經沔陽,入梓潼郡,過秦德、唐壽,一路向西南迤邐而行,至涪縣(綿陽),最後到達成都。也就是說,隻要能控製住這條道路西段的秦德、唐壽,就等同是隔斷了漢中與蜀中的聯係,這樣,就不僅可以保證漢中的守備,並且能夠隨時可以南下入蜀。


    也正是因了此兩地這般重要的戰略地位,莘邇才會在戰前就把這兩個地方定為了攻取的目標。


    唐艾說道:“明公,秦德、唐壽要地,劍門天險,桓荊州如敗,我軍縱添十倍之眾,恐也難攻下;而桓荊州如勝,秦德、唐壽一定會投降於他,也將不為我有。時不再來,當即刻西下!”


    莘邇深以為然,接受了唐艾的建議。


    與桓蒙孤注一擲,進攻成都不同,莘邇分兵兩路,一麵傳檄北宮越,叫他打下褒中後,再去攻打成固、西鄉兩縣,一麵命令三軍停止休整,於今日拔營出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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