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來的是誰,就都留下吧!”齊黃須神色猙獰,嘴角露出殘忍的笑。


    提著長槊,齊黃須擺動身軀,如似一頭矮壯的熊,順著坡道,跑上了轅門附近的營牆。他的親兵沒他跑得快,被他拉後一截,緊緊追趕。齊黃須覷準那個左槊右刀,所向披靡,最驍悍的唐軍甲士,抓住他背向自己的機會,加入戰團,牢牢攥槊,悶聲不響地戳將過去。


    卻是沒有料到,那唐軍甲士好像腦後有眼,一個墊步,把他這一槊給躲開。


    齊黃須長槊沒有刺中目標,出於慣性的緣故,身形前衝。


    這唐軍甲士轉了個身,側麵向他,瞧見了他的長相,用唐話叫道:“齊黃須?”


    劉閑之的個頭高,這唐軍甲士不會是劉閑之。


    “孫無極?”齊黃須用氐語問道,腳尖用力,止住了前衝,長槊橫卷,打向這甲士腰腹。


    這唐軍甲士喝道:“杜陵朱雋是也!”左手槊、右手刀一起扔掉,飛快摘下腰間鐵槌,揮開來,先把長槊蕩開,跟著旋風般躍到齊黃須近前,打到他的盔上。


    齊黃須木立稍頃,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栽倒地上。


    他的那隊親兵現在還沒追到,遠在十餘步外。


    三四個唐軍甲士看到了這一幕,擊退圍攻他們的秦兵,奔殺到至。


    三人和朱雋一起抵擋拚死衝殺,想要救回齊黃須的敵人;剩下一人蹲身,拽掉齊黃須的頭盔,也不管齊黃須還沒死,正瞪大眼睛,一麵吐血,一麵嘟嘟囔囔的在說些什麽,並虛弱地試圖抬手將自己推開,拉住他的辮子,使刀朝他脖上猛砍,砍了三四次,總算把他的腦袋砍掉。


    這甲士挑起,高高地舉起齊黃須的頭顱,大聲叫道:“齊黃須死了!齊黃須死了!”


    ……


    “齊黃須死了,齊黃須死了!”數十唐軍甲士的歡呼叫喊,一時壓倒了秦兵的喊殺聲。


    轅門南邊營牆上的秦卒聽到了這陣叫喊,懂唐話的相顧失色,不懂唐話的也很快明白了唐兵叫喊的是什麽。便就在他們軍心打亂之際,有人指向溝塹,叫道:“唐兒!”


    ……


    孫無極有點奇怪。


    溝塹過得太容易了,雖然朝向他們的那段南營牆上的秦卒少了許多,可還是有些的,按理說,總該得有一陣箭雨射來才對,卻射來的箭矢零零散散,完全與守卒的人數不相匹配,但衝鋒關頭,他沒有時間多想。


    較為輕鬆地衝過了溝塹與營牆間的距離。


    梯子架到了營牆上,孫無極和朱雋相同,帶頭銜刀攀爬。


    他聽見劉豐驚喜的聲音在他的腳底下喊起:“是朱參將殺了齊黃須!”


    “啊呀,大功被齊奴得了!”孫無極浮起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


    ……


    唐兵趁雪夜偷襲,守卒本就慌亂,主將又一合即死,軍心更是大亂。


    孫無極等衝上營牆,殺退守卒,奔到轅門近處,與朱雋等會合。


    劉豐牢記他的使命,燃起了火。


    找到朱雋,孫無極看了眼他身邊甲士舉著的齊黃須人頭,問道:“怎麽殺的?”


    “我該學學騎馬了。”朱雋答非所問。


    但孫無極知道他此話的意思。齊黃須是騎將,朱雋這話的意思是在說,他如果也是騎將的話,那麽此個齊黃須必是早就被他斬殺,齊營也可能早就被攻克。


    孫無極嘖嘖兩聲,沒做回答,帶了幾個兵士,下到營內,逐散轅門周邊的秦兵,打開了轅門。


    ……


    夜雪下,數裏外齊營燃起的衝天火光,極是奪目。


    謝崇帳下的大將之一,建武將軍、濮陽太守戴展看到火光,即刻下令:“出戰!”


    鼓聲響起,兩千蓄勢已久的北府兵卒,踏著鼓點,自轅門出,殺向齊黃須營。


    戴展部出了營後,又兩支北府軍出營。


    這兩支北府軍不是攻齊黃須營的,他們的任務是阻擋另外兩個秦營和城中可能會有的援救。


    城中的援兵並未見到,因為事發突然,另外兩座秦營盡管派出了援兵,可他們的援兵尚未到達,齊黃須營已被戴展所部奪下,兩支馳援的秦兵遂未進戰,撤了回去。


    齊黃須營的兵士共有八百餘。戴展部入營以後,猶有部分秦兵分成數股,在軍吏的帶領下負隅頑抗。在戴展的指揮下,孫無極、朱雋等將分別率部把之殲滅。


    天亮後,孫無極、朱雋等將各來稟報戰果,總共斬首二百餘,俘虜四百餘,逃掉的百十個。


    可以算是一場不小的勝利。


    戴展四十多歲,他是個士人,體格不強,披不得重甲,因和大多數唐軍高級將領逢戰時一樣,著紅色的戎裝,即褶袴而已。


    站在泥濘的地上,他開心地拍了拍鎧甲上盡是血跡、白色披風早已染紅的孫無極、朱雋兩人,說道:“好啊,好啊!雪夜奇襲,斬殺虜將,一戰拔營,君二人皆立大功!府主必會重賞。”問邊上軍吏,“齊黃須的人頭送呈府主了麽?”


    軍吏答道:“已派人呈送了。”


    戴展想了下,說道:“屠公可能會反攻奪營,你們在這兒守著,我去大營謁見府主,一則稟報戰果,給你倆請功,二來請示下邊的安排部署。”


    孫無極、朱雋應道:“是!”


    親兵牽來戴展的坐騎。


    戴展準備還營之時,守轅門的牙將飛奔而來,急稟:“府主到了!”


    ……


    眾將舉目,望向遠處的轅門,東天的晨曦下,漫舞的雪中,數百步騎正卷旗入轅門。


    戴展不敢怠慢,趕忙領上孫無極、朱雋等前往迎接。


    那數百北府步騎進到營中,分向兩麵,呈扇形展開,露出了四五官吏。


    當先一人乘馬,披重甲,麵色紫赤,須目異於常人,威風凜凜。


    這人側後是副肩輿,兩個粗衣布袴的健奴扛著。


    肩輿上倚坐一人,年四十許,傅粉剃麵,相貌俊美,裹角巾,服紫羅儒,玉手捉扇。不似尋常士人乘輿,往往撐傘,他沒有叫人打傘,就這麽閑適地坐於雪下,任由瑩白可愛,如同精靈似的雪花飄落到他的角巾上、肩頭上。


    三個士人隨行肩輿後。


    這三個士人,兩個都是白發蒼蒼,不過二人年齡不同,一個三四十歲,一個二三十歲,卻此兩士都是少白頭;最後一士年未三十,長相與肩輿上那人有幾分相像,亦裹幘捉扇。


    戴展、孫無極、朱雋等將一起行軍禮,齊聲說道:“拜見明公!”


    肩輿上之人,正就是北府府主,官為監江北諸軍事、北中郎將、兗州刺史、加領徐州刺史的謝崇。


    前頭乘馬之人,則即是齊黃須所說的那三個北府猛將中,孫無極、朱雋之外的北府參軍劉閑之;那兩個少白頭的士人,年長者名叫顧樂之,現亦為北府參軍,年輕者是王修之,現為北府長史;最後那士人是謝崇的弟弟謝適,亦現任參軍。


    肩輿停下,謝崇輕揮羽扇,說道:“君等請起。”


    戴展等直起身子。


    戴展說道:“明公,可有已觀齊黃須首級?”


    謝崇以扇掃了下襦衣上的落雪,笑道:“既非獾孫,複非屠公,何足觀也?”目落朱雋,說道,“齊奴,是你殺的麽?”


    朱雋恭謹應道:“回明公的話,是末將所殺。”


    “雖非大將,亦有悍名,卿陣斬有功,吾當論功行賞。”


    朱雋應道:“多謝明公!”


    謝崇轉目去看孫無極,說道:“孫犬,打開轅門的是你?”


    孫無極恭敬應道:“回明公的話,是末將。”


    “且記卿此功於閥閱簿,候戰罷,吾亦會論功行賞。”


    孫無極應道:“多謝明公!”


    戴展說道:“啟稟明公,此戰總共斬首二百餘,俘虜四百餘。剛查點完戰果,末將正要還營稟報明公,卻不意明公親至巡視。明公,秦虜也許會派兵過來,反攻奪營,此地危險,不宜久留,敢請明公且還大營!”


    “還什麽大營,我要在這裏觀君等克取下邳!”


    戴展愕然,說道:“克取下邳?”


    謝崇揮動羽扇,笑道:“齊黃須營已拔,接下裏,我軍自應趁勝攻城。”


    戴展說道:“可是明公,這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啊!”


    劉閑之這會兒已經下馬,他接腔說道:“正因為雪越下越大,才應該立刻進攻下邳縣城!要不然,等城牆結凍,我軍會更難攻城。”


    戴展說道:“齊黃須營雖下,城外還有兩座虜營,我軍如果現在攻城,那兩座虜營?”


    劉閑之長近八尺,赳赳而立,右手按刀,左手叉腰,說道:“氐虜城外三營,齊黃須營乃是中堅,黃須營已陷,另二虜營不足慮矣!明公已然決定,此二虜營就由將軍與孫參將、朱參將監之,倘若它們敢救下邳,便由將軍三人負責擊破。”


    戴展問道:“屠公健將,敢問明公,意用誰人主攻?”


    劉閑之乜視說道:“戴君,請看這裏。”


    戴展朝他瞧去。


    劉閑之指了指身上甲衣,昂然說道:“主攻當然是我。”


    “道堅……”


    劉閑之轉身,向肩輿上悠然揮扇的謝崇行禮,應道:“末將在。”


    “等你攻城的時候,我令我的鼓樂便在此營,臨高奏之,給你助陣。”


    劉閑之大聲應道:“必為明公斬屠公頭獻!”


    彤雲密布,北風漸急,雪花亂卷,彌漫半空。


    越過東邊被損壞的轅門,遠處唐軍的大營中,鼓角聲動,遍著紅色戎裝的將士拿著兵械,推著各種大型的攻城器械,魚貫而出;北邊的唐營亦陣陣鼓角之聲,兵馬出營。兩支兵馬各近萬人,就像兩團熊熊的火焰,迅速地鋪滿遼闊的雪地,圍向下邳縣城。旌旗招展,長槊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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