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霜麵色慘白,臉上分不清是熱汗還是冷汗,如同盆潑一樣,從臉上汨汨滑落下來。


    他雖然已經昏迷了過去,但嘴角還在微微翕動,眼角的肌肉仿佛是下意識的抽搐著,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楊雪璃麵色清冷,皺著娥眉靜靜的看著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此刻沒有一處不是緊繃的,卻不知他昏迷的思緒中,還在想著什麽?


    她看著懷中的少年,不禁自問了一句,適才那一幕幕陰邪可怖的畫麵果真是懷裏的這個羸弱少年嗎?


    不光是他,正道中人也全部將他異變的樣子看在眼裏,此刻也都皺著眉頭望著他,腦子裏也是充滿了疑問。


    方蕭踏前一步,把洛了一下於霜的脈搏,皺眉沉吟了一會兒,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尖銳光芒,麵上卻是還含著笑意,對楊雪璃道:“楊姑娘,說來慚愧,我等道法不精,被毒暈了過去。這小兄弟氣息平穩,並無大礙。隻是他的身份來曆可是大有古怪,我等須當機立斷才是。”說著,他的神色轉為肅容。


    這句話也是縈繞在眾人心頭的一句話,方蕭當先說了出來,眾人也紛紛附議。


    自古以來,正魔不兩立,於霜適才的模樣堪比走火入魔的模樣,妖氣衝天,理智盡失,眾人親眼所見,心裏十有八九也已經有了結論,若是魔道潛入的奸細,那自然不由分說,趁他昏迷,先當機立斷殺了再說。


    楊雪璃自幼在正道名門柳楊山長大,自然也是嫉惡如仇,深明道義。若是換了往常,說不定都不會多說一句,看到剛才那個情況,直接會欺身而上,斬妖除魔,為民除害。


    但偏偏此刻他望著於霜淒楚的臉龐,似乎還在痛苦的思緒中苦苦掙紮,再聯想起他剛才異變的樣子,竟然破天荒地猶豫了起來,過了半晌,她才貝齒輕咬下唇,目光轉向眾人,靜靜道:“我剛才神智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他為何會變成那個樣子。他不會道法,說不定是中了煊皇的妖術,我看還是先救醒他再說罷。”


    黃蛋春手中握著一把短劍,吹胡子瞪眼,陰陽怪氣地道:“什麽,救醒他?這小家夥是敵是友還不好說,他身上的妖氣比那煊皇老兒還重,我等若是救了他,他又變成剛才那副鬼模樣,反過來對付我正道怎麽辦?”


    黃蛋春所言不無道理,楊雪璃明眸流動,心想:這少年剛才的行徑的確大異往常,與魔道中人十分相似。隻是他若真是魔道奸細,自己又是正道人士,他為何還會冒著生命危險衝進大殿救自己呢?還險些丟了性命。


    再其次,前些日子在逸劍客棧發生之事,也是多虧了這少年的預警,平心而論,從這短短兩日的相處來看,楊雪璃打心底裏也不相信他會是魔道處心積慮潛入的奸細。


    正在她沉吟之際,黃蛋春忽然開口道:“楊姑娘,我等都中了毒,剛剛昏迷了過去,就連你和潘公子也不例外。為何這小子卻安然無事,分明就是煊皇老兒派來的奸細,我看啊,他剛才連意識都沒了,正是魔道戾氣攻心,日後對我正道而言可是心腹大患,我黃某人寧殺錯不可放過,先宰了再說。”說著,他眉頭一挑,欺身向前,執劍便向於霜的胸口刺來。


    方蕭眉頭一皺,正要說些什麽,卻不料劍尖距離於霜胸口隻剩下一指之遙時,楊雪璃赫然握住了劍刃,冷眼看向黃蛋春,斷然道:“我說了,此事我會調查清楚的,黃師兄還是先將法寶收起來罷。”


    楊雪璃握著劍刃,黃蛋春手中使勁,咬牙切齒也不能將短劍向前刺上半分,掙紮了好一會,才不得不鬆口勁兒,喃喃道:“好罷好罷,楊姑娘你出自名門,就按楊姑娘你說的辦罷。”


    楊雪璃冷冷“哼”了一聲,鬆開了手中劍刃。


    方蕭遲疑了一下,低聲對楊雪璃道:“在下身上帶有提神醒腦的靈藥,可給他服下,等他醒了,我等盤問一下自然就清楚了。”說著他從懷間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了兩粒丹藥,遞給了楊雪璃。


    楊雪璃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接了過來,喂於霜服了下去。


    眾人的目光齊齊望著楊雪璃懷中的於霜,他服下藥丸之後,麵色逐漸恢複了血色,神情也慢慢鬆弛了下來,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果然渾渾噩噩的醒了過來,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流轉了一遍,最後落在了楊雪璃近在咫尺的臉龐上,能清晰地感覺得到楊雪璃吹起如蘭的幽香。


    回過神的刹那間,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腦海一片空白,神情尷尬,向後挪了幾步遠,臉上飛上了兩道莫名的紅暈,赧然道:“楊……楊師姐,怎……怎麽了?”


    他這個突兀的舉動楊雪璃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楊雪璃神色清冷,緩緩站起了身,看著他冷冷道:“剛才你暈過去了,是方掌門把你救醒的。現在我身後諸位正道師兄,有幾句話想要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於霜愕然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眾位正道人士,見他們臉上似乎都帶著一抹煞氣,直勾勾的望著自己,他不禁有些心慌,遲疑了一下,道:“好,請問吧。”


    黃蛋春踏前一步,模樣凶狠,戟指於霜,厲聲道:“小子,我問你,你是不是煊皇老兒派來潛入我正道的奸細?給我們下毒的是不是你?不許想,快說!”


    於霜一臉錯愕,怔怔看著黃蛋春,呐呐道:“不……不是。”


    黃蛋春眉頭一挑,怒目圓瞪,喝到:“臭小子,你回答的倒幹脆。我問你,你剛剛身上的妖氣哪來的?混入我正道,究竟有什麽企圖?”


    於霜大驚,怔怔思索了一下,臉上有無奈之色,愕然道:“我……我不知你在說什麽。”他將目光看向楊雪璃,疑道:“楊師姐,我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怎麽了?”


    楊雪璃麵如寒霜,目光清冷,道:“你當真不記得你剛才做了什麽?”


    於霜斷然點了點頭。


    楊雪璃微微沉吟了一下,道:“你說你不是修道之人,為何會戾氣攻心喪失理智,變得不人不鬼?”


    於霜心中百感交集,回想起自己的娘親默嬈時忽然一陣血腥畫麵閃過腦海,緊接著意識就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此刻回想起來,卻是全然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麽。


    他沉吟之後,如實道:“我想起了我娘,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眾人聞言紛紛嘩然起來,楊雪璃娥眉微皺,明眸看著他,冷冷道:“你娘是誰?”


    於霜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話道嘴邊,卻又生生咽了下去,他低下了頭,淚水再次湧出眼眶,低聲道:“我娘……我……我不能說。”


    黃蛋春踏前一步,手中執劍指向於霜,凜然道:“你不肯說,你這身凶戾妖氣分明出自魔道,可是你娘傳授於你的?”


    “不……我娘她不是魔道之人,她……她已經去世了。”於霜澀聲道。


    方蕭幽幽歎了口氣,緩緩道:“小兄弟,我等都是正道之人,你據實相告,若與魔道並無瓜葛,我等不會為難與你。就像黃道兄說的,你身具魔道戾氣,總不會生來就有罷?你修習過何種功法?師承何處?”


    於霜沉吟了下去,半晌才開口道:“我不是修道之人,也沒有師傅,你們說的魔道戾氣,我也不知。”


    眾人麵麵相覷,看於霜的樣子十分坦率,似乎並不是在說謊,但剛才那一幕要做何解釋呢?


    這時楊雪璃忽然走了出來,轉身麵向眾人,拱手道:“諸位師兄,我相信於少俠所言。我手中的血魄仙劍遇到魔道妖氣會有所警覺,所以若是他真的身據魔道功法,血魄早會有所察覺。再者說,他是潘心誠帶來的,諸位難道還要懷疑潘公子麽?至於他說他不知,我想可能另有隱情,這個隻怕是有難言之隱。”


    眾人看著楊雪璃,有人點頭有人搖頭,但眾人心裏清楚,楊雪璃若是相信此人不是魔道之人,他們即使不信,也無可奈何,畢竟楊雪璃乃是出自正道五大派閥之一,絕非散修之士。


    於霜看著楊雪璃為自己開脫,心裏著實感激,眼眶不禁又紅了起來。


    楊雪璃說完也不看眾人反應,上前將於霜扶了起來,看著他淡淡笑了笑,道:“你沒事罷?”


    於霜還是第一次見到楊雪璃這種微笑,仿佛盛開在淤泥荷塘裏的百合一樣,在漆黑的夜間霍然綻放,芬芳流露,沁人心脾。


    他心裏猶如小鹿亂撞,赧顏撓了撓頭,怯聲道:“我……我沒事,謝謝楊師姐為我求情。”


    楊雪璃含笑望著他,眼中似乎沒有了往常那種清冷的情懷,輕聲道:“不必謝我,我應該謝你才是,是你在危機之中奮不顧身救了我,差點連命都沒了,所以我不相信你是魔道的奸細。”


    於霜赧然一笑,臉頰愈發的滾燙,他望著楊雪璃清澈如許的眼眸,忽然有種窒息的感覺,他下意識的避開了楊雪璃的目光,呐呐道:“楊師姐你……你可別這麽想,我隻是覺得應該做,我就做了。”說道後麵,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然後又加了一句:“不要說是楊師姐,不管是誰,我都不會置之不理。”


    楊雪璃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他,這讓他的內心愈發的不知所措,有心轉身避開她的目光,卻是挪不動腳,隻得低下了頭。


    楊雪璃的聲音很小,緩緩道:“你不必急於撇清,我也並不是為你開脫,我隻是單純的不相信你是魔道奸細罷了,現在我們互不相欠。”


    楊雪璃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到了人群當中,似乎並沒有半分的情緒波動。


    於霜怔怔地望著她逐漸走去的背影,內心深處忽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仿佛丟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似的,怔在了原地,想要說些什麽,卻呐呐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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