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卻聽說海市出事了。


    君寒去上朝,舒淩和徐達便策著快馬趕去查看。


    出事的地點在城外柵裏,是專門收置鬼靈的石屋被雨水衝塌了……


    要說這雨得下的是鋼杵吧……


    但沒辦法,對外隻能這麽說。


    易塵追這回也跟著來了,見的卻是滿目狼藉。


    就是他們昨日來過的這處石屋塌了,好在塌的時候夜已深,周遭沒什麽人員活動,也就所幸沒出現傷亡。


    今日蒼鶴門外聚了不少看眾,人人妖妖混成一群,全塞在城門下,湊又不敢湊近,一個個全伸長了脖子在那張望。


    易塵追跟著舒淩在廢墟上來回繞查,老徐則仗著嗓門大在城門處清趕人群。


    宮璃影站在廢墟邊緣,璃月輕輕拽著她的衣角,在她身後藏了大半個身子,卻還是要湊出雙眼來目不轉睛地瞧著易塵追。


    昨夜的連綿細雨淋漓了一整晚,直至今日晨間都還濕漉漉的,石屋的殘墟被清雨晨霜濯得陰沉落黑,下頭似還壓著一團鬼氣,陰森森的,步履其上莫名有種深入墓穴地宮的感覺。


    盤查了一周,還是沒能找到“正兒八經”可看作是塌方原因的痕跡。


    可土基也並沒有鬆軟,如此判斷,也絕對不是昨夜那場秋雨禍害了根基致使塌方。


    老徐喊了半晌的黑虎嗓子總算歇了,圍在城門邊上的群眾也散開了,緊接著便見君寒策馬而來,連朝服都還沒換。


    宮璃影遠遠瞥見君寒便錯開眼去,順便也拉著璃月走開了幾步。


    “義父。”易塵追先迎出廢墟順手牽過了君寒的馬韁。


    “可查出了什麽?”君寒躍下馬來,老徐遠遠跑了過來,從易塵追手裏拿了韁繩便湊著張憨厚的臉問道:“這到底咋回事啊?”


    君寒顧不及回他,早已拎起袍角跨進了廢墟。


    “裏麵有些什麽東西?”


    “好像隻有幾個山靈,廢墟把鎖靈的禁製壓壞了,可能昨晚就跑了。”


    “那些東西危險嗎?”


    “據說最凶的那個昨天已經從海市運走了,還存在裏麵的應該都是些尋常的東西。”


    “此事多有詭異,不可大意,你馬上帶人去城中巡視,遇見無意識的邪靈就地擊殺。”


    “是。”舒淩應著,便快步去了。


    君寒垂眼打量著這堆廢墟,“昨天司徒誠找過你對吧?”


    “嗯,這裏頭最凶的那隻厲鬼便是金師院的高大人買走的。”


    君寒點了頭,“那就沒錯了。”


    “什麽沒錯?”


    “今天高大人沒來上朝,剛剛我問了,說昨天受了點傷,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易塵追忙問:“傷的重不重?”


    “好像隻是把胳膊摔斷了。”


    易塵追鬆了口氣,“那就好……”


    君寒詭異的瞥了他一眼,“他和你很熟嗎?這麽緊張?”


    易塵追一笑兩頰便嵌了酒窩,被君寒這麽一問便下意識摸了摸後腦勺,“啊,也不是,隻是我昨天正好跟他說過幾句話,稍微有點掛念吧……”


    “……”


    君寒實在摸不明白易塵追這是什麽泛愛的心理。


    天上絮雲漸散,陽光撒在城門口,正好就有輛雙騎的小馬車碾著雨後的濕路晃晃悠悠的駛了過來,還沒到地,裏頭的人便探了個腦袋出來。


    司徒誠一手挑著簾子,遠遠見了君寒的身影稍稍一慫,卻待馬車停穩後還是下來了。


    他速度倒是麻溜,剛下朝的這點空當便回去換了身便裝。


    司徒誠是個徹頭徹尾的文人,連踏個廢墟都拎著袍子折騰了好一會兒,直到易塵追過去給他搭了把手才終於讓他提了點速度。


    卻還是磕磕絆絆的,好不容易湊到君寒麵前,正待行禮,又被腳下一塊不爭氣的爛石給崴的一踉蹌。


    好不容易站穩了,君寒也不忍心讓他把這個禮行出來了。


    司徒誠尷尬一笑,轉頭就把這點窘態給拋腦後了,便道:“我一聽這裏塌了就忙趕過來了——到底怎麽回事?真是雨澆塌的?”


    君寒一笑莫名,“千年的墓室都不一定會塌,這石屋不過十數年,應該還不至於一場雨就塌了。”


    司徒誠原本也是揣著明白來的,聽君寒這麽一說,忙應勢的一錘掌心,“難道跟高大人昨天收的那隻厲鬼有關?”


    君寒淡淡挑了他一眼——明知故問,裝什麽裝?


    然而司徒誠的臉皮可是比他爹的不知厚到哪去,君寒這麽瞧他,他便不動聲色的悠悠挪開眼去,似是望著天空雲氣漸散,“我就知道,那東西肯定不那麽好惹……”


    他這句話,言外有泛音,易塵追一聽便明白了。


    “據說那隻厲鬼是從西域收來的……”他這麽說,君寒沒反應,於是他隻能直接挑明了問:“上個月是有些西域的使者向我朝求援吧?”


    司徒誠微不可查的又絆了一下,依稀察覺君寒看了過來,便摸摸鼻子,故意作了一派賞景的閑然,四下張望著。


    這孩子,怎麽能這麽實誠!


    其實司徒誠是想明敲暗打的把這事從君寒嘴裏釣出來。


    司徒誠感覺君寒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便閑侃似的語無倫次道:“雨過天晴,不錯,沒傷亡就好……”


    “是西域逐月國的使者。”君寒但有但無的解釋了這麽一句就沒下文了。


    司徒誠偷偷回了一眼,君寒卻已經抬腿先走了。


    易塵追才要跟過去,司徒誠便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他,賊兮兮的小聲道:“喂喂喂,你剛剛直愣個什麽勁兒啊!”


    易塵追也壓低了聲音湊近他耳邊道:“咱們這點心思瞞得過我義父才見了鬼呢,等我回去再同他說吧。”


    “別走!”司徒誠還拽著他。


    易塵追乖乖回來了。


    “一會兒陪我去趟金師院。”


    “哦,好……”


    “塵追,”君寒在廢墟外留步喚了他一聲。


    易塵追忙轉過眼去。


    “跟我去金師院。”說罷,君寒又笑著瞥了司徒誠一眼,“尚書大人也來吧?”


    那廢墟裏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司徒誠忙點點頭,“好,這就來。”


    君寒牽過馬韁,順便給徐達交代道:“把這裏清理幹淨,裏麵還埋著些東西,注意不要放出去。”


    “誒,是。”


    ——


    金師院位處城郊,東院是打造兵器的正院,西院便是裏頭學徒的居所。


    雖說是學徒的居所,但裏頭的那些個頂梁柱十二個月裏也總有八個月紮在這院裏頭,廢寢忘食的研磨著新術。


    高仕傑昨夜在鑄堂裏不小心摔斷了胳膊,卻怕家裏人擔心,便也偷摸的躲在西院裏,此時剛拿左手磕磕絆絆的吃了點東西,裏衣外頭散披著外袍,冷不丁的,那兩位大人並者一少爺便拜訪來了,嚇得他手一哆嗦,倒好的水潑了滿桌。


    君寒敲了個門框便領著那兩人進了屋,正見滿桌狼藉。


    這高仕傑幹重活出身的,體力不是一般的好,雖然吊著條胳膊,但整體精神還是不錯的,氣色紅潤有光澤。


    高仕傑下意識的想行拱手之禮,愕然察覺自個兒那條吊著的胳膊還不靈便,便隻能尷尬的俯了俯身,也算是回了點敬意。


    “貿然來訪還望勿怪。”君寒不冷不熱的問候了一句,高仕傑忙回:“豈敢豈敢……”


    司徒誠最是熱情,上前便替他將衣裳攏好,順便數落一句:“穿這點衣服就在門邊吹風,也不怕著涼……”


    高仕傑是當真佩服司徒誠的這種無拘無束,麵對滿朝最凶的元帥大人居然還能從容到這份兒上。


    “高大人傷的嚴重嗎?”易塵追溫潤的詢道,稍稍緩解了些高仕傑心裏的局促緊張。


    高大人忙擺了擺完好無損的那隻左手,笑道:“勞少爺掛心了,不嚴重,隻是筋骨稍有挫傷罷了,不算什麽大事。”回罷,他又立馬回過神來,忙作了“請”的手勢,“諸位快別站著了,快坐、快坐……”


    幾人在高大人這間稍有局促的屋裏靜坐而談,君寒與他對坐,便開口問:“大人的胳膊確是摔傷的?”


    打鐵造武器的骨頭比征戰沙場的也弱不了多少,一個跟頭應該不那麽容易摔折。


    高仕傑瞅了瞅自己吊在胸前的胳膊,老實道:“說實在的,還真不是摔的……”


    “果真與那厲鬼相關?”


    “或許吧。那東西關在箱子裏尚不覺如何,放出來才實是凶猛。”


    司徒誠聽了稍有些毛骨悚然,忙問:“那東西現在在哪?”


    高仕傑看出了他的顧慮,便道:“尚書大人盡管放心,那東西現在就關在東院裏,絕對沒放出去。”


    “大人應該聽說今晨的事了吧?”君寒問。


    “聽說了。”


    “與此物可有關聯?”


    這回,高仕傑思忖了好一會兒,才蹙著眉,模棱兩可道:“不好說……”


    金師院處理過的邪靈厲鬼不在少數,也有一套手法順序不可打破。


    昨日將此物收回金師院後,高仕傑便按慣例,連箱子帶鬼一起擱入了淨壇中,一直擱足了八個時辰,確定那物沒再散著邪煞凶氣後才在醜時啟了箱子。


    “為何在醜時開啟?”


    醜時正是緊隨子時其後的時辰,陰氣尚未歸盡,照常理來說並不十分穩妥。


    “回尚書大人,這金師院裏的淨壇並不受外界氣息影響,且淨邪之力甚強,等閑邪物四個時辰便足矣,若是淨置的時間太久,會損傷其魂元,不利於鑄煉之用。”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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