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我說舒淩這家夥怎麽到這會兒都還回不來?”


    君寒順手挑開易塵追的重劍,那一劍挑猛了,直帶著易塵追的身子轉了半個圈。


    舒淩卻在這會兒繞進了回廊,老徐正興致勃勃的要嚷起一嗓子,哪知轉臉卻見他澱了滿臉深沉。


    這又是咋了?


    舒淩站在校場邊,君寒回頭瞥了他一眼,順手一木劍抵在易塵追腦門上,不知這娃娃是虛脫到了哪個地步,竟然一推就倒。


    易塵追仰麵怪嚷著倒下,君寒便將木劍往地上一戳,回身朝舒淩走去。


    “徐達,你先陪他練會兒。”


    “哦,好!”老徐立馬撒回了手心裏的一把瓜子,拍拍手,走上場去。


    易塵追呆若木雞的坐起,正眼沒見他貌美如花的義父,卻是瞧了徐將軍那張須毛亂張的虎臉笑得滿是張狂。


    “……”


    這才是,懲罰吧……


    君寒走近舒淩,習以為常的便問:“出了什麽事?”


    “我剛剛回來的路上碰到了誠公子。”


    “原來如此,”君寒一笑了然,“那三個人審出結果了嗎?”


    “那三個人不是從西域將旱魃之像帶出的人。”


    “哦?”君寒微微倚住廊柱,“那這東西他們是怎麽得來的?”


    “據他們交代,是撿的。”


    “……”君寒眉梢莫名一挑,“撿的?”


    “嗯,在東郊的亂葬場裏撿到的。”


    “什麽時候撿的?”


    “上個月。”


    君寒思忖了片刻,“那葬場從來也沒出過什麽亂子吧?”


    “嗯,隻是偶爾會有點幽魂什麽的徘徊幽泣,通常要不了幾天便散了。”


    君寒仰頭靠住腦後柱壁。


    因為黎州城奉著神器九足鼎,又是鳳凰鬼星現世之地,冥冥之中,早已不同於尋常凡土,千百年來沐浴著神息王氣的浸養,故而此處並不易生出陰邪之物。


    “怎麽抓住的?”


    “昨天他們聽說了金師院的事,以為是鬼靈怨氣不散,便想去柵裏祭拜,好令其怨散——然後就被塵追給抓了。”


    聞此,君寒不禁冷諷一笑,“收鬼人也會有這善心祭拜厲鬼?”


    “其實他們也不是什麽正經的收鬼人,隻是江湖騙子罷了,這次也是瞎貓碰了死耗子才撿了這麽一個賣得上價錢的寶物。”


    君寒悠然一笑,“如此看來,線索又斷了。”


    舒淩憂然一歎。


    恰在此時,校場裏傳來了一聲驚嚎,兩人齊齊挪眼瞧去,隻見老徐黑虎上身,拎著易塵追的一條胳膊直將人掄到了半空,劃過一道半弧,臨落地時稍斂了一分力道才沒把易塵追摔散架。


    “……”


    舒淩給這一下驚得心都攥到了嗓子眼,就連君寒都不禁蹙了蹙眉。


    簷上璃影麵無表情的看著易塵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沒心沒肺的覺著就他這溫得跟綿羊似的性子活該被人當靶子掄,


    易塵追被徐達摔了個七葷八素,兩眼金星亂竄,天旋地轉了半天才幽怨著哼了一聲:“徐叔……”


    “哈!你小子在地上裝什麽死?起來!”


    君寒抱著手在邊緣瞧著他那可憐的兒子被徐達折騰的怨嚎連連,轉眼瞥了舒淩又道:“有人故意將此禍亂引入京城。”


    “是否設防?”


    君寒像是出著神,瞧了場上那兩人許久,半天也沒有回答的意思。


    “元帥?”


    “不必。”他似乎仍沒收回神來。


    “有何打算?”


    “能把如此凶險之物帶入中原的人絕非等閑之輩,想來輕易也抓不到他。”


    “那怎麽辦?不管他?”


    “暫時放著他,看他能玩出什麽幺蛾子。”


    舒淩把他這話在心裏頭琢磨了一陣子,品出了那麽些意味,正想再問,哪料這心大如鬥的元帥竟就溜溜達達的上了校場,隔了老遠便將還沒玩盡興的老徐給趕了下去。


    “讓你陪他練你摔他做什麽?哪涼快哪待著去。”君寒此言戲謔無怒,挑的老徐那嘴欠的勁兒一上來,立馬就給他撅回來了:“您看您養的什麽***啊!多砸兩下給他長點皮肉,免得以後上了戰場敵人沒那眼力見,還當是黃花大閨女呢!”


    易塵追生生被老徐砸了一身灰頭土臉,這會兒半死不活的卻還調了全身力氣去反駁他:“我哪裏像黃花大閨女了!黃花大閨女能給你這麽摔嗎!”


    “哥哥我還沒使勁兒呢!”


    君寒笑著搖了搖頭,從地上拔起木劍,往他領子上戳了戳,“還有力氣亂叫就給我出手重點,別真讓我覺得是養了個閨女。”


    “義父……”易塵追慘兮兮的從地上拖起重劍,鏗鏘一聲砸在君寒的木劍上。


    這一劍用力之狠,砸得易塵追自己都虎口震痛,然而君寒卻涼颼颼的瞧著他,“我真要給你備嫁妝了……”


    易塵追欲哭無淚,收了此攻,沒順好步法便急吼吼的又一劍橫斬而來。


    “元帥,金師院鐵副統首求見。”


    “請他進來吧。”說時,君寒漫不經心的絆了他一腳,易塵追一劍僵在半空,整個人驚叫著便撲下去了。


    璃影在簷梁上瞧著這慘不忍睹的一幕,頭疼似的別開臉去,實在是沒眼看了。


    這回,易塵追破罐子破摔的索性趴在地上不起來了。


    君寒拿木劍戳了他兩下,見他卻如“死屍”一般,便順手將木劍搭在肩上,不懷好意的瞧著這細皮嫩肉滾了一身灰的小崽子,壞進骨子裏了道:“你看京城裏的哪家公子順眼?要不我明天去尚書府跟你誠哥哥提個親?”


    一聽“誠哥哥”那三個字,易塵追陡然躥起一身雞皮疙瘩,“噌”的便躥起身,兩頰崩得漲紅,“我什麽時候叫過他‘誠哥哥’啊!”


    “哦?”君寒笑著疑了一聲,木劍在肩頭敲了兩下,眉梢仍吊著那輕佻又戲謔的邪黠,“你不是這麽叫他的嗎?”


    “不是!”


    君寒點了點頭,易塵追一口氣正鬆——


    他卻一扭頭,對舒淩道:“明天你上誠公子府上問問,看他打不打算娶個細皮嫩肉的黃花大閨女。”


    “義父!”易塵追抗議似的嚷了一聲。


    “哈哈哈!說的太對了!”老徐在一邊卻是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你再不使勁兒,明就把你拿花轎抬尚書府裏去!”


    “……”


    鐵副統首大老遠就聽著那邊笑聲爽朗,繞出回廊,果見徐將軍在校場邊緣笑得摸爬滾打,校場裏頭,卻見那少年委屈巴巴的拿著重劍亂挑元帥手裏的木劍。


    鐵頭兩手端著隻木匣,傻愣愣的站在廊下往那邊瞧著。


    君寒回眼瞥見那鐵頭狼滿腦門寫著“不和善”呆臉,便又將木劍往地上一釘,和笑儒雅的朝對方走了過去。


    “元帥這是在給少爺喂招?”


    “閑來無事陪他玩玩而已。”君寒正想詢問他來意,而這位愣頭愣腦素來沒有過多彎彎繞繞的鐵副統首便已從懷裏掏出了那枚恢複了半許靈力的靈符,遞給君寒,道:“徐將軍送來的靈符已經重新點活,但靈元已被損壞,沒法還原了。”


    雖然沒法完全還原,但已經引出了原本的靈息。


    君寒接下靈符,道:“多謝副統首,這可幫大忙了。”


    聽是幫了大忙,這鐵副統首臉色都豁然開朗了幾分,卻還是躊躇了片刻,盯著手裏的匣子,不大敢看君寒。


    “這個……是……”他支吾了片刻,終於將匣子往前一遞,俯首行禮道:“這把弓塵封已久,我今晨保養過,是把重弓,還請元帥笑納。”


    君寒眉梢一挑,“無緣無故,送我一把弓作甚?”


    該怎麽說呢,難道要老實交代那天沒選好弓的事實?


    “我觀元帥張弓之力不俗,尋常之弓用來想必不大趁手吧。”鐵副統首單手托住盛弓的匣子,一手將匣蓋啟開。


    此弓色澤沉暗,隱有殺伐之息斂斂,雖然本身不具有靈力,卻是承載靈息的好材料。


    “此弓以東海的鐵木為材,蛟龍筋作弦,共蘊千鈞之力,剔了原本的靈息屬性,可以承載各種靈力,縱是普通攻擊也能打出弩箭的射程。”


    這性能聽起來倒是挺強悍。


    君寒笑得略藏驚色,“能把鐵木製成弓,鐵副統首的技藝果然精湛。”


    鐵木此物便如名所述,本身雖然是實實在在的木頭,實際卻有如鋼鐵金屬一般的質地,通常並不會用作製弓的材料,而多半是用於打造機甲偃偶。


    “這是我先前為了彌補弓箭力道不足研發造,結果隻有借助機軸才拉得開。”


    “借助機軸?”


    鐵副統首尷尬的笑了笑,臉上那條駭人的刀疤都擰成了一條歡脫的小麻蛇,“因為沒人拉得開,所以我特地造了個架子來試此弓的威力,射程夠遠,力量也夠,可惜連徐將軍都沒拉開,故也失了實用性。”


    方才徐達去金師院送靈符時正好碰見鐵副統首在保養弓,於是手心癢癢的便拿過來試了,結果不及半滿便掙紮著拉不開了。


    “嘿!”老徐在一邊哼了一聲,似是責怪這鐵副統首怎麽這麽實誠,啥事都不撿人就倒。


    君寒默默回頭瞥了徐達一眼,再轉回臉來,便笑問:“副統首為何覺得我拉的開?”


    鐵副統首瞥了老徐一眼,接著實誠道:“下官幹這鐵匠的活也有些年頭了,等閑時隻需觀體格外貌便可擇定斤兩,像徐將軍這般體格,再怎麽著也得拉的開九石的硬弓,不過……”他賣了個關子,“這把弓不是光靠蠻力就拉得開的。”


    老徐在一旁臉黑如碳,得虧舒淩拉著才沒衝上去搶弓。


    君寒負手淺笑,“我並不善於使弓,也未必懂得不用蠻力的技巧,不過副統首盛情難卻,我姑且一試,還請副統首不要為難我。”


    他此言講得彬彬有禮,婉約道了拒意,鐵副統首暫作沉默,奉上了弓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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