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他大爺!百裏雲那個王八蛋在哪!老子今天非抽了他的筋祭他太奶奶不可!”徐達的咆哮聲震得整個帥府一連打了三個寒顫。


    老徐當真也卷了袖頭,震著一身虎筋熊皮,滿帥府翻箱倒櫃的搜著百裏雲的下落,氣勢洶洶,當真是勢無可擋。


    誰讓百裏雲這廝惹誰不好,非惹了這頭人形黑虎掂在心尖的寶貝少爺。


    “百裏雲!”老徐的嗓門在鄰院震到了此牆內,舒淩被噪得稍稍一蹙眉頭,手上正好將易塵追的傷口包紮好。


    易塵追直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著,怎麽也琢磨不明白,那位總頭大人一早來放他的血幹嘛?


    “要是百裏雲再來找你,你就跑快點,過後我來收拾他。”


    易塵追溫煦的笑了笑,“淩叔,那位總頭大人為什麽總是看我不順眼啊……”


    舒淩掃了他一眼,“他看誰都不順眼,別說是你了,連元帥都被他罵的不少。”


    “……”


    舒淩驀然想起了句似曾相識的話,便隨口倒了出來:“如果百裏雲那張嘴真有咒死人的功力的話,十個元帥估計也活不到現在。”


    “……”


    “所以你也別搭理他,就當他是瘋狗好了,你要真跟他計較的話,當心英年早逝。”


    “…………”


    舒淩這話說得雖然有點薄涼,卻莫名的讓易塵追心裏鬆和了幾分。


    原來並不是他格外惹人討厭,隻是那位總頭大人的性情格外古怪罷了……


    ——


    元帥幾天生死不明,不覺間孟秋已過,季秋初首,早在立夏時就上書稱要回京的北燕王終於領著昔年的皇家金火騎款款登了京都的門。


    皇上親自率領文武百官出至城門外五裏郊地迎接北燕王。


    北燕王的軍隊遠遠行來,金甲長列,披風似火,遠遠行來,宛如神兵天降。


    “金火騎”一名還是太祖皇帝賜的。


    即使如今的金火騎戰力已遠不及鐵麟軍,可這輝煌的三個字仍然代表著大黎最崇高的榮耀。


    不光因為這支軍隊是從太祖皇帝手上傳下來的,更因為這支軍隊曾也所向披靡、承載了大黎數百年安穩。


    不管怎麽說,這支先帝也曾親手帶領過的軍隊總是比君寒的鐵麟軍更能帶給皇帝親切感。


    雖然同樣都是鋒芒畢露,但太陽的光輝總比黑甲的幽焰來得溫暖。


    皇上遠遠羨豔著金火騎的無盡風華,手裏攥著金杖的龍首把頭,心中惋然非常,不禁垂首,暗暗歎息著瞥了一眼自己那不大利索的腿。


    想先帝勇武非凡,年輕時便南征北戰,縱使入了晚年亦是氣概不凡,如今的皇上年幼時也期望自己能成為馬背上的皇帝,奈何天公不作美,偏偏讓他在某次習馬術時摔了下來,雖然沒傷及性命,卻也徹底絕了他習武的念想。


    如今,他也隻能杵著這精致耀眼,似也尊貴不已的金龍手杖,憑尚且稚嫩的身軀撐起皇者的氣度來仰視這些自己最崇拜的沙場勇士。


    皇上遠遠望著北燕王緩緩而來,心下慨然,便喚:“仲父,”


    “臣在。”丞相大人忙行禮回應。


    “皇叔有多久不曾回京了?”


    “快有二十年了。”


    似乎是從先帝駕崩那年開始,就沒回過京了。


    “都這麽久了……”皇上垂眼落望地麵,思緒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


    遇上北燕王回京這麽一樁大事,連金師院裏那位掛了彩的高統首也得吊著條胳膊跟著一塊去迎,於是碩大的金師院裏落了一天群龍無首。


    李天笑終於還是被百裏雲忽悠來了金師院,即使帶著一路的怨氣,也還是跟著他進了罪惡的魔窟。


    金師院的鑄堂幾乎占滿了整個東院,隻意思著留了最外頭的一進小院供人行路進出。


    “你早就看準機會了嗎?”李天笑沉著嗓子問道。


    “當然,凡事總得提前準備。”


    百裏雲悠閑自如的坐在五層鑄堂的頂簷上,跟在自家炕上似的擺弄著靈盤。


    “你該不是想打劫金師院吧……”


    “打劫未遂。“


    百裏雲撥正靈盤的銀針,從懷裏掏出盛血的晶盞,往盤中心點了一滴。


    鮮血一落盤,便似蘊了靈一般驀地便舔紅了整根銀針,連帶著升起了一層淺薄的血霧。


    血中蘊藏的靈息被靈盤引出,李天笑隻瞧了一眼,便有驚色道:“這是,鬼星的氣息……?”


    “如你所見。”


    “你從哪弄來的?”


    百裏雲將靈盤端正,漫不經心的答道:“哪弄來的不重要,能幫我找到那玩意兒就行。”


    李天笑若有所思的稍稍轉開了目光,心底幽幽落了個空淵,一種詭異而不妙的感覺倏地竄滿了他全身血脈。


    “君寒……不會也在研究鬼星吧?”


    “他可沒有那麽無聊。”


    “……”


    百裏雲一手托著靈盤,抽空瞥了一眼天色,再一垂眼,染血的銀針已指定了方向。


    “好了,”百裏雲站起身,往東邊的牆頭瞥了一眼,給那邊的一抹黑影遙遙遞了個眼色。


    “那是誰?”李天笑問著,一回頭,卻見百裏雲通身裹起一道薄淺輕霧,上下一番流竄,衣袍翩舞紛飛間,他竟幻成了女子形貌。


    “…………”李天笑下巴一砸,差點沒從頂簷上滑下去——這這這,咋還偷了他妹李寒笙的形貌?!


    “你那是什麽眼神?女人我隻會變她。”百裏雲錯了一眼來瞧他,形貌倒是像個美人,那眼底的詭譎之色卻半點不見減少。


    李天笑差點被自己一口老血嗆死在這裏,嘴角眼皮不自然的一串抽跳,半天才憋出那詭異的語氣:“你幹嘛?”


    百裏雲平平靜靜的往臉上扣了張麵具,“我可是元帥的人,為了以防萬一當然要稍微做點掩飾。”


    “你、你怎麽會這種招數……”


    通常隻有需要特別幻化人形的妖族才會這種幻變之術。


    百裏雲將靈盤化了一抹輕煙散去,“一點小把戲而已。”說著,他又甩了張麵具過去,“你也戴上吧,要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我可不管你。”


    “……”


    “聽好了,那東西就在這鑄堂第三層的淨壇裏,我們隻要佯裝出攻勢,吸引注意然後潰逃即可。”


    李天笑沉默著扣上了麵具,跟著百裏雲躍下了簷梁。


    金師院裏守兵不多,多的卻是各種機關暗閥——多半是這裏頭的鑄煉師們閑來無事拿著廢材邊角料瞎搗鼓的——章法不一,威力也參差不齊,但數目太多,也委實麻煩。


    鬼無遠遠見著那兩位躍下了屋簷便悄無聲息的隱了身形,藏進了風裏躍進大院。


    鑄堂共有東西兩扇門,整樓無窗,每層隻有一個轉著旋風輪的通風口,隻出不進。


    這兩人撿了個沒人的空當溜進門裏,卻立馬就鑽進了一個玄關角落裏。


    有個卷著袖口掛著衣角的鑄煉師手裏抱著一堆七零八落的散材哼著小曲從兩人視線裏溜達過,踱下矮階,直朝那火光亂迸的煉爐走去。


    第一層排列了五縱煉爐,爐隙道路間人影零落不止,盡是那些生得五大三粗的鑄煉師,烈火迸響,傍著滿堂“叮鈴咣當”,乍得兩人耳根發麻,實是熱鬧非凡。


    金師院的鑄堂構造並不能用尋常房屋的章法來理解,外觀瞧來似塔,石壘壁內寒鐵為牆,牆上刻著錯綜複雜又規矩齊絡的紋路,青綠的流瑩淌滿紋路。


    鑄堂裏所有常設的事物均被剔除了五行屬性,故此連盞燈都沒有,光靠牆壁上的流瑩照明,光線有些昏暗,卻還能保持視線清晰。


    旋梯傍壁而行,每個通風口沿都畫著一圈引息陣紋,空洞外的陽光被旋風輪攪得散碎,漏進堂裏,連影都照不齊。


    兩人借著喧囂混亂悄悄摸上了階梯,猶如兩道快風,眨眼便晃了過去。


    那哼曲的鑄煉師後脖子一涼,唇邊的小曲戛然而止,便回眼瞧去,沒見著什麽,便又哼回了他那五音不近調的雜歌。


    將近第三層,百裏雲便從袖裏抽出了一把匕首,眼中殺意一晃,盯住了樓梯口玄關處的一個人影。


    轉出玄關的卻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手裏抱著一堆書卷,驀一轉出玄關便見一抹黑影帶過一道銳光,刺寒直衝他喉口而來。


    李天笑一步晃前,搶在百裏雲下刀之前將這少年一掌掄暈了。


    百裏雲刀口僵在半空,李天笑將這少年擱在牆角便瞥了他一眼。


    麵具下兩雙神色各異的眼尷尬的對了個眼神。


    “走吧。”李天笑平漠道,百裏雲閃了下眼色,收起刀來,一聳肩,“習慣。”


    拐過這道玄關即是淨壇所在。


    兩人大搖大擺的闖上此層,圍在淨壇邊的幾十號鑄煉師齊刷刷回頭瞧來。


    雙方互瞪了片刻,百裏雲突然喊道:“把鬼星交出來!”


    ……


    “有人入侵啦!!!”


    ——


    皇上迎接北燕王的仗隊從城心主道浩蕩行過,滿城百姓無不駐足圍觀,一派熱鬧非凡之際,卻突見金師院裏迸起一道晃眼的火光——


    宛如大白青天一道絢爛的煙火。


    大部隊驀然一定,文武百官包括陛下在內皆是滿臉錯愕。


    金師院的警鍾叮當激響,縱是隔著兩條街的主道上都能聽得清晰。


    “保護陛下!”北燕王一聲令下,隨行入城的幾個金火騎將領立馬圍住了皇上的車駕。


    遠處火光一連迸了三響,緊接著便見兩道輕燕似的黑影乘火躍出,身形當空一翩,眨眼便沒入了樓簷。


    高仕傑魂飛天外一般盯著那金師院的方向,唯一一條完好無損的左臂不自禁地捂住了心口,身子顫顫欲倒,一旁的鐵副統首忙扶住他。


    “高大人冷靜,隻是爆炸的話鑄堂承受得住。”


    ——


    鬼無抬眼瞧著那兩人飛遠,順手又拋了道靈符,才觸上金師院的大門,便迸起一道赤灼如血的烈火。


    ——


    高統首一口慘氣長吸,差點把自己噎死過去。


    這回卻連鐵副統首都怔住了,嘴卻喃喃動起:“鬼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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