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君寒才掀眼瞧他們,一瞧便挑了一眉。


    這兄弟倆活像是受了非人的待遇一般,不光沉著一臉淒苦,還鼻青臉腫的像兩個五顏六色的豬頭。


    元帥不自然的抵唇輕咳了兩聲,“坐吧……”


    那兄弟倆默聲靜坐,又都偷偷溜了一絲眼神去仇視那該死的百裏雲。


    君寒正展了信紙,細閱其上文字,百裏雲湊了一眼過來偷窺,看著看著,嘴又欠了:“那十五個鬼士死了?元帥這次運氣不錯啊,一口氣折了十五個精銳,趕上燒高香了……”


    君寒不動聲色的伸手逮住他的後腦勺,毫不含糊的一把將這嘴欠的貨色拍按在桌上。


    “嗤……”縱是向來自詡清高矜持的鬼曳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元帥威武!


    舒淩在信中講,那片詭譎沙海之下的靈勢近期了然無蹤,暫時不知是消失了還是跑了,關於“逐月”的情況還在調查中,暫未得到結果。已有未曾得到來自那十五個鬼士的消息,今日遣人外出搜查,隻見其屍,無外傷,體脈完好,也無內傷,隻是靈脈中蕩無靈息,故暫疑為靈盡而亡。


    百裏雲生命力頑強,即使已經被元帥大人按成了死狗,卻還不忘嘴欠:“舒淩可真會挑時候,大過年的跑來報喪,真不嫌晦氣……”


    “實在活膩了大可直說,我很樂意送你去見閻王。”元帥不冷不熱的如此“威脅”,手卻已鬆了勁,也暫將書信擱在案上。


    百裏雲天旋地轉的直起身來,不倒翁似的又頑強了回來,氣沉丹田,正欲開口放黃腔——


    君寒先人一步,一拳砸上百裏雲腹部,及時捶散了他那一肚子爛墨,順道還施了個禁言的雕蟲小技,算是把這貨徹底收拾服帖了。


    “這秋冬以來的亂子至此算是明了了大半,待年關過後我再將梧桐殿裏的東西查清楚,此事便可暫時告一段落。”君寒淡淡掃了旁邊被禁了言,不得已保持著高冷姿態的百裏雲,道:“勉強算你立了個功,本帥暫且不跟你計較差點炸了黎州的事,也可以過些時日再埋你。”


    百裏雲:“……”


    “所以現在我要你們查清楚另一件事。”


    君寒如此一說,鬼曳當先就反應了過來,道:“昨天夫人察覺了鬼星的靈息。”


    這句話仿佛正落在君寒的意料之中,他不驚也不惑,繼而便接了下去:“位置呢?”


    “很散碎,始終找不到一個固定的位置。”


    君寒食指輕輕點著桌麵,“你們埋我的地方正好就在整個黎州地域的靈眼處,既然別處沒有他們的動靜,那很有可能就在九鼎山裏。”


    鬼曳驚得抬臉瞪圓了一雙熊貓眼,臉頰的瘀青都呆得可愛,如此怔怔道:“黎州地域廣大,其靈眼的靈勢必然悍然無破,又是神器九足鼎立身之地,這怎麽……”


    他的“可能”兩個字還沒出口,腦門就挨了君寒一記隔空的栗爆,差點沒把他腦仁彈爆。


    鬼曳可憐巴巴的捂著腦門,卻正好見元帥大人嫌了他一眼。


    “才跟了百裏雲沒多久,怎麽就蠢成這樣了?”


    百裏雲:“……”


    君寒搖了搖頭,隻能自己解釋道:“首先,這東西不是一般靈物,鬼星到底什麽概念,你們清楚嗎?”


    鬼曳點頭鬼無搖頭,君寒見之無奈,反手給了百裏雲後腦一記悶掌。


    百裏雲:“…………”


    “而且,那九鼎山的本體原本就是鬼星的鳳火煉鑄的神器,這玩意兒就算克了天下萬物也不至於連自己的主子都不放過吧?”


    那兄弟倆恍然大悟的——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君寒又毫不留情的拍了百裏雲的後腦一把,這回終於惹起了這白眼狼的反抗。


    百裏雲一催靈衝破了君寒給他下的禁言令,緊著一聲就吼起來:“死白狼,手癢誰招你打誰去啊!我在這你順手是吧?”


    “我把這兩人交給你,你就還我一對白癡?教令不嚴乃屬主首之責,打你兩下算輕的,若以軍**,你早該去儆效尤了。”


    百裏雲一時語塞,居然真被君寒給噎住了。


    這世上終於也還是有能收拾百裏總頭的人!


    “嘁……”百裏雲半天憋不出一句反駁話,也隻有百般不情願的認了,別過臉去,懶得搭理這頭白狼。


    “還有另外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們。”君寒鮮少會有這樣似猶豫的語氣。


    聽了這話,連百裏雲都顧不上賭氣,轉過臉來了。


    君寒仍舊躊躇了片刻,才道:“我入京之前,塵追傷重不醒,須得借助注靈匣之力方能勉強蓄靈維命……”說至此,他又掐斷了話頭,再開口時倒有了幾分前言不搭後語的意思:“他體內宿的是鬼星魂元,此事實在難以界定為巧合。”


    “閣主的意思是,少爺體內的鬼星之魂,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君寒擰眉思忖了片刻,“隻是猜測。”如此草草了尾之後,他立馬就轉換了話題,側眼瞧住百裏雲,“現在開始,給你一個長期任務,把這一百八十一個人之間的關聯查清楚。”說著,君寒將名單推到他麵前。


    百裏雲展開一閱,眉梢輕輕一跳,旋即便帶出了眼尾一絲黠笑,“這都死了幾百年的人了,你是要我挨個去刨祖墳嗎?”


    君寒亦無多正經的橫了他一眼,“反正你也不差這點陰德。”


    百裏雲賊兮兮的把名單揣進懷裏,“為什麽突然想起查這些人。”


    “心情不爽,想鞭屍。”君寒如此說,臉上掛的卻是另一句話——叫你去就去,哪兒那麽多廢話!


    “……”


    “閣、閣主……”鬼曳突然扭扭捏捏的叫喚了一聲,眼神流亂一顫,莫名有了幾許羞澀的意味。


    “嗯?”君寒挪眼瞧來。


    鬼曳定了定神,道:“宮城之內並無千裏途定點,而且就算速度轉的再快也不可能轉眼就把一個人從東瑜送到千裏之外的黎州……所以,少爺他……”


    君寒淡淡聽罷,心下便已了然,開口即答:“滄海閣的靈勢基本都是影落轉起來的,能這麽操控千裏途的,你覺得還會有別人嗎?”


    聞言,鬼曳的神情卻有些莫名難以捉摸,更難辨情緒。


    君寒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今年暫時可以緩口氣了,回頭有空我們再把這些事梳理清楚。”


    這時辰剛好到了上朝的點,雖然不清楚皇上今天還爬不爬得起來,但宮裏畢竟還有一堆亂子等著元帥親自去打點,故此,就算別人不去,他這位剛“詐屍”的元帥也是不得不去。


    仔細想想,怎麽還真有幾分任勞任怨的意味?


    君寒麻溜的換好了朝服便一如既往的踏著冰雪從帥府鑽進了宮城。


    稍有些出乎意料的卻是丞相大人居然也趕早去了。


    故元帥一上前便拿了幾分損人的戲謔語氣招呼道:“聽說丞相大人告了快小半個月的病假,怎麽昨日受了一天的驚,今日反倒還有精神來上朝?”


    丞相見元帥一如既往的“麵目可憎”,便也同樣戲著反駁回來:“元帥大人才是,臥傷臥了三個月,昨天又勞累了一宿,今日竟還有精神跟我這個老東西吵架,果真是風采不減當年。”


    文臣到底還是文臣,吵架這種事大概天生就不是會輸的料。


    這兩位掐了半輩子好不容易維持了十年和平的文武梁柱這麽夾槍帶棒的會麵之後,便又自然而然的並肩行入了宮城深巷。


    “令公子身體可還安好。”


    “小孩子多摔打幾下死不了,有勞丞相掛心了。”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


    “元帥昨日那麽一招將計就計可是差點逼得禮部常大人撞牆自盡,往前又詐了朝廷那麽些時日,見陛下之前,元帥想好怎麽跟他解釋了嗎?”


    君寒略略勾了唇角,順便挑了一稍長眉斜飛入鬢,那妖孽般的側容頓顯詭譎,如此不懷好意似的一笑,便反問:“常大人打算賞我一頓板子嗎?”


    “賞板子怕是不敢,不過數落應該是少不了了。”


    “這天下罵我的人多了去了,其實常大人算是積德的了。”


    丞相終於還是被這頭嘴裏天生夾著棒槌的野狼給逗了個忍俊不禁,搖頭笑罷,便又感歎,“回來就好……”此言卻不明具體實在指代誰。


    君寒隻一笑,沒接話茬。


    丞相大人卻突然又想起了點什麽,又道:“等過完這不安穩的年,明年也差不多是時候把我家那丫頭交代出去了——屆時元帥賞個臉?”


    君寒聽言,詭異的瞥了丞相大人一眼,便問:“丞相大人竟還有位千金?”


    丞相大人怪笑了一聲,“元帥大人可是把我那孽子查摸了個清楚,居然沒從那小子嘴裏聽過他還有個不省心的妹妹?”


    “豈止是我沒聽過,塵追好像也沒聽令公子提起過。”


    丞相大人搖頭一歎,“我那丫頭著實不讓人省心,自小便愛那漂泊無根的江湖風雨,我也拗不過她,便隻好讓她依著那位棲山道人去四處遊曆,也確實鮮少出現在京城裏。”


    “棲山道人?恕我見識淺薄,怎不曾聽過這個名號?”


    “元帥大人要是聽過這位棲山道人的名號,她還有命收我那丫頭嗎?”


    君寒忍俊不禁,“丞相大人真是橫豎都得叫我裏外不是人呐。”


    丞相也笑了笑,兩人都沒什麽情真意切的恩怨在裏頭。


    “再說了,我家那丫頭哪有什麽修仙的根骨,從師學了這麽些年,也沒見她能劃拉什麽道術,說白了,當時也就是遂了她的願,讓她過過自己夢寐以求的日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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