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塵追被繞懵了一下,便垂眼瞧著他義父雜亂的桌麵琢磨了片刻,“那大概會是怎樣的情況?”


    “這就不好說了,畢竟這些邪術太過紛雜,我也無法完全概括。”君寒順手往他額頭彈了個栗爆,“我隻是提醒你,不要輕易被自己的猜測束縛,能發掘出自己的猜測固然是好,但千萬別把自己繞死在裏麵,要懂得隨機應變。”


    易塵追揉了揉被義父彈了痛的額頭,道:“如果那個人一直把遠回帶在身邊的話,能不能借他們之間的靈蘊牽絆溯流循源?”


    君寒一手杵著腦袋,淺笑著瞧著他,“可以,也可以放線釣魚,但這是有風險的,因為你不清楚對方的情況。”


    即使在戰場上,如此打探敵方情況或作“餌”的死間也是最危險的,以君寒老練的判斷來看,他兒子現在還沒有能夠用間的強硬心誌——


    隻要決定用間就必須做好損失人員的準備,因為當一個人被選為間諜時,他的命就隻能作為獲得情報的代價。


    而且用間還有一個風險便是被反間,這也是最難察覺並且預防的情況,因為人心莫測,誰都無法揣測一個人究竟會在什麽時候突然變卦,而麵對強硬的對手時,你也無法完全度清對方的套路。


    易塵追果真猶豫了好一會兒,君寒隻要掃一眼他的神情便能將他的心思揣測個七八分,遂道:“如你所言,他們兄弟倆的確是此案莫大的線索,如果利用他們,也許破案會更容易,但凡事都是有代價的,他們可以給你提供方便,同時也會提高風險。”


    “其實,就算他們不參與,這件事原本就有很大的代價——如果破案的時間太長,很難保凶手不會再造出其他慘事,其實都一樣吧?”


    君寒似有幾分滿意的笑了笑,難得當麵讚賞道:“還算你聰明,能看清這一點。”


    易塵追乖巧的笑了笑,“那義父同意我拉他們入局了?”


    君寒略略側開目光,淡淡勾了一邊唇角,“皇上委派你協助刑部查案,我也把滄海閣的令牌交給你了,調用什麽人原本就是你自己決定的,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


    他隻是以老爹的身份給提個醒而已。


    “不過我還要提醒你一點,他們倆可以作為線索,也可以當‘餌’,但他們並非死間,而是受害者家屬,是你作為查案人需要保護的對象。”


    “嗯,我會保護他們。”


    這回,君寒卻是露了個狐黠的眼色,“你自己那兩把刷子毛都還不齊,怎麽保護?遇了險衝上去當肉盾?”


    易塵追尷尬的笑了笑,“那個,我肯定還是要找義父嘛……”


    君寒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卻也更放心了些——雖然認慫認的麻溜,但好在是個懂得收斂鋒芒理性處事的孩子,雖然少了幾分血氣方剛,但多點沉穩也沒什麽不好。


    想罷,元帥便尚且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掂的清自己分量知道認慫也算是一種聰明。”


    君寒突然發現,這個少年比昔年的他更有悟性,或者說是更圓滑,至少不是個容易惹亂子的毛頭。


    易塵追最大的樂趣大概就是得到他義父的認可,哪怕他老人家隻是不鹹不淡的隨便賞一句,都能讓這個少年頓時充滿幹勁兒,也能淬上一把不畏艱難的畢露鋒芒。


    君寒瞥了他一眼,淡淡又問:“要帶他們去的話,司徒誠那裏你怎麽交代?”


    “眼下案子要緊,我想誠兄他應該不會……”易塵追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來。


    君寒淺泊一笑,“你自己看著辦吧。”


    ——


    易塵追匆匆忙忙的回了一趟帥府後便又急吼吼的帶著那兄弟倆趕回了棲雪莊,結果不巧來晚了一步,司徒誠方又得了京城裏的些許線索,衝回刑部了。


    易塵追白跑了一趟,連馬都沒來得及下便匆匆又往京城趕去,璃影見他匆行又去,那兩個少年則騎馬跟在他後頭,便隨意交代了在此駐守的衛兵一句也牽過馬來追了過去。


    “塵追。”璃影策馬追來,易塵追勒了一下馬韁,停下步來回眼瞧她。


    “鬼曳那裏情況怎麽樣了?”


    “還沒有多少進展,”璃影掃視了他們倆一眼,“元帥同意了?”


    “嗯,我現在帶他們去向誠兄謝罪。”


    那倆少年一聽見“謝罪”倆字便自知有愧的對視了一眼。


    從此回京有條近道可以抄,但那小道隱在山林之中,雖然比大路少了個彎子,但過於隱蔽。


    “我跟你們一起去——走大路吧,現在凶手情況不明,別再出岔子。”


    果然還是姑娘心細,她若不提醒,易塵追還這麽意識到這危險。


    眼下這兩個少年正處在風口浪尖,不可馬虎。


    “近期天山村頻有巫蠱惑人,這種事你們怎麽不早來報!”司徒誠鮮少會爆那麽大的火氣,嚇得來報的員外郎直哆嗦。


    “稟大人,這事也真沒人來報案,我等也是聽了坊間的傳聞覺得或與此事有所關聯才去走了一趟。”


    司徒誠穩下氣來,坐立不是的半倚著桌案,心平氣和道:“結果如何?”


    那員外郎躊躇了一下,道:“我等對巫蠱邪術之物也著實不甚了解,去了之後倒是瞧見不少古裏古怪的玩意兒,但也沒查出名案,問那些村民吧……”員外郎嗟歎著揩了揩袖口,“他們覺著我等不敬神明,把下官給打出來了……”


    說到底,又是沒什麽結果。


    司徒誠深深歎了口氣,像是心涼透了一般,意冷道:“行了,難為你去遭了這麽一趟冤枉罪,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吧,處理一下傷勢,回頭我再派人去詳查。”


    這位尚書大人到底還是很好說話的,員外郎舒了口氣,感恩戴德的告禮退下了。


    易塵追領著那兩個少年在門外聽了全程,很不幸的發現司徒大人今日脾氣尤其暴躁,危險性有點高……


    璃影也在一旁品出了點為難,便小聲探問道:“要不等司徒大人心情好點再來吧?”


    易塵追了生無望的搖了搖頭,“隻要這樁案子不結,誠兄心情就不可能好——早死早超生,還是盡快把這事了解吧!”易塵追氣沉丹田,又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賠著笑臉迎了進去,“誠兄……”


    司徒誠抬眼見了他,便又更平緩了些心火,笑著苦戲了一句:“你小子該不會也是撿了這個當來給我添火吧?”


    明明聽得出尚書大人是在跟他戲侃,但易塵追還是做賊心虛似的慫了一下。


    “怎、怎麽會呢……”易塵追笑容漸漸凝澀,好不容易走到司徒誠麵前,原本構思了一路的言辭全又散了個空,這會兒不得不重新構思一下。


    “方才又有人來說天山村這幾個月也在鬧什麽巫蠱之事,雖然沒查出什麽所以然,但去看一眼也好,但這些事我們這些文人著實不了解,屆時便有勞你和曳公子陪我走一趟。”


    “這件事誠兄也要親自去查嗎?”


    司徒誠望著門外一氣長歎,“待在院裏也撈不著什麽進展,還不如出去走動走動,但願能瞎貓撞個死耗子吧。”


    “有道理……”


    兩人沉默了片刻,易塵追醞釀了許久,終於小心翼翼道:“其實,我來找誠兄也的確有那麽點小事……”


    司徒誠對誰都大度,對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乖弟弟更是大度,於是隨口便應:“說吧。”


    易塵追渾身又哆嗦了一下,突然使盡渾身解數似的合掌一揖連帶一鞠躬,“實在抱歉啊誠兄!”


    司徒誠被他這開場白給嚇了一跳,立馬就敏銳的品到了一分“不祥”的滋味。


    “怎、怎麽了?你別跟我說,你捅了什麽簍子啊……”


    “雖然不是簍子,但……”易塵追直起身來,作勢要給司徒誠順順氣,覥著笑臉安撫道:“請誠兄一會兒不管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一定要保持冷靜,我真不是故意來氣你的,但這件事或許對查案有幫助,所以一定不要動怒……”


    司徒誠瞧著他茫然道:“……你這麽說,我怎麽感覺這件事,很可怕……”


    “不可怕,一點也不可怕,就是有點……誇張而已……”


    璃影在外頭留意著情況,聽了這句話便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兄弟倆進去。


    遠落和遠岐慘兮兮的對視了一眼,終於也鼓起勇氣,邁進了門檻,“草民,見、見過司徒大人……”


    “哈!是你們!!!”然而不管易塵追在前頭鋪墊了多久,尚書大人他還是跳起來了。


    這兩個少年司徒誠印象是太深刻了!


    一連三隻來投案自首,認了行刺元帥的罪,然後……就把他的牢給炸了!


    “誠兄,冷靜、冷靜……”


    司徒誠遙指著那兩人僵成了一尊“指點江山”模樣的驚愕石像,被轟震得久久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終於轉回了點筋,便僵頓頓的轉眼瞧住易塵追,“什麽情況……”


    易塵追脊梁骨“噌噌”躥著毛寒,臉上仍掛著那快僵死成麵具的笑容,良久,才憋出一句:“誠兄沒發現他們少了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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