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大人匆然而歸,冷不防的打了臨時接管滄海閣的幽竹一個措手不及。


    君寒這一路簡裝趕來,進了滄海閣也半點沒有歇息更衣的意思,似乎確有什麽急事的,直接大步進了黑甲院。


    幽竹在後麵跟了一路,止在地營之外,到底一句話都沒跟閣主說上……


    君寒匆匆行至地營底層,進了影落“自我封閉”的暗室,一催靈勢,直接鎖了此間大門。


    師父十萬火急的親自駕臨,縱是影落仗著自己“作古”再吞百八十個膽子也真不敢擺賞閉門羹的架子。


    故君寒也才鎖了門靈,影落便已殷勤的乖乖飄了魂出來,倚著冰牆而立,笑嘻嘻道:“師父日理萬機,今日怎麽有空上弟子這墳地來了?”


    “找你有事。”君寒的確是沒功夫跟他耍嘴皮,故一來便直接點明正題:“鬼曳是不是被人抓住軟肋了?”


    影落一怔,也正回神來,“怎麽?他碰上沒法處理的人了?”


    君寒蹙眉道:“最近黎州發生的事你知道嗎?”


    “黎州城外棲雪莊的慘案?”


    “嗯,凶手應該是個靈蘊很強的高手,但鬼曳卻沒有察覺到他的靈勢。”


    “那個凶手隱藏能力很強吧?”


    “但是他以靈勢驅物殺人,且屍身上還留有他的靈息——若是一般情況下藏住了氣息鬼曳未能察覺的話還尚且合乎情理,可他既然露了破綻,鬼曳不應該毫無反應。”


    “師父,你對那小豆丁的實力也太有自信了吧……”


    君寒淡淡瞥了他一眼,“這個孩子可是你教出來的,而且也是你自己認可的實力,怎麽?你現在突然對他失去信心了?”


    “我可沒有對他失去信心,隻是人外有人,說不定他是遇上了更強的對手呢?”


    君寒淺然一笑,“所以我現在需要知道他這個對手的實力究竟如何,與他的差距有多大。”


    “……不過也有可能是投機取巧的一類高手……”


    影落說法換得太快,隱約有種忽悠的意味。


    君寒指梢引靈一勾,足下的冰霜便拔起一墩冰凳,元帥大人悠然坐下,臉上笑意和善,“你如果不想變成碎冰的話……”


    “師父的話其實很有道理,以小豆丁的實力察覺不到一股強盛的靈勢的確太奇怪了。”影落素來相當有審時度勢的眼力。


    “不要敷衍我。”


    影落乖巧的飄到君寒身邊,欠身跪坐下,討好的笑道:“弟子不但不敢,而且從來就沒有敷衍師父的壞心眼,此心天地可鑒,絕無虛言。”


    “……”


    元帥大人靜靜看著他,他終於也藏起了耍嘴皮子的閑心,正經說事道:“其實就小豆丁現在的情況和水平來看,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畢竟他自己探靈識息的本事也的確還有所不足。”


    “這個不足是什麽?”


    “可以說是火候還不夠,也可以說是他自己還沒邁過這道坎,總之這件事即使是我也沒法渡他,得靠他自己。”


    君寒靜靜聽罷,“眼下此局當如何解決?必須盡快找到凶手。”


    影落倒騰著君寒的衣袖,思忖了好一會兒,“最大的一個可能就是那個凶手摸清了小豆丁的路數,所以進行了回避。”


    聞此,君寒眉頭一皺,卻沒開口,靜默著聽他說下去。


    “小豆丁還做不到有形化無形,不論是傀儡術還是羅靈術,他依然需要一定的章法來控製,而不能做到完全憑自己的意誌來收放——隻要有章法就會有規律,有了規律自然就有可能被人抓住弱勢。”


    君寒靜靜聽罷,終於發表了點言論:“也就是說,沒有章法反而無敵?”


    “此無章法非彼無章法,像我當年那樣連自己都控製不了的是雜亂無章,而真正讓人把握不住規律的無章,我稱其為返璞歸真。”他絮叨著絮叨著,漸漸就跟個小孩似的開始倒騰君寒的手,不知到底有什麽好玩的,“但有形化無形是需要過程的,雖然也有可能存在一通百通或是突然茅塞頓開,但咱還是不要太過強求小豆丁,畢竟靈蘊的事可不是急就急得來的。”


    “不強求他,隻是眼下這件事必須要盡快解決。”


    影落一條胳膊閑搭在君寒腿上,又順手撥弄起他高貴冷豔的師父那枚控製靈蘊的指環,“想要摸清小豆丁的路數可不容易,說實在的,連我都摸不清,所以那個凶手一定得到過鑽研小豆丁路數的機會。”


    君寒悠悠聽著,卻突然挑了一側眉梢,奇怪的落眼瞧住影落,“你摸不清鬼曳的路數?”


    影落聞言,手上動作一頓,抬起眼來辯解道:“不是我沒本事摸清,是那小豆丁跟我約法三章,抵死不讓我探他的靈蘊,這事我總也不能強人所難吧……”


    細細琢磨一下,對靈魂這類事鬼曳的確是很矜持自愛的。


    如此,君寒也就不過多追問,便又繞回了正題,繼續道:“那你呢?”


    影落剛落下的眼又抬了起來,“師父,這就為難我了,您說我要是在黎州的話,肯定能有所收獲,可這遠在東瑜城,靈勢牽的太遠,難免也會漏掉一些細微之事……”


    “細微?”


    “或者,這個凶手的靈勢早也出現過,而且這次也沒有爆出太大的動靜,所以我也的確沒有注意到。”


    “說起來,這件事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影落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前天……”


    “這麽晚?”


    “而且前天還是因為您老人家傳了信過來讓滄海閣罩著點塵追公子的時候才知道的……”


    “……”


    “這個凶手行事十分低調,而起幾乎不露破綻,也許早在此之前便積攢了一點對付您老人家手下人的經驗,所以可以說是準備萬全。”


    君寒聽了影落這相當中肯的評價後,反倒黠然一笑,似還有些期待,“如此說來,倒也是個有意思的對手。”


    難道強者都有一層孤獨求敗的賤皮子嗎?


    影落不敬的如此想罷,立馬又不動聲色的藏起了自己賊兮兮的皮癢。


    “還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那個凶手抓了一個孿生子,留了兩個沒帶走,現在在我手上。”


    影落一怔,“三個?”


    “而且都具有靈蘊,的確稀世罕見。”


    “這可撿到寶了啊!”


    “丟了一個,應該在凶手手上。”


    “暴殄天物……”影落一歎,又問:“被抓走的那個現在還活著嗎?”


    “不清楚。”


    “這可有點不巧——現在還不知道凶手抓走那個孩子的目的嗎?”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來找你了。”


    影落垂下眼來,默默思忖了片刻,還是覺得這件事不可妄作定論。


    “如果是全都具有靈蘊的孿生子的話,師父就務必要當心了,如果那個凶手控靈的水平很高的話,他甚至可以利用手上的那一個孩子控製餘下兩個,而且現在小豆丁的規律被他掌握了,如此就更難察覺他什麽時候動手腳。”


    “現在塵追打算借用他們孿生子之間的牽絆溯源尋凶,你覺得如何?”


    “如果小豆丁沒有把握抓住那人的靈絲的話,最好另尋他法。”他又蹙眉沉思了片刻,“如果情況危急,必要的話最好,斬斷他們之間的靈引。”


    君寒沉默,未動聲色。


    斬斷靈引的意義絕不僅僅隻是斷開一個靈蘊的聯係而已。


    “還有另外一件事。”說著,君寒終於抬起被影落折騰了半天的右手,掌心翻上,靈蘊一催,便喚出了那隻盛著靈砂的匣子,“此物,原本是一抔死灰,卻不知為何,隱有複蘇之勢。”


    影落這半虛的靈體著實沒本事動手撬開匣子,便隻好悠悠捏了一縷靈絲,蚯蚓似的拱開匣蓋。


    “喲,這可是稀罕貨呐。”


    “這就是之前那尊‘魃魅’之像的碎塵,以靈晶為料。”


    “靈晶?還真有這種東西?”影落指梢悠悠勾了一縷靈砂出匣,“這個狀態也回不了多少靈了,倒是不必擔心。”


    “我關心的是它為什麽會回靈。”


    “黎州的靈勢有些特別,除了九鼎山裏的靈眼以外似乎還有另外一處小靈窩。”


    “什麽屬性?”


    “沒有屬性,應該是一個引靈陣之類的,這東西可能正好處在那個小靈窩附近,所以碰巧回了點靈——不過這玩意兒本來就稀少,恰到好處帶點靈蘊的更是萬中無一,就算沒多少實用性,放在家裏當擺設收藏也好啊。”


    “這是金師院的,查完以後要還回去。”


    “金師院裏拿出來的?”


    “嗯。”


    “那就有點奇怪了,金師院裏不還供著一個專門剔靈壓屬性的淨壇嗎?”


    君寒思忖了片刻,“你先前不是把塵追送去救駕嗎?”


    “是啊,因為那梧桐殿裏有那個東西的目標,他抓了皇上後就直奔那裏而去,我以為……”


    影落自顧自的數落著原因,話音卻戛然而止,似乎是突然想起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


    他驀一愣神,指尖引著的靈砂失控一落,全撒在君寒袍子上了。


    “我從梧桐殿裏挖出來一口自蘊火屬的梧桐棺,那應該是一口招靈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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