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崖裏雙眼緊閉的天一真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像是一下子記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去崖後便開始閉心的天一真人很快就忘記時間的流逝,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在忘我的境界裏,這個世界好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但就在那短暫的瞬間,有人在敲門,敲天一真人的天門。


    天一真人的世界很快便被敲開了,已經神遊天地的他們很快便醒了過來。


    敲醒天一的人正是蘇鄔,已經慌得快要握不住刀的蘇鄔。


    蘇鄔要死了,聶遠風已經起了殺心,如今他已經沒有太多耐心繼續等下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殺了蘇鄔,一個癡迷於槍道的人有時候往往反而會被槍道反製。


    聶遠風是一個把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的男人,別人能夠若是能夠隨意取去他的性命他也隻會安然的閉上眼睛。


    因為他的槍還沒輸,他便沒有輸,縱使他失去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不會太過在意,因為他的槍在他死之前還被他牢牢地握在手裏。


    愛一件東西過癡,常常會釀成一種不太好的結果。


    走火入魔。


    聶遠風是槍癡,也是槍魔。


    仙與魔在很多時候並沒有太多區別,但世人卻隻會崇尚那些視萬物為草芥的仙,厭惡那些永遠活在月色黑夜裏的魔。


    人心如大山。


    聶遠風感受著紅纓槍槍尖傳來的陣陣錚鳴,眼前的的一切人和事都在他眼裏變得模糊不清。


    槍就要控製住他的全部心神了。


    聶遠風感覺自己已經亢奮到了極致,爆裂到極致的槍鳴像是要把整個天穹都予之捅穿,所有前來觀發的紫微弟子都感覺到了陣陣撲麵而來的冷風,冷風夾雜著極度無情的血腥殺戮之氣。


    殺意淩然!


    反觀蘇鄔,則已經顫抖得已經快要直不起腰杆子了,麵對步步逼近的殺死,他已經閉上了眼睛準備直接麵對死亡了。


    一個喪失了全部戰意的刀客,一個氣勢達到了全勝的槍道宗師。


    所有看客都在等待鮮血從蘇鄔的身體裏就出來,然後他們會為所向披靡的槍癡聶遠風忘情呐喊,來吐出這麽多天以來被不由人死死牽製的惡氣。


    同樣在看場上情況的不由人眉頭緊皺,卻沒有任何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已經有了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緊緊地盯著他,他任何的多餘的表情都會被捕捉住,作為話柄。


    但他臉上確實沒有任何慌張的神色,因為他知道天一從來不會說謊話。


    天一一定會保下蘇鄔,也一定會讓聶遠風去死。


    無論以各種方式,天一一定會做到。


    但他還是皺眉了,不是因為蘇鄔,而是因為蘇鄔的慌張。


    蘇鄔此時的慌張讓不由人從他身上看不出自己那個大徒弟身上的半點影子。


    此時的蘇鄔一定被人控製了心神,此時的聶遠風也一定借助了某種力量,在極短的時間裏突破了自己的桎梏。


    如此下來,這次鬥法便變成了一次單方麵的屠虐。


    紫微宗裏有很多人想要看到這一幕,比如雲良吉,比如蜉蝣子,他們都不希望活太久。


    蘇鄔活得活的時間越長,對他們未來掌握紫微宗的障礙便大。


    天一能夠看出蘇鄔天賦,他們何嚐不能看出這個年紀輕輕大男孩身上的超群之處。


    剛來紫微宗時蘇鄔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男孩,但如今他確實成長為了一個心思不淺的少年。


    男孩和少年雖然同樣都代表著年輕,但其中的內涵卻千差萬別。


    蘇鄔已經發展到了自己像是陷入了某個人的掌心,但卻又無論如何都逃脫不出。


    靜心崖裏的天一真人的臉色陰沉如水,已經隱隱有了動怒之色。


    有人搶在他之前,對蘇鄔的心神動了手腳,有人不想要這場鬥法正常的進行下去,有人想要蘇鄔死,有人想要蘇鄔死得比一條狗還要難看。


    天一真人猜不出是誰,也不想知道是誰。


    他隻要蘇鄔活著,他隻想今後的人間,今後的紫微宗還有一人能夠挑起大梁。


    所以他念起了,這是接近仙人的一念。


    天人是這個世界最接近天界的人,在這個世界稱作仙人毫不為過。


    仙人之念。天一的一念,一瞬間彌漫了整個紫微宗的小世界。


    一切都還是那般自然無恙,沒有人察覺到任何異樣,但天一真人的意念確實侵入了每個弟子的心神。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天一真人的神識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間便侵入了他們的心神,將他們心中所想讀了個通透。


    晨曦子想的是陪伴著自己真麽多年的愛徒千萬不要受到不必要的傷害,並且準備隨時出手製止這場要分出生死。


    晨曦子在紫微宗中一向以宅心人厚,對所有長老的弟子都等同相待,並無差別,如此看來確實表裏如一,擔得起長老一直。


    反觀蜉蝣子心裏所想的便要陰暗許多,他想要蘇鄔立馬就死在聶遠風的手裏,以此解自己那個不是特別爭氣的兒子,弟子的報斷臂之仇。


    不由人表麵上雖然一片平靜,但卻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心裏的火氣已經快壓不下去。


    他在思考是誰在暗中作梗,有所懷疑卻沒有任何根據。


    “看樣子如今紫微裏藏的東西還不少。”天一真人在嘴邊喃喃自語,因為以他的神力都沒有發現誰在其中做了手腳。


    紫微宗之內藏的魑魅魍魎絕對不會在少數,天一真人先想的不是那個深藏在暗處的人,而是蘇鄔的安全。


    已經完全控製不住槍尖霸道之氣的聶遠風在天一真人靚神念廣散的那一瞬間終於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狂暴殺意。


    他直截了當地出槍了,這是一記淩厲至極的橫掃式,他出槍的瞬間變將空氣硬生生地劈成了兩半。


    聶遠風在這一刻已經走火入魔了,半隻腳直接跨入了邪道禁域。


    暗中牽引聶遠風墮入邪道的一定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邪道大能,但他卻能夠在滿是浩然正氣的紫微宗中潛伏得不露聲色。


    天一真人不是沒有方法找到這個隱藏的大能,隻是此時已經已經很是力不從心。


    密布的汗珠難得的從他寬大的額頭上緩緩流出,天一真人在此時承受著沒有人能夠想象的巨大的精神壓迫。


    無數紫微弟子亂七八糟的想法紛至杳來,在他腦海裏久久地盤桓不去。


    天一隻能慢慢地理清腦子裏的頭緒,並且盡量幫蘇鄔找回原來真正的自己。


    天一真人唯一沒有做的事情便是阻止聶遠風繼續深深地墮入邪道,反而有煽風點火的意味。


    平日裏聶遠風桀驁不羈,一身輕浮的傲氣著實很難讓天一真人能夠喜歡起來,對於不喜歡的紫微弟子,天一自然不會有任何的惋惜。


    紫微宗裏真正鐵打不動的門訓便是紫微弟子為懲除天下妖邪而生。


    哪兒有妖邪,哪兒便會有紫微弟子。


    要是紫微宗內都出了奸邪,那麽今後在整座仙林中紫微宗哪裏有立身之處?


    天一真人想殺了這個對蘇鄔有著殺之後快之意的弟子,墮入邪道就是其最好的理由。


    一個掌門鏟除門中叛道弟子,怎麽說都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天一真人已經對聶遠風的性命勢在必得,如今聶遠風已經成了一隻被她捏在指尖的碼字,隻要他想,下一刻這個自以為是的槍癡便會粉身碎骨。


    但他沒有這麽做,在至關緊要的生死關頭,他隻是恢複了蘇鄔的清醒,並將他身體裏的所有真氣點至了沸騰狀態。


    此時的聶遠風已經絲毫察覺不到自己手中所握的紅纓槍上的槍意已經完全變得猩紅,他的整個身體像是一頭紅眼的公牛,在一瞬間爆發出了猶如山洪般的狂暴之力。


    這一槍橫掃,終是將要撕裂蘇鄔那無比羸弱的身軀。


    “徒兒,不可!”在遠處觀戰的晨曦子看見平日裏心性不壞的弟子突然走火入魔,一時間心亂如麻,出手阻止,卻發現已經來不及。


    晨曦子正欲起身想去保住蘇鄔的性命,卻被不由人狠狠地拽住。


    “既然已經訂下了生死契,那麽他們的生死自然由自己定奪,再說,我不由人的弟子不會不濟到連一槍都接不住。”


    不由人冷漠地掩飾自己心底的慌張,卻攔不住額角不斷墜下的汗珠子。


    冰冷的汗珠子,不由人在流冷汗。


    事實上,這也是他第一次流冷汗,對自己生死看得極其寡淡人在麵對無數凶險的殺機時都沒有體現過半點慌張。


    但今天他確實慌張地亂了心緒,隻因為蘇鄔這個大弟子在他心裏是在太過重要。


    不由人像是蘇鄔的第二個父親,而蘇鄔則像是不由人的第一個兒子。


    是他的第一個兒子,也會是他的最後一個兒子。


    一生的殺戮,對不由人的身體影響極大,這個如今看上去神采奕奕的紫微掌門人實際上身體已經像是風中殘燭,隻要再有一口大氣,這炷殘燭便會永遠地熄滅。


    這一刻,所有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都在思考蘇鄔會怎麽去應對這足以取去他性命的一槍。


    蘇鄔在最後關頭終於克服了全身上下如同潮水般的恐懼。


    他握穩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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