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爭執過後,天一和酆都似乎誰也沒能說得過誰,所以這場鬥法勢必還將繼續。


    若真論修為深淺與道法高低,天一真人自然在這個修習魔功老魔頭之上。


    但他不敢輕易動手,因為這裏是雲集街,是這座城池人流最多最密的地方。


    若他們兩人真正要展開鬥法,那這些躺在地上已經昏死過去的行人勢必會死得連骨灰都不會盛下。


    最重要的是,這裏是凡間,是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巨大騷動的凡間。


    凡間的人很多,大多數凡人的命都卑微得如同草芥,不值得一提。


    但是但凡人的地方便會有嘴,嘴一多了便會有很多聲音,若不好的聲音太多了,即使是紫微宗這種仙道古門也會多出無數棘手的麻煩。


    凡間的氣球一之是仙宗道門們必定要爭奪的重要的東西。


    聶遠風沒有浪費時間,也沒想錯,那個刀客很快便來取刀了。


    來取刀的正是蘇鄔,但他手裏還握著一把刀,一把有著刀鋒的刀。


    在近距離的廝殺中,一把有刀鋒的刀實在要比一把鈍了的刀要有用太多太多。


    聶遠風挑了挑眉毛,眼裏不經意間露出詫異之色,但短暫的詫異後,是無比的凝重。


    雖然蘇鄔的手裏仍然握著一把刀,但他卻無比地確信落在地上的刀的主人一定是蘇鄔。


    原因很簡單,因為曉明是蘇鄔在紫微宗唯一的朋友,隻有一個沒有朋友的人才知道一個真心的朋友對自己究竟是多麽的珍貴。


    這些日子蘇鄔與曉明的感情之深所有紫微宗弟子都看完了眼裏。


    從天亮到天黑,兩人一直形影不離,隻有曉明每天采摘靈藥時候,他們才會稍微分離片刻。


    聶遠風知道蘇鄔的痛,也知道蘇鄔的刀。


    他知道蘇鄔的刀切開自己覆及全身的甲胄一定像切開一片豆腐那般簡單。


    但蘇鄔沒有一刀殺死他,縱然他心中已經有了無盡燃燒著的憤怒。


    這便是聶遠風覺得奇怪的地方,這種不知所解的情緒一直纏繞在聶遠風的心頭,讓他難以忍受。


    就在他思考之際,蘇鄔已經毫不設防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兩指間輕輕一撚,便將半個刀身都插在土地裏的鈍刀頓時被蘇鄔拔了出來。


    要對失魂落魄的聶遠風突然襲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的事情,但蘇鄔沒有做,也不屑做。


    這等於又救了聶遠風一命。


    蘇鄔在短短地半柱香之間似乎已經救下了聶遠風兩條性命,按理來說,如今蘇鄔已經算得上是聶遠風的救命恩人了。


    但很可惜,聶遠風從來不是一個懂得知恩投報的人,蘇鄔保了他一條手臂後又保了他兩條性命,卻依舊沒有消除他對蘇鄔徹骨的殺心。


    一切磨損他槍心的人,都有必須去死地理由。


    蘇鄔拔完刀之後,將雙刀插回了腰間的兩個刀鞘,然後死死地盯住了聶遠風那雙夾滿了眼睛。


    獅子的眼睛頂住了猛虎的眼睛,兩者沒有絲毫想要退卻的意思,彼此間步步緊逼。


    “今天這條手臂是我賞給你的,三天後我自然會來取。希望聶大槍師給我留著,不要自己取了。”頂著聶遠風凶狠眼神足足半刻鍾後的蘇鄔終於開口說話問罪了。


    沒有任何溫度的語言,同他的刀一般冷漠無情。


    越是精準得刀,越是無情的人。


    但有時往往無情的人反而最至情。


    聶遠風並未對蘇鄔無情冷漠的話進行回答,反倒是拋出了一個問題。


    “是否開府?”他問道。


    簡簡單單,隻有四字。


    但這四字,便是他的心魔。


    若蘇鄔沒有達到開府境,那他便會等,等到他到開府巔峰,等他到洞天,等到他在境界上能夠追上自己,然後再將之殺了。


    他深深地知道,若再對一個境界比自己低太多的師弟出手,那麽他心中的心魔便不會有解開的那一日了。


    “我許久之前便達到了開府,如今已然穩穩地踏入了開府初境。”蘇鄔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他說出自己已經達到開府時,言語裏的平靜足夠讓自己都為之信服。


    蘇鄔雖然深深的知道自己的境界還無聶遠風還有著天壑,但卻毅然決然地謊報了自己的修為境界。


    隻因為他急著早些把聶遠風殺死,隻有這個槍瘋子的全身分成九九八十一段,才足以平息他心裏的憤怒。


    一個人若是憤怒到了極點,反而會表現成一種絕對的平靜。


    蘇鄔說話越是冷靜無情,越是在掩飾心中已經快要壓不住的怒火。


    今日的事情看與他毫無關係,實則與他最為相關。


    曉明每日出來采藥為的是他的修行,被斬斷手臂也是因為他的疏忽。


    他的疏忽也的確是很難避免的事情。


    蘇鄔本以為作為不由人的弟子,在紫微宗內一定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害。


    不由人平日裏雖然待人處事都是十分冷漠殘酷,但論護短,沒有那個長一輩人物能夠與之一較高下。


    所以平日裏沒誰敢觸碰這個護徒狂魔的眉頭,蘇鄔也因此大大地放鬆了警惕。


    但世間本沒有絕對的事情,更沒有絕對的安全。


    聶遠風接下了蘇鄔的約戰,提著紅纓槍漸漸地消失在了陽光和煦的青草地上。


    小路上隻剩下了蘇鄔和曉明。


    這對師兄弟在像是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別後,彼此間沉默無語,千萬無語都放在了眼神之中。


    曉明用左手緩緩地抹去眼角的淚痕,花費了很大力氣才勉強向蘇鄔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蘇鄔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摸了摸他帶著不少學跡的長發。


    “師兄一定會讓你的肩膀重新長回來的,給師兄時間。”蘇鄔將自家師弟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後才勉強能夠開口說話,他說的每個字都顯得十分斬釘截鐵,像是要把自己的嘴巴裏的牙齒全部咬碎。


    臉色蒼白得像是紙張一般的曉明縱使失去了一條手臂,但依舊可愛的像是一直貓,他點了點頭,無論蘇鄔說什麽,他都會堅定不移地相信。


    除了生他的父母之外,蘇鄔便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真心的人了。


    所以無論蘇鄔要他去做什麽他都一定會願意的。


    在竹屋裏尋了一個空的不由人此時也正交集不安,他四處尋找倆人的蹤跡卻一無所獲,最後隻得在屋子裏坐立難安地等待著。


    背著曉明終於邁著沉重的腳步推開了房門,出現在了不由人的眼前。


    隻不過才一天不見,那個平日裏活蹦亂跳的小機靈兒鬼便成了一隻斷臂的殘障人。


    不由人全身開始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像是一隻隨時便要撕裂獵物的雄獅,被坐在屁股下的床板子在他的劇烈顫抖下瞬間變得四分五裂。


    將隻巨大的板斧不知何時已經深深地鑲進了竹壁上,將厚厚地一層結實竹壁直接洞穿。


    “誰動的手?”不由人拳頭緊繃,全身上下的青金筆直繃起,像是在不由人質問。


    “我去殺了他,把他的頭顱提回來,剛好老朽正好缺一個大酒杯。”不等蘇鄔回答不由人又接著道。


    “那那個酒杯實在太大,怕掌門真人一杯便喝罪。”這是蘇鄔第一次稱呼不由人叫做掌門真人,很顯眼他對最疼愛自己的師父有些責怪的味道。


    一個人若是真的生起起來,隻怕是遇到誰都要責備上一番。


    “到底是哪個狗膽包天的東西?”不由人繼續問著,這次他叭聲音提得更加高亢,幾乎要掀開竹屋一的天花板。


    “是二長老座下的那個槍癡聶遠風,不需要師父出手了,在三日後,弟子蘇鄔定能取下他的腦袋。”


    “以你如今的境界,三日後掉的隻怕是會是你的腦袋!”不由人怒火更盛,他憑空將鑲在床上的雙板斧拔下,怒氣衝衝地便想要去尋晨曦子的麻煩。


    但是蘇鄔已經當在了門口,用自己的身體將竹門封了個嚴嚴實實。


    但以不由人的性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擋在他麵前了他也不會繞道走。


    若是蘇鄔再執意要將他留下,那麽他不介意將這座竹屋直接變成竹屑。


    “師父,徒弟若不能將那槍癡親手刃之,從此之後便用不修煉。”


    最後留住不由人的隻是蘇鄔的一句話,一句分量千金的話。


    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徒弟說話很少喜歡開玩笑,一般皆是說道做到,毫無折扣。


    蘇鄔說從此不再修道,那麽從吃之後便一定不會再修道,蘇鄔不再修道,那他不由人一身的霸道本事便沒有人能夠繼承了。


    於是不由人瞬間便冷靜了很多,但這並不代表他會讓蘇鄔去送死。


    “你不可能擋得住他的一槍,這個槍癡幹別的都不行,但在槍道上著實有著不俗的本事。”


    “弟子知道,但是弟子也已經練過了幾萬刀,整日裏對著木樁使刀實在是太過於聊。”


    “那你有幾成把握能夠拿下他項上的腦袋?”


    “三成以上。”


    “那豈不是必敗?”


    “不,在生死之間永遠隻有兩種結果,生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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