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真人一口將杯中殘酒飲盡後,整個紫微宗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切失去了生氣的萬物都在這一瞬間快速地蘇醒了起來,呈現出一片枯木逢春的景象。


    紫微宗,又活了起來。


    所有靈體已經沒有半點生機的弟子們身體內突然迸發出了噴薄的生機。


    一直深跪在地上的蘇鄔瘦削的身體突然微微地顫抖下,然後傳來的是骨骼劈劈啪啪的重組之聲。他的五髒六腑,全身脈絡皆在這一瞬間開始了新陳代謝,重新生長。


    蘇鄔的生命再重塑,包括他身上所攜帶的所有氣運因果都在悄然無聲間進行著快速地轉變。


    天上的烏雲終於被金色的和煦陽光徹底驅散開來,比之前更加濃鬱蓬勃的生機密布在了天闕宮的每一個角落。


    天一真人沒有喜形於色,但心中的興奮和快意卻難免遮掩不住。


    他的猜測是對的,或者說他在凡界的一生裏終究是沒有看錯過任何東西。


    蘇鄔的降生確實是引起當年那場天地異象的緣由,在那個天象大亂的日子果真是天胎落凡。


    蘇鄔就是那個天胎,他從在這座天地降生的那一刻便擁有了那個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先天道體。


    所謂的天生道體,也隻不過是凡世的修道之之人對仙人之軀一個約定俗成的概括而已。


    說明白些,天生道體就是仙人之軀。


    蘇鄔所擁有的便是真正的仙人之軀,這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軀體,自然會遭受到這個世界規則大道的天然排斥。


    這突兀降臨人間的仙胎,將給人世間帶來的是福還是禍,一切都是未可知的。


    既然這個仙胎被他親自攬入了紫微宗修習,他便應該盡自己的道行盡力多幫助他一些。


    所以蘇鄔結繩之時人間多了一個白發垂窕的掃地僧,助他看清天上那座與他有著不解緣分的天闕宮。


    所以這座聖潔無暇天雲山的天雲山上會莫名地降下一場屬於酆都的冥河濁雨。


    這些都是天一真人為蘇鄔做出的事情,他為的隻是幫助比他天賦要更高的年輕天才稍加指點罷了。


    說時遲,那時快。


    當像是死而複生了的弟子們徹底清醒過來時,天雲山頂早已是變成了湛藍一片,溫暖和煦的夏風不急不躁地撲打在了每個弟子的肌膚上,讓弟子們瞬間覺得神清氣爽,無比舒適。


    隻是有些記憶,似乎變得太過於模糊了。


    比如天色是何時變得如此明亮的,他們如何一步一步地爬到了離山腰如此近的地方,這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在他們的腦子裏似乎已經變成了一把糊塗賬。


    每人記得不久前才下過的那場雨,也沒人記得自己的靈體曾經受過的著火疼痛。


    他們終於從地獄裏爬了出來,又回到了這個看上去不是那麽陰暗的世界。


    能隨意抹去活著修飾一個宗門弟子全部記憶的修士在這個世界裏絕對可以稱得上屈指可數。


    而天一真人,便是這個世界裏能夠做到這些事情的那個最為強大的修士。


    紫微宗的未來,將會放在蘇鄔這個入門不久的年輕弟子身上。


    最後蘇醒的蘇鄔身上衣衫已經被其體內爆發得如同山洪般的道氣徹底撕碎,顯得有些狼狽,又有些猙獰。


    但這個已經從大男孩成長成為少年的焦點弟子睜開雙眼的那一刹那臉上流露出的確沒有半點痛苦頹圮之色,反而是強烈的狂喜。


    那層一直沒有突破的桎梏,在此刻終於迎刃而解了。


    他終於連頭帶腳地一並邁入了開府之境,一舉擠入弟子們境界排行的前列。


    開府之境,在修士的胸口之內開辟一方寄居靈體的小世界,並且能夠引入天地間某一種獨立的元素進入體內,化為自身所用。


    修士們把開府境所開辟的“洞府”稱作氣府,又把氣府分做了金,木,水,火,土五中截然不同的類別。


    金氣府主要修煉的萬物之固,即蒼生萬物中那些堅不可摧的物,其中最為典型的便是刀,劍,槍等兵器。此欺負能夠大大增加修士和兵器的親和程度,為許許多多修士所青睞。金氣府外表呈出金光璀璨之相。


    木氣府主要修的為萬物之生,萬物興榮,在乎生生不息也,未有生燈不滅,方才可得大道長存,木氣府所擁有的力量也十分容易理解,那表示擁有著生生不息的再生之力,也是一種極為可怕的力量。木氣府,外表呈現為森森的古木,恍若一座遠古的遺跡。


    然後是火氣府與水氣府,兩者給修士所帶來的皆是附魔之力,正所謂萬物皆有靈,無物不可燃,無物不可滅,這兩種氣府最為恐怖的力量那便是附魂,將火與水兩種不同的魂靈依附在不同的生命之上,皆可使其產生一種極為恐怖的巨大變化。一切被放入水與火氣府中養潤的生命都將產生質的蛻變,化成極具殺傷力的物種。


    但這兩種氣府由於對修士體質的要求實在太高,很少有人能夠將之凝練成型。


    火氣府和水氣府,一個在體內呈現為一團在不斷燃燒的虛火,一個在體內呈現為凝固柔軟的蔚藍清水。


    最後,就是在無種氣府中顯得最為平庸的土氣府了,它的平庸不僅僅是因為它所攜帶的能力平平無奇,更是因為開府成功的修士當中,十有八九為土氣府。


    大地是土,滋潤了蒼生萬物。


    泥土,永遠是這個世界裏最不缺少的東西,土生在大地之上,與大地融成了一體,日複一日的被眾生芸芸們踩在腳底,永遠吸奪不到太多的目光,是最不起眼的東西。


    蒼生如草芥,萬事如蹉跎。


    那些最不起眼的土,成為了大多修士一生為之前行的目標。


    蘇鄔感受著自己胸口那個像是嬰兒般柔弱的靈體在他幾乎呼吸的時間裏肆意生長著,很快就長成了一個普通他一一般模樣的青澀少年。


    於此同時增長的還有他五髒六腑,全身筋脈中的原始道氣,在他體內流淌的道氣最終突破了某一道堅硬的桎梏,在他的胸口中緩緩凝練成了一座時而可見,時而消失的橋。


    橋上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是這個世界裏的另外一個他,那是他的靈體,和他擁有著同樣意識的靈體。


    這座明滅不停的橋,顯得十分的意味不明。


    他在蘇鄔眼前閃爍的每一個瞬間,都能讓蘇鄔感受到一陣陣極為原始的力量,這種力量攜帶著不明的力量,讓蘇鄔完全無法看清,反而使得他神魂驚顫,雙腳顫抖,幾乎要側身墜入那橋下看不出深淺的湖水中去。


    越是平靜的水,越是危險,越是死水。


    蘇鄔不想就這麽墜入這灘沒有任何生機的死水裏去,他盡可能的把自己的雙目睜到了最大。


    這時候他才發現,那座橋不僅僅是在不斷明滅閃爍,而且橋身的顏色也在不停不住地瘋狂變幻著,宛若霓虹。


    蘇鄔忍受著強烈的精神鎮痛,頂著那座橋,以及橋上的人足足看了估摸著有大半炷香的時間後才發現,那座橋永遠在變換著不同的樣子,不同的顏色,而站在橋上默立的那個人無論是姿勢還是形態,都未曾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


    橋在變,人沒變。


    這其中所隱藏的神秘力量蘇鄔一時間內還不得而知。


    所以他再整眼時,腳已經踩在了山路之上。


    接著他看到的是許許多多充滿著厭惡與嫌棄的眼睛,還有他下身傳來的一陣陣通透的清涼。


    原來他已經一絲不掛,然後他有些嬌羞的用手掌擋住了襠下部位,但臉頰卻已經掩飾不住他心裏的忐忑。


    這是他,蘇鄔,第一次被別人看光,且當著無數同門的麵,直覺地顏麵掃地貞潔無存。


    雖然他是一個大男人,但此刻羞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時,天上無緣無故落下了一套衣衫,是紫微宗的道衫,雖然不知道這件天降而來的道衫是拜誰所賜,但蘇鄔下意識地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之胡亂穿好,這才看向周圍,發現沒有一個麵熟的麵孔這才放下了心。


    直到把腰帶穩穩係緊後,蘇鄔這才開始趕緊加大腳勁兒繼續往上爬。


    這時候他才發現所有的精神壓迫已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神清氣爽。


    一階階陡峭的山剃在蘇鄔腳下如履平地,很快地向後退去。


    蘇鄔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寒冷,這意味著他離半山腰已經很近很近了,但這並不是重點,而是起點。


    隨著周邊的空氣逐漸變得冰冷,山上去所傳來的喧囂之聲逐漸變得清晰明了了起來。


    直到他走過最後一道山階,他都不知道山上的景色會有多麽美麗動人。


    下一刻,他登上了半山腰,終於看到了一個由虹彩搭鑄的涼亭。


    說是涼亭,倒更像是天庭,因為這個涼亭能夠容納的人數可以達到幾百位,已經超過了蘇鄔的所有幻想。


    更難以想象的是,這個偌大的涼亭裏居然塞滿了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能夠繼續在紫微宗待下去的精英弟子。


    蘇鄔實在沒有想過能在這麽美麗,這麽偌大的涼亭裏看到這麽多人。


    他心想師父不由人終究還是太過心慈手軟,將大多數庸才留了下來,有著不解,卻看見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事情越發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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