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劍客,他無論是對快劍還是修煉的堅持都不是尋常的修士可以比擬的。


    一次次出擊失利,沒有讓他露出任何頹圮之色,反而使他變得更加冷靜。


    須臾在繼續冷靜地在尋找著道溪生身上露出的破綻,然後蜻蜓點水般一次次出劍,然後一次次被擋下。


    這時他才能夠確定,道溪之水似乎像是和他的須臾劍一般生出了特別的靈智,竟然會學會主動護主。


    又是半炷香過後,兩人一已經過上了百餘式仍然沒有任何勝負分出。


    須臾終於不在用快劍了,在道溪水天一無縫的防禦下,他選擇了重新現身,與道溪生正麵鬥上一鬥。


    若是有人覺得須臾僅僅隻會快劍,那他便一定大錯特錯了。


    須臾不僅僅會用快劍,還會用太多太多劍。


    千劍萬劍。


    又回到原來位置的須臾手中劍又變回了原本的長度,隻是劍上已經沾滿了長長的發絲,那是道溪生的頭發。


    在不知不覺之間,他的劍已經向道溪生的頭顱靠得越來越近了。


    在知道自己不可能傷到這個師弟的時候,須臾終於開始展露出了他的全部實力。


    道溪生成了一個他練劍的靶子。


    他要拿出自己的全部的功夫,看能不能讓這個靶子出現半點破損,畢竟現在的他連後者的衣衫都未曾沾到過幾下。


    須臾又出劍,但這次不是快劍了,是慢劍,慢中又慢的劍。


    慢到眾人能夠看到他手腕上的每個動作,所看不懂劍上散發出的磅礴氣息。


    重如山嶽,堅不可摧,穿山蕩海。


    這是須臾的劍心,充滿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滄桑和沉重,那是生命的沉重。


    無論是永恒還是須臾而逝,生命的輕重永遠不能用時間來衡量。


    高傲的曇花通常生在雄偉的高峰上,經曆無數光陰的曆練,最後在黃昏或黑夜裏開花,不需要有人欣賞,隻為欣賞自己在經曆漫長的觸痛後開出的絕美仙姿。


    曇花雖然一生僅僅開花三個時辰不到,卻也有過最美的驚豔,這已經勝過世間太多一生庸庸碌碌,蹉跎度日的凡人。


    所以生命永遠是沉重的。


    就像是須臾手中的這把劍,曾經也隻不過是一隻普通地春蟬,後來它經過千般磨煉後才成為了現在這樣鋒利的劍。


    須臾花了很久很久才站下了這一劍,這一劍包囊著他的劍心,還有許多他獨自一人在磨道林中所得到的感悟。


    須臾還沒將這一劍斬盡時,劍上的劍氣已經先行一步橫掃了出去,這道劍氣剛出現時,微弱得像是初生嬰兒的呼吸,隨後它逐漸邊實,化作了一根不長不短的氣針,隨著須臾的每個動作完成,這道劍氣也再不斷變得明顯,它像是一個新生後不斷成長的生命,跨過了時間長河,在短寸的時間裏不斷變得氣勢浩蕩。


    變成一根氣針後的劍氣在半個呼吸之間就又擴散成了一條肉眼可見的直線,這道直線又不斷不斷向天地兩端瘋狂地生長著,很快就變得極其狹長。


    冰劍已經出現在了道溪生的手上,道溪生也出劍,他的劍再度出現在他的手上時便已經再度長長了三尺,並且還在不斷的劇烈生長著,隻不過這柄劍途具劍形卻毫無劍力,看上去雖然華麗無比,但同須臾的劍氣相比仍然顯得相形見絀。


    這時,須臾的那根如線一般大小的劍氣已經悄無聲息地向前擴散了起來,形成了一個純白色的劍麵,但與道溪生的冰劍相遇還隔著不斷的距離。


    這個像是靜止又在不斷生長的扇麵像是與空氣融為了一體,它和空氣彼此之間沒有產生任何的排斥之感,反而相伴相生。


    這也來自於須臾的劍心,生命的相伴相生,生生不息。


    須臾的慢劍就像是無聲地春雨輕輕落下,你不知道它何時會出現,也很難發覺它已經出現,但它出現時便就一定已經快要落在你的頭頂之上了。


    這道不斷擴散的劍氣就這麽慢慢地走著,然後碰上了道溪生已經估摸著有八丈長的冰劍上,兩者相遇先是寂然,然後是爆炸般的轟鳴。


    這聲轟鳴不僅僅是讓觀戰的眾人感到猝不及防,而且讓以道溪生和須臾兩人為中心的空間都開始坍塌,萎縮,呈現出一片混沌。


    須臾這一劍中實在是暗藏著太多暗勁,這些暗勁一直被藏在劍氣裏,未曾釋放。


    但在接觸到道溪生的冰劍那一瞬,它就如同漏了氣的皮球一般,突然瘋狂地傾瀉膨脹到了極點的力量。


    道溪生是便是首當其衝的那個對象,強烈到極致的暗勁,在一瞬間摧枯拉朽一般地將他手中的冰劍變成了齏粉。


    接著受損的是他的衣衫,然後是他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


    所幸的是他並沒有受傷,隻是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灰頭土臉的道溪生在發現自己在須臾的劍下似乎沒有半點還手之力後,顯得有些呆愣,然後有著幾分沮喪。


    在他的印象裏,他好像是第一次被同齡人打得如此狼狽,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展現出自己全部實力和招式,就灰頭土臉地敗下陣來了。


    “大哥哥,我現在明白了,我不適合劍,雖然用劍的人看上去的確很帥,但我確實不是那塊材料。”被打得十分狼狽的道溪生突然像是換了個人一般,甚至開始自怨自艾了起來。


    “你確實不適合練劍。”須臾毫不留情地回答。


    他知道,道溪生手中的劍不像是劍,反而更像是一個獲得了靈智的法寶而已。


    道溪生的劍是一把沒有劍鋒,沒有劍意,更沒有劍心的劍,所以這根本就不是劍。


    須臾已經沒有把話講得過於直白。


    聰明靈敏的道溪生又怎會不懂其中的差距,因為了解,他才明白真正地劍客到底應該是什麽樣子。


    水潤萬物,源源不斷,生生不息,本來就不應該有他固定的形狀。


    這時道溪生才想明白這些問題,但為時的確不晚,他還年輕,還有無數琢磨的時光。


    鬥法落敗的道溪生突然感到有些疲憊,有些無趣,他現在知道了,原來打架並不是一件那麽有趣的事情,隻有打架打贏了,才會感覺好玩。


    所以他再也不想經曆這種難受的感覺了,他要繼續認真,不要邯鄲學步,東施效顰。


    最後道溪生有些懨懨地離開了,而鬥法取得漂亮的須臾也趕忙趕忙地跟來他屁股後麵一起走開了。


    要打也打完了,這裏剩下的事情都與他們倆人無關了。


    ……………………………


    靜心崖內仍然在給飛升做準備的天一在苦修之餘也剛好看到了須臾和道溪生的鬥法,他禁閉的一時間裏眼睛突然睜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


    這個世界裏能夠讓天一把眼睛掙到這麽大的事和人實在是不多了,但須臾的劍心就是其中的一個。


    天一一生看過的劍心成千上萬。卻沒有一個能給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人們想起劍,通常首先想到的便是一件沾著血的兵器,其次想到的便是生命的凋零,最後可能還會想象到那些麵無表情,和劍一樣冰冷絕情的劍客。


    沒人會想到生命,沒人會想到生長。


    但須臾的劍,偏偏是生長的劍,這種劍在溫潤如玉的儒雅中帶著致命的藏鋒,很容易出其不意。


    這才是真正的劍走偏鋒。


    天一見過太多生命的凋亡新生,也曾對生命產生過悲歎,但最後卻被那個年輕的少年折服,最後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有著七情與六欲的人。


    他能讀懂須臾的劍,隻可惜沒有時間去指點這個有趣的年輕劍客了。


    事實上,在對與生命的感悟,須臾也沒有落下天一太多。


    畢竟一座永生不滅的山就算變成了長生不老的人也是一定無法理解一個隻有有限光陰的人在生老病死之前的掙紮。


    天一眼底的黑像是更深了一層,這意味著他離開的的那一天已經迫在眉睫了。


    …………………………


    打架沒打過的道溪生就像是一個被搶了糖的小孩子,腳下生風,跑得極快,讓在後麵苦苦跟尋的須臾叫苦不迭。


    “姑奶奶,快點停下來,讓我問幾句話唄?”須臾在道溪生屁股後麵嗷嗷叫叫著,想把人給喊住扯幾句談。


    “別吵了,人家今天心情不太好,改日再來一起玩吧。”心情差到了極點的道溪生毫不領情地走得更快了,甚至開始跑了起來。


    兩人都忘記了自己可以借助腳下的輕功,都像是普通人一樣費力不討好的走著,跑著。


    跑在前麵的道溪生跑著跑著突然哭了起來,然後跑得更使勁了。


    一臉無可奈何的須臾隻好也抓緊步子在後麵苦苦地繼續緊跟著。


    最後,哭累了,也跑累了的道溪生終於停了下來,向須臾毫不遮掩地露出了那張楚楚可憐,鼻涕眼淚都混做了一團的大花臉。


    他的委屈已經溢於言表。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樣,打不過我就跑,就哭,有時候我都覺得你挺可憐的。為什麽天生就那麽倔?太倔的人不管做什麽都會很累的。”須臾伸出雙手將他臉上的鼻涕和眼淚都通通擦了幹淨,有些心疼。


    曾經的道溪生也是這般愛哭,隻是他永遠之會在須臾麵前哭,因為須臾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那是唯一能把他打的還不了手的人。


    這麽多年過去了,很多東西已經發生了改變,但他的眼淚和倔強所像是超越了時間,從來沒有變過。


    “你真的忘記我了嗎?”須臾再問。


    道溪生沒有回答,記憶卻像是飄到了十分遙遠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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