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魂體也有眼淚,大概林峰的淚水都會流盡。從臥牛鎮開始,林峰從未動搖過自己修行的信念。也許在大多數人看來,那信念是如此的渺小,為了一頓白饃,為了有足夠的力量去守護身邊的人,為了在困境時有能力應對,而今他又多了一個不得不繼續變強的理由。


    這些理由就像一粒粒沙子,沒有人生來就是一個強者,人總是在曆經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後改變,或許老黃牛的離去讓曾經稚嫩的林峰有了新的變化。


    商丘城,血雲依舊遮天蔽日,隻是相比起最開始濃厚血腥地樣子,現在的血雲卻稀薄異常,人們甚至可以透過那好似薄霧的血雲看見天上的太陽。陽光如利箭,穿透了那漸漸稀薄的血雲,灑在林峰的身上。


    隨著林峰瞳孔中的那抹金黃地散去,林峰逐漸恢複了意識。林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指尖躍動的白色戰氣讓他既熟悉又陌生,還是那種如臂揮使地感覺,然而卻好似有了些不一樣的變化。林峰輕輕一晃,他的身形就出現在祝明軒眼前。很顯然祝明軒對於剛才血狼大陣中發生的一切還耿耿於懷,他看向林峰就像看到什麽瘟神一樣。


    因為就在剛才,林峰像天神下凡一般,不但把血狼召喚而出的血魔輕鬆蹂躪,更是把天上的怨魂血雲一口吞了個七七八八,血狼大陣也是不攻而破。重點是還破的那麽輕描淡寫,手一握、嘴一張,什麽名揚天下的狗屁大陣終究是抵不過對方的隨意一擊。


    祝明軒有些不甘,又些許絕望,他可是堂堂南域第一天驕,今天怎麽就載在這裏了呢?


    當然關於這一切林峰是不知道的,彼時的他早已經窩在自己的魂海空間中與老黃牛交談,而外界的一切戰鬥都是老黃牛的意誌操控。事實上,祝明軒應該慶幸自己沒有被順手宰掉,老黃牛雖然是個喜歡安靜祥和的牛,可是他卻也是修行《大力牛魔經》的存在,而此時的林峰還並沒有理解為這部功法的真諦。


    但是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情緒,那就是恐懼,周圍看熱鬧地人都好似在懼怕他這熾色戰氣綻放的樣子。於是乎,林峰心意一動,原本逸散出的白光,又變成了火紅的戰氣。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舉動,又讓祝明軒嚇了一跳。他緊了緊手裏的紅纓槍,一副隨時要拚命地樣子,隻是那樣子看起來著實令人發笑。隻見原本威風凜凜地祝明軒此時卻隻吊著破爛地盔甲,臉上的青腫仿佛在嘲笑著他這個火國的皇子。


    祝明軒環顧四周,他帶來的近百血狼軍也好不了哪裏去,一個個丟盔棄甲,諸多血狼軍士都受不了輕的傷,再加上血魔被吞,這些血狼早已沒了往日裏的威風,現在它們一個個慫拉著腦袋,好似家養的狼狗一般。更有些連禦空飛行都做不到,歪歪斜斜地落在來了商丘城中的房頂上。


    且不說祝明軒如何想,此時的林峰卻覺得神清氣爽,體內血流滾滾,好似洪流,而當他凝神內視時卻發現在心包處多了一個空間,那空間好像是心髒衍生出來的竅孔。血液在流經心髒時,會下意識地流經此處,而在那空間內又充斥著濃鬱的血氣。


    林峰知道,這些血氣隨時都能化作縈繞在周身地戰氣,隻是讓他不解的是《大力牛魔經》中卻好似沒有這樣的記載。當然林峰也沒有去較真兒,畢竟是牛修行的功法,搬到人身上自然會出現一些不同,不是嗎?


    林峰看著眼前驚恐不安地祝明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裏剛才是發生了什麽嗎?”


    祝明軒不作回答,但是此時他心中卻是萬馬奔騰:“見過裝逼打臉的卻沒有見過如此裝逼,這一切不都是你的傑作嗎?”


    當然這些話祝明軒是沒有說的,畢竟還是要些麵子的。就在祝明軒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處理現在的情況時,趙匡鈺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隻見趙匡鈺以及他的護衛們,緊跟在阿離和祝小貓身後飛了過來,在林峰和祝明軒十丈左右停住了身形。


    阿離自然是關切地到了林峰這一邊,隻是讓祝明軒嘴角忍不住抽搐地是,自己那蠢貓弟弟也跑到了林峰的身旁,他還不時地用雙眼打量著林峰。剛才林峰的大發神威,祝小貓可是看得最為起勁兒的那一個了。


    阿離關心著林峰的傷勢,而停在不遠處地趙匡鈺卻也沒有失了禮節。他先是朝林峰拱了拱手,又向祝明軒打招呼。


    “祝兄別來無恙,小弟乃是趙國的二皇子,祝兄的大名我可是久仰多時了,想不到居然能在今日見到祝兄地英姿,三生有幸啊!”


    趙匡鈺恭敬地向著這位火國皇子搭著話,沒辦法誰叫趙國弱呢。


    可是平日裏聽起來無礙的冠冕話此時卻好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祝明軒的心,弟弟妹妹不關心自己也就算了,但是此時卻冒出一個說風涼話的人,著實讓他有些生厭。雖然祝明軒對於自己的相貌很是自信,但是現在他卻不覺得這副尊容稱得上“英姿”。


    所以祝明軒並沒有給趙匡鈺好臉色,他明明知道對方的身份不簡單,卻依然傲氣地說道:“你又是哪裏來的阿貓阿狗,沒看到本皇子正在與人對戰嗎?速速離去,否者休怪我槍出無情!”


    趙匡鈺一聽,心中雖有不快,但是他依然笑臉相迎,不僅如此他還暗中傳音阻止了隨從們的異動。趙匡鈺卻知道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想必那火國皇子是受了一肚子的火,再說了雖然祝明軒看起來傷痕累累,他帶來的血狼軍也是萎靡不振。但是趙匡鈺卻明白,對方火國皇子的身份卻讓他捉襟見肘。


    趙匡鈺再次拱手笑道:“祝兄言重了,在下乃是這趙國的二皇子,相比起祝兄人榜天驕的威名,確實乃是貓狗一流了。前些日子,我聽聞火國將有使團來訪,想必就是由祝兄帶隊,我一收到祝兄的消息就緊趕慢趕地前來迎接祝兄,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趙匡鈺叨叨了一大堆,但是他卻始終沒有抓住此時祝明軒地痛點,現在可不是拍他馬屁的時候。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妹妹對林峰噓寒問暖地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於是他毫不客氣地對著趙匡鈺說道:“滾一邊兒待著去!”


    說完,又提槍奔向林峰,隻是相比起一開始卻顯得有氣無力了許多。


    “又來?”


    林峰見此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隻見他手中戰氣沸騰,一隻手抓住了祝明軒地紅纓槍,紮紮實實地表演了一波空手接白刃的戲法。當然這不是凡間的戲法,能夠如此輕描淡寫地抓住,主要是現在的祝明軒著實沒了力氣。


    但祝明軒雖然沒了力氣,卻有一股戾氣,他咆哮著,嘶吼著早已沒了往日的儒雅隨和,就連祝小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拉著祝明軒說道:“哥,咱冷靜些!平時不是你經常說,要注意形象,形象懂嗎?”


    祝明軒見此,心中不禁一軟,終於他可愛地弟弟想到了自己了,然而就當他覺得這個弟弟沒有白疼時,卻見祝小貓對林峰如是說道:“那個,姐夫,先前我說的交易依舊有效,雖然我哥是打不過你,但是武力值還是不錯的。”


    林峰一聽不禁點了點頭,確實祝明軒是個不錯地對手。


    但是此話聽在祝明軒聽來卻心如刀割,為何自己這個蠢貓弟弟一直不忘記賣哥啊,一時間,他隻覺得喉嚨一甜,瞬間一口老血噴湧而出。


    卻是祝明軒再也不能禦空,一頭往下方栽倒,他沒有敗在林峰的劍下,卻是敗給了自己那不著調兒的弟弟。但是就在有人準備飛身接住祝明軒時,祝小貓卻冒出一句:“沒事兒,我哥的身體我知道,這點兒高度應該是摔不死的!”


    還在半空中跌落地祝明軒本還有一絲絲神誌,但是當他聽到這一句話時卻是直接悲痛欲絕地暈了過去,還好下方有血狼軍士騰空而且接住了他們的皇子殿下。


    趙匡鈺一方的人目光異樣地看向祝小貓?這真的是親兄弟?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帝位爭奪兄弟相殘的戲碼?眾人紛紛感歎:“果然皇室無親情啊!”


    連趙匡鈺都不禁在想是不是有一天之久也會和兄長如此一般鬧翻臉。


    但是阿離卻知道,祝小貓並不是真的不管自己兄長的死活,就衝他剛才傳音讓自己配合他演戲,先騙無上寶藥,阿離就知道這是祝小貓的把戲。


    但是阿離又怎麽可能會和祝小貓沆瀣一氣,現在的他一心向著石醜牛,就連看向“石醜牛”的眼神發生了變化。


    那熾色白芒,那金色瞳孔,隻是隨手一揮就幹掉了血魔,此時的阿離就是一個懷春少女,自己的情郎越強她越是高興,她甚至在想,如果眼前這個人再變強些是否有機會替她打破命運的桎梏。


    隻是接下來趙匡鈺的一句話,卻讓阿離瞬間從幸福地天堂落入地獄。


    趙匡鈺見喧囂散去,他又是恭恭敬敬地向林峰行了一禮,相比起對祝明軒的禮數,這一次更是周道,像是屬下麵見上峰的禮數。


    “林少掌門,無量壽!”老友中文網


    林峰一聽有些心虛的看了看阿離。


    他擺了擺手:“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麽少掌門,我的..咳咳...俺的名字叫石醜牛。石頭的石,水牛的牛!”


    趙匡鈺也不反駁,隻見他從手上憑空出現一張畫像,這畫像卻正是林峰的模樣,最重要的是,畫像中的林峰和現實中的林峰都有一把門板大劍。隻是畫像中的劍是扛著的,而現在是被林峰踩在腳下的。那劍如青銅,其上麵的紋路和花紋,卻是一模一樣。


    林峰卻急忙否認:“我不是林峰,我叫石醜牛...我..俺...”


    然而他話音未落卻被阿離打斷道。


    “你說什麽?林峰?林少掌門!哪個門派的少掌門?”


    趙匡鈺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是星隕門劍聖的唯一弟子林峰少掌門了!前些日子,少掌門外出遊曆,門中的長輩都很是關心,於是就將畫像送予我趙國宗室幫忙尋找。謝天謝地,總算讓我在此找到了!”


    阿離一聽,隻覺得五雷轟頂,眼前一暗,天空中的太陽都好似化作了黑色。


    她想到了那個小男孩兒,那個唯唯諾諾一點兒血腥氣都見不得的小男孩兒。當她把少年林峰的音容相貌和“石醜牛”相對比時,終究是發現了那一絲不變的痕跡,那雙劍眉,阿離有些相信趙匡鈺所說的話了,但是讓他不明白的是對方為什麽要欺騙自己。


    為什麽要在自己危難時刻舍身相救?為什麽要瞞著自己的身份?為什麽要說自己叫石醜牛?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這不就是一個個歡快地鬧劇嗎?阿離為何有如此大的反應?話本中不也經常這樣寫道:青梅竹馬的兩人在多年後想見,卻並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兩人墜入情網,最後在知道彼此的身份後更是為感情錦上添花。


    這是因為沒人知道阿離經曆了什麽。她辛辛苦苦地逃出來,目的就是找到那個所謂的狗屁劍主,去擺脫她生命中的第一個桎梏,然後再去到東域退掉那婚約,她想要做一個掌控自己命運的人,她不想成為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更不想成為火國的工具。


    此時的阿離不禁有些愣神,她想到了兒時的經曆,那血腥訓練,那無止境地欺騙,到底算什麽?這世界好像每個人都在針對她一樣。


    她的祖奶奶一直告訴她要為火國犧牲,要為火國的繁榮貢獻一份力量。但是憑什麽?就憑自己是一個女孩兒,就憑自己是火王的唯一女兒?她始終記得在那暗無天日地火雲洞裏的日子。


    那是一個充滿黑暗和血腥地洞窟,在她五歲那年就被放在火雲洞中,隨火狼軍士一起修煉。


    火雲洞中,一個穿著宮裝的粉雕玉砌地小女孩兒,她手裏拿著短劍,在一群凶惡嘴臉人的強迫下去殺掉尚未斷氣的生物。從可愛的小兔子再到小貓、小狗、最後是人!


    小女孩兒一次次又一次地麵對著血腥和黑暗,恐懼是她每日的早餐,每當她睡眼朦朧地醒來看到的永遠是血腥和黑暗。用她祖奶奶的話來說,這是火國的無上傳統,每一名流淌著宗室血脈的人都必須接受訓練,而阿離更為特殊,因為他是火王的女兒,也是火王的唯一子嗣。


    在阿離的母親去世後,火王就不再續弦。阿離的祖奶奶曾明確告訴阿離,如此對她就是在逼迫她的父親續弦,為火國生下一個太子,但是火王卻死活不願,甚至為此不惜拋棄王位。


    後來阿離曾問自己的父親這是為什麽?但是得到的答案卻讓她無論如何都提不起恨意。他的父親如是說道:“我愛你的母親,我發誓這輩子隻有她一個女人!孩子,我對不起你!”


    那一刻已經長大成人的阿離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她有心問自己的父親“愛母親勝過愛自己嗎?”但是她始終開不了口,阿離想到了她的母親,盡管隻有一丁點兒的記憶,可是那記憶卻是她少有的溫暖。


    從那一刻起她決定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擺脫命運的桎梏,她再也不想按照誰的意願行事了,所以阿離逃了出來。她要將那狗屁劍令還給對方,也要將那婚約退掉,然後找到一個對她好的人安穩地過一輩子。


    阿離感覺自己是幸運地,她在剛出來不久就遇到了那個人,那個為她奮不顧身的人。她從未感受過那樣的溫暖,對方不是貪圖她的美色,也不是貪圖她的錢財,卻依然奮不顧身地救下自己。


    不得不說,阿離感動了,在她眼中“石醜牛”就是他想要遇到的人。她敢愛敢恨,主動對“石醜牛”表白,主動粘著他,甚至在火國來人時替他擔心。“石醜牛”變強了阿離開心、“石醜牛”受傷了阿離揪心。


    阿離知道自己認定了“石醜牛”這個人!但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眼中的“石醜牛”卻是另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她想要擺脫的桎梏之一。


    阿離難以接受,但是她看了看正憨厚笑著的“石醜牛”,她依然心懷僥幸,此時血雲正好散去,明媚的光華灑在眾人臉上。


    但是從側麵看去,阿離絕美地容顏下卻閃爍著一行晶瑩,那是她的淚水。阿離哭笑著向林峰問道:“告訴我,你是誰?”


    那聲音平淡無常,空靈絕耳,卻又透著絲絲傷悲。


    林峰也沒有想到,阿離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在他看來不就是化名一段時間麻,何至於此?


    林峰潸潸笑道:“那個..阿離,你聽我解釋,事情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想要故意騙你....”


    當林峰說出“阿離”二字時,那少女哭了,她哭得撕心裂肺。她知道,這個人一直在騙他,阿離這個小名自己從未告訴過“石醜牛”,而那個小男孩兒林峰是知道的。她細細回想起“石醜牛”救她的細節,她終於明白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地愛,也沒有人給她溫暖。


    “石醜牛”救自己是因為他是林峰,用師傅離火上人的話來說,林峰是自己的劍主,而自己是他的劍侍。劍主救下了劍侍,這就是好似火王庇護火國的臣民一般。阿離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愛,火王隻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罷了。在她想來,林峰的所作所為也許就是籠絡人心,因為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石醜牛”隻是對方逗弄自己的一個馬甲,結合阿離過往的遭遇,阿離在此刻瞬間又感受到這世界的惡意。在她想來,哪有什麽溫暖?所謂遇見和喜歡,不過是欺騙後產生的錯覺罷了!


    “罷了,既然已經遇到了此次出來要找的人,就把東西還給他吧!此後,我們大概就再也沒有了牽連!”


    隻見阿離掏出一把烏黑小劍,直直地扔向林峰,小劍化作烏光,林峰一把抓在手中。


    阿離說道:“還給你,還有我喜歡的是石醜牛,不是林峰!”


    阿離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轉身向商丘城飛去,這一幕讓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祝小貓假裝老氣橫秋的說道:“唉!女人,就是如此!”


    林峰輕輕摸了摸手中的烏黑小劍,他對此印象深刻,他師傅李乘風曾借他的手送出去過兩把,一把給了楚靈兒,一把給了阿離。


    林峰看著阿離的背影,他腦海中不禁回想起些什麽,一邊是山洞內受傷地絕美的少女,一邊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冷酷女孩兒,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劍令,卻發現自己心中生出一種異樣的情緒,但緊接著又狠狠地甩開。


    他想到了那個約定,他與楚靈兒的約定。林峰揮散掉腦海中因為阿離轉身離去帶來的異樣情緒,他認為阿離終究是會回來的!於是他把目光投在了這個多嘴的二皇子趙匡鈺身上,如果不是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林峰懸空而立,一步一步地走向趙匡鈺,此時他的身上冒出的更是那白色戰氣。


    趙匡鈺見此,嚇得亡魂皆冒,隻見他卑微地喊道:


    “啊,少掌門,你聽我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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