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南方。


    天穹下,兩邊高峰錯落的山脈中,夾著一條碩大的河流,是源自地脈的生命線。


    沿山的高速公路上,兩輛吉普如同開鬥氣車一般,前後追逐,不相上下,肩並肩得高速駛過一塊綠色道路標牌。


    【清城,90公裏】


    江練和秦漫手握各自的方向盤,把高速公路當成了賽車場,載著一車猴崽子,向著目的地駛去。


    他們閑來得空,決定一起去聞名遐邇的清城度假村消耗假期。


    “江隊,前麵彎道!”


    兩輛車同時打轉漂移,在高速公路上留下數道黑色印記,尖銳的摩擦聲從山穀間回蕩。


    “漫姐,好機會!”


    秦漫輕微偏移軌道,用自己的車身壓向外側的車。


    江練一邊是山穀間的河流,一邊是秦漫刻意壓車,避無可避終是減速讓道,看著一旁車上的賴明傑扒著車窗,比著雙手的中指叫囂著超越他們。


    後座上的楊雨賀罵道,“卑鄙!”


    秦漫順利超車,騰出一隻手和賴明傑擊掌。


    江練卻打電話過來了。


    秦漫,“有人不服氣了啊。”


    江練隻是淡定道,“度假村在山上,導航沒有標識,你認識路嗎”


    秦漫眼珠咕嚕一圈,他一出手就打七寸,從來沒有失手過。


    趁著這個功夫,江練又加速追上。


    她扭頭就看見江練臉上掛著奸笑,微微扯下墨鏡,露出一雙勢在必得的眼睛。


    然後就是後排的楊雨賀,把剛才比的中指又原封不動得還給了他們。


    “那又怎樣,起碼還有九十公裏,我都可以壓著你開。”


    發動機轟鳴著追上,又是一場激烈的追逐戰。


    清城度假村在叢林懷抱的群山中,天氣好的時候能看到日出日落;天氣不好的時候,能看見山尖劃破雲海而分流的絕美奇觀。


    溪水從群山中穿梭,在這裏,人才是可有可無的配角。


    進山的路隻有一條,到達已經是下午四點,兩輛車停在山腳下的停車場,抬頭望向山頂上的建築物。


    雲層仿佛是它的頂蓋,一扇一扇窗戶反射著日光,像一隻一隻的眼睛,注視著遠道而來的人。


    一排崎嶇的通天台階蜿蜒向上直通度假村。


    江練摘下墨鏡,“走吧。”


    老板是一對熱情好客的本地夫妻,兩個兒子,大的高三,和同學出去上補習班了;小的二年級,正在媽媽旁邊吃著零食看著書。


    秦漫湊過去,這孩子看的還是個恐怖畫本,畫麵上一群人頭戴青麵獠牙的麵具,圍著篝火,高舉雙手,像是在舉行什麽儀式。


    再下一幕,一具被吸成人幹的屍體躺在篝火中,猛得睜開眼,瞠目欲裂,皮開肉綻。


    她嬉笑著摸摸孩子的頭,“你喜歡看這個”


    小男孩點點頭,老板娘一邊給他們辦手續,一邊解釋道。


    “他就喜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也不知道像誰。”


    小男孩不服氣得捧著書背對著自己媽媽,“哼。”


    江練:“現在的孩子,愛看書,總比愛玩電子遊戲的好。”


    這句話深得老板娘的心,“那倒是。”


    小男孩很有自己的想法,在這方麵不太喜歡和他媽媽交流,他扯了扯秦漫的衣角,小手招呼她蹲下來,要和她說悄悄話。


    他指了指書上的內容,在秦漫耳邊悄悄道。


    “我見過。”


    秦漫目光一閃,不可思議得看向男孩。


    “我跟我媽媽說,她不信,還老說我是我看這種書做噩夢。”


    秦漫摸摸孩子的頭,溫柔道。


    “告訴姐姐,你在哪裏見過”


    孩子牽起她的手,在眾人的注視下往外走,指向西南方的一片山溝,奶聲奶氣道。


    “那裏。”


    然後又指了指東南方向,“那裏也有。”


    指向第一處的時候,秦漫還信以為真,但當這孩子又指向第二處的時候,她覺得有點扯淡了。


    八成是這孩子恐怖故事真的看多了,自己意淫出來的。


    她難得有耐心的蹲下身來安慰小男孩。


    “你看那些哥哥們,他們可全都是抓壞蛋的。”


    小男孩舉著書,又跑過去拉江練,指著那些青麵獠牙的東西。


    “你們能把這些壞蛋抓到嗎”


    江練屈膝下蹲,粗略看了一眼畫本,微笑著哄道。


    “能,什麽樣的壞蛋,我們都能抓到。”


    小男孩又跑回去吃零食,秦漫和江練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得笑起來。


    按照江練的吩咐,老板給他們特地準備了一處露天野炊拚酒的地方,還有一堆新鮮食材。


    夜露初降,初春乍暖還寒,山上的氣溫驟降,江練和楊雨賀在烤架前擼起袖子忙碌,烤著炭火的食材滋滋冒油。


    閃爍的星星燈帶下,秦漫脫成了單衣,和一群漢子們,把最簡單的剪刀石頭布玩出了幹架的氣勢。


    誰都不感覺寒冷。


    她一串一串得把勝利吃進嘴裏,然後興奮得舉著兩根串,往江練嘴裏送。


    “我吃過了。”


    “這不一樣,這是我贏來的。”


    江練意思著叼了一口,霎時嗆得捂嘴直咳,扭頭灌了一大口水。


    秦漫狐疑得自己也嚐了一口,齜牙咧嘴。


    “這……怎麽會有芥末!”


    回頭就看見他們都捂著嘴偷笑,那賴明傑笑得最歡,定是他動的手腳,以串作劍得殺回去,又是好一頓熱鬧。


    酒足飯飽,徐徐涼風,個個都不成樣子得癱在椅子上,秦漫也玩累了,閉眼養神,聽著耳邊的飽嗝像蛙聲一樣此起彼伏。


    她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正在走近,睜開眼的一瞬間,黑夜裏漫山遍野的原生態花田中,螢火蟲和閃爍的燈光交相呼應,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撲閃。


    江練背著手走來,所有人都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秦漫。”


    秦漫愣愣得站起來,這個身影終於與記憶中的許多片段完美融合。


    那個曾在佤邦拿槍指著她的;那個曾在星洲島踏著硝煙而行的;那個曾在市局的走廊中,向她走來的。


    所有似曾相識的影子匯聚成眼前的這個人。


    星星閃爍的燈光照進兩個人的眼睛裏,閃閃發光。


    江練伸出藏在背後的手,手裏托舉著一個巴掌大的盒子,他鄭重得打開它,鉑金立刻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一盒兩隻,是對戒,一大一小,隻是很簡單的波浪弧形。


    “送你的。”


    身後的眾人捂臉的捂臉,提醒的提醒。


    “江隊,求婚要單膝下跪啊……”


    “江隊,別搞錯了,求婚的台詞不是這樣的……”


    江練站的筆直,聽到他們的小聲嘀咕,尷尬得單手拎起一邊褲腿,聽取意見準備認真一點。


    秦漫伸出手止住他,“不用。”


    她取下那枚男戒,掰開他的手指,又頓道。


    “戴哪個手指”


    身後眾人表示,沒見過比這更尬的求婚現場了,真是一點懸念都沒有。


    江練點了點自己的左手無名指,秦漫將戒指推上,手停頓在半空中。


    “好了,該你了。”


    江練舉著她的手,極致溫柔得替她戴上,還沒等他傾身向前想要親吻她,秦漫就不顧形象得跳到他的身上,像樹袋熊一樣環抱著他,低頭“啵”出了聲。


    所有尷尬的假象都輕而易舉破碎。


    他們大家的歡呼中公然接吻。


    不需要什麽繁瑣的浪漫,更不需要對這些環節過分研究,隻要是這個人就行了。


    “江練。”


    “嗯。”


    “你戒指買大了。”


    “那你摘下來,我拿去換。”


    秦漫轉動著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就是不肯摘下來。


    “我爭取吃胖點。”


    他們眼裏隻有彼此,看不見西南方向的山溝中,燃起了一點橙紅色的篝火。


    厚重的雨雲壓在頭頂,這將是一個風雨交雜的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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