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耿忠止住悲聲,說道:“現下,我樓氏一門隻怕也隻剩我們祖孫三人。”說著,從懷中取出《五相道》秘籍鄭重交給樓季遠,接著道:“這些年你身在軍中,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如今魔教勢大,又皆是陰狠毒辣之輩,他們千方百計想要得到這《五相道》秘籍,你做事要小心謹慎,不要輕易將其示人,一麵給奸人可乘之機。”樓季遠點頭應了。樓耿忠接著道:“你父常說,雲兒這孩子聰明沉穩,天賦極佳,實是可造之才,日後之成就,或可比擬先祖“不凡”公。你要認真教他,保護好他。重新光大我首陽山莊的重擔就交給你們父子二人了。”樓季遠聽罷,有意安慰他一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由得痛哭流涕。


    樓耿忠還要再說,卻已經油盡燈枯,又昏迷過去。樓季遠接連輸入內力給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已經氣絕而亡了。父子二人在屍體旁哭了一陣,隻得在廟後尋了一塊地葬了樓耿忠。


    見天色已朦朦發亮,父子二人均感又饑又困,雖不知要去往何處,但先尋一鎮店找些吃食卻是要的。樓季遠抱起樓雲,二人共乘一馬向東而去。行了三十餘裏,便來到一個大鎮店,尋到一家客棧之前,將馬係在門前馬樁上,二人進店要了一間房,樓季遠命小二弄些吃食來。


    不多時,店小二便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把兩碗蔥油麵條湯及幾個大肉餡包子擺放在桌子上。樓季遠甚是滿意,打發了小二,父子二人便狼吞虎咽起來。吃飯間,樓兒抬頭望著樓季遠,問道:“爹爹,我們是要回家嗎?”樓季遠沉吟一會兒道:“雲兒,爹爹帶你去濟南好嗎?”樓雲是想讓父親帶他回家的,可他也隱隱知道他們已經沒有家了,當下便點點頭。


    天下之大,哪裏才是去處?樓季遠一路上早在盤算此事。以他首陽山莊的名號,江湖上的故交好友雖是不少,可他一直未在江湖中行走,也識不得幾個,空口白牙便去尋求幫助,實不知結果如何。雲兒的外公家也去不得,他們隻是尋常人家,不去倒還好,去了隻能把災禍帶給他們。思來想去,想到了濟南府嶽家。


    嶽家乃是濟南府的豪強名門。嶽家家主嶽化及原是少林派俗家弟子,自小在少林寺修習武功,人稱“無極手”,一身拳腳功夫甚是了得,為人極為豪爽仗義。後來在濟南府開辦了虎威鏢局,江湖中人聽到虎威鏢局的名號,多少都要給幾分麵子。而無極手嶽化及乃是樓耿年的結義兄弟,二人一直都頗為親近。不久前嶽化及還曾到首陽山莊拜訪,樓季遠和這位世叔也甚是熟絡。


    想到此處,樓季遠便決意投奔虎威鏢局。又想到當下,官府不久就會下發海捕公文捉拿自己這個逃兵,而魔教也絕不會停止對自己的追殺,隻要嶽化及能夠收留自己,到時隱姓埋名在他手下做個鏢頭,過得幾年,等雲兒長大了再做他圖,豈不就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吃喝完畢,樓季遠道:“雲兒,你先在房中歇息,爹爹出去辦些事。”雲兒早已困乏難耐,脫去身上衣服,不多時便沉沉睡去。樓季遠來到客棧門前,除下馬鞍,馬鐙等物,這些器具上麵都有軍隊的標誌,太過顯眼,如若被有心人發現勢必暴露行蹤,那時再想脫身就難了。問過店家馬市的方向,便牽著馬去了。


    路上看到成衣鋪,便隨意買了幾套尋常衣帽,又撿了幾件適合雲兒身量的棉衣,包成一個包袱背在身後。路過一個隱秘處便拐了進去,見四下無人,迅速除下身上的軍衣,穿上新買的衣服,把馬刀用破布包裹嚴實縛在身上。想了一想,從旁邊牆上蹭了些牆灰胡亂抹在臉上。重又走出來時,已然變成一個壯碩的普通莊稼漢子模樣。不多時來到馬市將馬賣掉,換了些銀兩,這才又回到客棧中。


    樓季遠回到房中,見樓雲正酣然熟睡,麵上卻有兩行未幹的淚痕,口中不是呢喃著:“娘......娘......”哀歎一聲,便合衣挨著他睡了。這一覺直睡到太陽西斜才醒來,喚過店小二,請他幫忙雇一輛大車,明日一早啟程去濟南府,價格好商量,又讓他多準備一些幹糧。店小二最喜這樣的營生,眉開眼笑道:“爺台,您放心,絕對給您辦的妥帖。”說罷,便喜滋滋的去了。


    這時,樓雲也醒了過來,叫了一聲:“爹爹。”樓季遠找出新買的衣服給他穿上。樓雲見樓季遠換了一副行裝,嘻嘻笑道:“爹爹,你是要和我玩遊戲嗎?”他平日裏見到爹爹多是一身戎裝或是武人裝扮,從未見過爹爹如此模樣,而自己也從未穿過這樣的粗布衣服,心中覺得好玩,以為爹爹要和他玩遊戲,變的興奮異常,似乎已忘了昨夜之事。樓季遠心道:“果然還是孩子心性。”雖然依舊悲戚不已,此時見到樓雲笑逐顏開的模樣,心中稍覺慰藉。便強顏歡笑陪著樓雲打鬧了一陣,心情又覺舒暢了一些。


    二人吃過晚飯,樓季遠從懷中那本《五相道》秘籍,鄭重道:“雲兒,你可識得這三個字?”樓雲答道:“識得,這是五相道。”“那你可知道什麽是五相道?”樓季遠又問。樓雲再答道:“孩兒不知。”樓季遠手輕輕撫著《五相道》,便將樓氏先祖樓不凡如何少年英雄,如何得遇名師,如何行俠仗義,如何獨創神功《五相道》,如何鏟除魔教的事一一娓娓道來。樓雲雖然年幼,依然聽得津津有味,熱血沸騰。最後,樓季遠正色道:“雲兒,你要記住,這《五相道》便是我樓氏一門的根,隻要《五相道》還在,我樓氏一族便是不滅。”樓雲見父親神情莊重,也凜然道:“我記住了,父親。隻要《五相道》還在,我們樓氏便是不滅。”見入夜已深,樓季遠說道:“好孩子,明日開始,我便傳你《五相道》。”


    次日一早,卯時剛過,大車車夫依然來到。匆匆吃過早飯,樓季遠父子二人便登車趕路。車上,樓季遠取出《五相道》秘籍交到樓雲手中,說道:“雲兒,你先通讀一遍。”樓雲翻開《五相道》秘籍,輕聲讀了起來:“天地大道,皆為五相。五相齊聚,謂之為人。然人之有高低,皆因五相不齊。五相修齊,天地莫敢擋......”中途遇到不認識的生僻字,經樓季遠指點,樓雲都一一牢記於心。


    如此讀了一遍,樓雲發現扉頁上的“謹慎保存,勤勉參悟”八個大字,心中有些疑惑。因為整本秘籍也不過十餘頁,單單這八個字就單獨占了一頁,這卻是為何?便指著扉頁上的字問道:“爹爹,這一頁好奇怪。”樓季遠也是心中不解,沉思了一會兒道:“世人皆知這《五相道》秘籍是先祖所獨創,然而隻有我樓氏子弟才知這秘籍更是先祖一筆一劃親筆書寫。按照族中規矩,我以前也從未見到這本秘籍的真容。我想這八個字,第一句應是在囑咐我們後輩要保護好這秘籍,第二句應是先祖在告誡我們要勤奮。”樓雲聽了,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點點頭。如此,隻一日功夫,樓雲便將整本《五相道》熟記於心,倒背如流。


    第二日,天還未亮,父子二人便喚車夫起來趕路了。車上樓雲又將《五相道》背了兩遍,皆是一字不差。樓季遠道:“不要這樣背了,從第三頁開始背。”樓雲頓時目瞪口呆,怎麽也想不起來第三頁第一句是什麽。於是又拿起《五相道》讀了起來。樓季遠也不講解,隻讓樓雲死記硬背,如此這般又過了兩日,不管從哪一頁,哪一行開始,樓雲都能背下來這才算完。


    到得第五日,樓季遠找來一段樹枝作筆,讓樓雲在車板上點點劃劃抄寫《五相道》,一日間便寫了十餘遍。自前日父親給樓雲講了樓不凡的生平,樓雲便被這位先祖的絕世風采所折服,心中對其無限景仰。知道這秘籍是先祖親筆所書,書寫過程中便有意模仿秘籍中先祖的筆跡。


    如此曉行夜宿,又行了十餘日,樓雲每日都在車中抄寫《五相道》,樓季遠對他說過:“要把這秘籍的每一處細節都刻在腦子裏,永遠也不能忘記。”數日來,樓雲絲毫不敢懈怠,已經寫了數百遍,每一筆每一劃都有了秘籍中筆跡的神韻。


    這一日午後,終於來到了濟南府城下,樓季遠打發了大車車夫,父子二人背著行李步行進城。走在路上,樓季遠特意留意街道兩旁的店鋪,當看到一間成衣鋪便走了進去,給二人各買了一套體麵的衣衫,又買了紙筆墨等物,隨後便尋了一間客棧住下了。進到店房中,樓季遠研墨,讓樓雲在紙上默寫《五相道》,樓雲早已對整本《五相道》爛熟於心,當下提筆疾書,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完成。樓季遠拿起一遍,確實是一字不差,甚至字體筆法都與原作相差無幾,心中頗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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