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淒美的樂曲聲忽然中斷, 淺蒼琉璃依然保持著持弓的姿勢一動不動,良久, 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眉目間緩緩舒展開來。


    明天, 就是冰帝和青學的比賽日了,也是今年都大賽的決賽。


    黑發少女拿起一塊潔白柔軟的琴布,輕柔的把小提琴擦拭幹淨,小心翼翼的裝進防塵袋,放在琴盒裏收好。做完這一切,她整個人才放鬆下來,轉身走出了琴房。


    那一天戰勝了聖魯道夫之後, 看著麵前歡呼勝利的隊友們, 手塚國光清冷的眼眸中帶上了一絲暖意。然後他立刻就若有所覺的轉過了頭,直直對上了跡部景吾的眼睛。


    僅僅對視了幾秒鍾,他們兩人就不約而同的收回了視線。跡部景吾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笑容絲毫未變, 手塚國光也帶領隊友們列隊行禮, 那張冰山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隻是……


    淺蒼琉璃緩步走在庭院中,抬頭望著天空中皎潔的月亮,那雙墨色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緒。


    隻是那短短的三秒鍾內,她甚至緊張得連呼吸都停止了。跡部景吾和手塚國光之間那種暗流洶湧的張力讓她立刻就想起了那場慘烈的雙部之戰,那是她心中最大的傷痕,也是她最畏懼的夢魘, 被她深深埋在心底,片刻也不願回想。


    命運之神真的是無法違抗的,就算是一切重新來過,冰帝和青學命定的那一戰依然避無可避,而且,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有逃避的打算。


    雖然她很清楚,現在的冰之帝王和上輩子相比已經有天壤之別,雖然她很清楚,青學的部長已經徹底治愈了手肘的舊傷,雖然她很清楚……


    無論理智怎樣擺事實講道理,心中的不安已經在她心裏紮了根。那些被她刻意封印起來的記憶再次浮現在眼前,淺蒼琉璃下意識的捂緊了胸口,試圖平複自己越來越激烈的心跳。


    不一樣了,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沒什麽好擔心的,隻要相信他就好……


    黑發少女閉著眼睛不斷的喃喃自語,像是要催眠自己一樣。沒等她做好心理建設,華麗激昂的音樂聲由小變大,瞬間就驅散了空氣中的惶然。


    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第三樂章。這是去年她生日那天跡部景吾為她演奏的。


    淺蒼琉璃立刻接通過了電話,帶著戲謔的詠歎調瞬間傳進了她的耳朵。熟悉的華麗尾音就像他修長溫暖的手,在她心上輕輕撫過,輕而易舉的擊潰了曾經的夢魘。


    “又在胡思亂想了,啊恩?”


    黑發少女深吸了一口氣,鼻腔中的酸澀讓她沉默了許久。無數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到了最後,她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的不安,她的恐慌,她心中所想的一切他都明白,所以他才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


    那雙墨色的眼眸漸漸清澈起來,淺蒼琉璃緩緩揚起嘴角,清淺的柔和聲線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期待,軟糯的尾音聽上去就像是在撒嬌。


    “呐,跡部,如果關東大賽拿到冠軍的話,帶我去國王島好不好?”


    聽起來一點也不過分的請求,但是遲遲沒有得到答案。電話另一端沉默了許久,黑發少女卻沒有半點意外的表情,微微眯起眼睛,眼眸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狡黠。


    “等關東大賽結束,我就帶你去。”


    熟悉的華麗聲線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這句話一說完,電話就被他掛掉了。淺蒼琉璃不緊不慢的把手機放好,微笑著走回了臥室。


    而此時的跡部景吾卻完全沒有心情處理桌上那些文件,他隨手推開了窗戶,看著微風中搖曳生姿的那片玫瑰海洋,張揚肆意的笑聲瞬間打破了庭院的寂靜。


    十七年,他們整整認識了17年,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對他提出要求。當然,天野菱紗出事的那次不算,那不是要求,而是求救。


    不,這是第二次了。跡部景吾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停住了笑聲,笑容卻無比的得意。


    這是她第二次主動對他提出要求,第一次是在上輩子,她提出的要求是和他結婚。


    求婚呐,她對他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居然是向他求婚。不管理由是什麽,他最終還是答應了,她也算是求婚成功。隻是這一次,他絕對不會放棄應該屬於自己的權力。


    男人的事情,就應該由男人來做才對。


    跡部景吾忽然轉過身,愜意的倚靠在窗台上,對著恭敬侍立在一旁藤原管家打了個響指。


    “藤原,本大爺有事情需要你去做……”


    第二天一早,當淺蒼琉璃走進都大賽的決賽現場,冰帝網球部的200名非正選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更加令她意外的是,y監督居然也在,並且主動對她點了點頭。


    黑發少女走過去,恭敬的向監督大人行禮問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當她行禮完畢再次抬起頭,監督大人的眼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笑意,隻是轉瞬就消失不見了。


    剛才那一眼,應該是她的錯覺吧……


    淺蒼琉璃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看看依舊麵無表情的監督大人,很快下了結論。在她轉身走向看台的時候,她並沒有看見,y監督和跡部景吾在她身後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賽場邊同樣麵無表情的還有另外一個,青學的冰山部長。


    不過比起眼前不二周助看不見眼睛的溫和笑容,海堂熏努力瞪大的凶惡眼神,還有乾貞治藏在鏡片後的探究目光,淺蒼琉璃還是覺得,手塚國光的麵癱臉看起來更加順眼一些。


    不過那張逐漸放大的冰山麵孔忽然有了一絲裂痕,當黑發少女神遊歸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青學的看台前,距離手塚國光僅僅一步之遙。


    幸好,她在每次神遊的時候都會習慣性的保持著淡然自若的優雅微笑。


    頃刻間,她已經收斂起眼中的懊惱和慶幸。緩緩抬起頭,對上那雙清冷的茶色眼眸,淺蒼琉璃心中最後一絲緊繃忽然就消失不見了,笑容溫和而坦然。


    “已經痊愈了嗎?”


    “啊,已經完全好了。”


    麵前的少年依舊保持著一板一眼的筆挺站姿,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微微頓了一下才給出答案,比平時略低了一度的聲線讓乾貞治意味深長的開了口。


    “淺蒼同學,似乎對手塚格外的關心呢。”


    略帶曖昧的語氣讓淺蒼琉璃和手塚國光同時皺了眉,也讓周圍的溫度瞬間下降了幾度。看到部長不讚同的冰冷眼神,乾貞治心中一顫,立刻對著他彎腰道歉。


    “實在抱歉,部長。”


    “管好你的部員,手塚。”


    黑發少女隻是冷冷的看著乾貞治,一直沒有開口。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的跡部景吾卻隻是毫不客氣的瞪著手塚國光,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


    徹底被無視帶來的惱怒,在跡部景吾刻意針對他釋放的威壓之下瞬間就被碾碎了。乾貞治死死的握緊了拳頭,片刻之後長出了一口氣。


    他無法否認,他曾經親眼目睹的那場比賽給了他太大的震撼。即使到現在,跡部景吾那個君臨天下的背影依然深深的烙印在他腦海裏,每每在不經意間出現。


    那個男人,冰帝的那個部長是無法戰勝的,這樣的想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紮根在他心裏。所以他才會下意識的說出那樣的話,隻為了影響跡部景吾的情緒。


    想盡一切辦法,讓他焦急、讓他不安、讓他猜疑、動搖他的信心。


    心中的惡魔一直叫囂著,雖然被他死死的壓抑住,卻在看見那張高傲自信的麵孔時,不知不覺被他釋放了出來,讓他做出了那樣卑鄙的言行。


    “真正的強者,應該敢於直麵任何對手。”


    淺蒼琉璃忽然停下了腳步,直直對上他懊悔的雙眼,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完了這句話。乾貞治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沉默了許久,最終發出了一聲苦笑。


    被教訓了呐,而且還是被一個和自己同歲的女孩子教訓了,真是夠丟人的。


    拿起自己從不離身的筆記本,飛快的翻了翻,然後啪的一聲合攏了,乾貞治筆直的站起身,看著不遠處那個華麗高傲的背影,抬手扶了扶眼鏡。


    既然陰謀詭計完全不適合自己,那麽就堂堂正正的決個勝負吧。


    “乾前輩……”


    聽到熟悉的呼喚聲,乾貞治從容的轉過身,看著麵前欲言又止的海堂熏,露出了慣常那種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


    “海堂,我跟你說的那些,你都記清楚了吧?”


    “都清楚了。”


    海堂熏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看到他一如既往的信任目光,乾貞治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在手塚國光身後走上了球場。


    “我們走了,海堂。”


    “東京都大賽總決賽,冰帝學園對戰青春學園的比賽現在開始。”


    廣播聲中,雙方的選手們列隊站在網前,跡部景吾高傲的仰起頭,視線在青學的正選身上漫不經心的掃過,最後落在了麵前的手塚國光身上。


    “你的部員如果不夠努力,你今天就沒有出場的機會了,手塚。”


    聽到他這樣明顯的挑釁,不二周助猛然睜開了眼睛,其他人齊齊握緊了拳頭,隻有手塚國光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語氣依然平靜無波。


    “啊,讓我們堂堂正正的決個勝負吧。”


    行禮完畢,青學的選手們一刻也不想多停留,立即轉身向教練席走去。冰帝的其他人走了幾步,卻意外的發現跡部景吾依然站在原地,戲謔的揚起了嘴角。


    乾貞治和海堂熏站在網球,禮貌的伸出了右手,可是他們的對手卻沒有立刻給予回應,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眼神看著他,過了片刻,居然是一向話不多的日吉若率先開口了。


    “你剛才對淺蒼前輩說了什麽?”


    在冰帝強大的應援聲中,隻有附近的幾個人聽清了他們當時的對話。日吉若從淺蒼琉璃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自然對於麵前這個對手充滿了敵意。


    “不用擔心,已經徹底痊愈了。”


    當黑發少女回到冰帝的看台,第一時間就給了他一個笑容。想起那天看望手塚國光的經曆,單純的日吉若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隻能鄭重的行了大禮,來表達自己的謝意。


    “你剛才對淺蒼前輩說了什麽?”


    看到乾貞治意外的愣住了,日吉若徹底冷了臉,再次問了一遍,緊繃的聲音中帶著怒意。


    雙方選手遲遲沒有開始比賽,觀眾們已經在疑惑的竊竊私語,裁判也吹響了哨子。龍崎教練已經毫不客氣的開口催促,y監督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穩穩的坐在教練席上。


    乾貞治下意識的看了淺蒼琉璃一眼,發現她正坐在看台上無奈的扶額歎息。想起她剛剛善意的提醒,他忽然有了一種她並不會真正生氣的直覺,並且相當的強烈。


    “如果你能打贏這場比賽,我就告訴你。”


    轉回頭看著麵前死死瞪著自己的日吉若,乾貞治鬼使神差的給出了這樣一個惹人厭的回答。看到對方不出所料的狠狠皺緊了眉頭,飛快的抓住自己的手搖了一下,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向了場邊。他抬手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果然,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美好的。


    向日嶽人剛想開口,卻看到向來比自己還要冷靜的搭檔飛快的走到教練席旁,對y監督行了個大禮,然後一聲不吭的開始解負重。


    直到解下了身上所有的負重,日吉若才整理好隊服,再次對著監督大人90度鞠躬,然後一言不發的走回了賽場。向日嶽人卻看著地上那七個負重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他怎麽就沒看出來,這家夥還有這麽衝動的一麵?這樣擅自暴露自己的全部實力,等比賽結束之後,跡部還不知道要怎麽懲罰他。


    看到向日嶽人一邊搖頭歎氣,一邊和自己一樣解下了身上所有的負重,日吉若愣了片刻,比他還像小孩子的搭檔已經走了過來,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


    “喂,我可是跟你有難同當了,記得你欠我一個月的甜點。”


    “我為什麽要……”


    日吉若的話還沒說完,向日嶽人已經衝到了網前,在原地不斷跳躍著,臉上滿是興奮的笑容。裁判已經宣布比賽正式開始,日吉若隻能把沒說出口的半句話咽回去,專心致誌的看著對麵發球的乾貞治。


    無論如何,這場比賽我一定要贏!


    比賽雙方都有著同樣堅定的信念,跡部景吾看著他們眼中一模一樣的執著和渴望,再看看場邊那十四個胡亂堆放的負重袋,揚起下巴,傲然的笑了。


    現在的青學,根本就不是我們冰帝的對手,手塚。


    手塚國光當然不知道跡部景吾此刻的想法,不過沒過多久,他的眼神就越來越凝重,他身邊的不二周助也睜開了眼睛,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滿是震驚。


    速度,風一樣迅捷的速度。向日嶽人原本就靈巧輕盈,日吉若從小練習古武術,靈活性也遠超常人。經過跡部景吾兩年多的刻意訓練,他們兩人的速度已經快到了幾乎匪夷所思的地步,不僅僅是移動速度,就連他們回球的速度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高速精準的回球,令人眼花繚亂的跑位配合,哪怕隻有零點幾秒的疏忽,對手就會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回球的線路完全不同。


    麵對這樣的對手,必須在比賽的全程中牢牢盯緊他們,一絲一毫的鬆懈都會導致判斷錯誤,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巨大的精神壓力。


    向日嶽人的月返讓他可以輕鬆的出現在網前的任何一個位置,任何一個高度,令人防不勝防。而日吉若的演武狀態原本就能打出難以預測的球路,加上他變幻莫測的跑位,更加無跡可尋,乾貞治引以為豪的數據網球居然派不上任何用場。


    這就是跡部景吾為向日嶽人和日吉若量身打造的快攻戰術,不是單純意義上的速戰速決,而是從跑位到擊球到配合全部都快到極致,完全不給對手反應時間。


    麵對這樣的攻勢,海堂熏和乾貞治節節敗退,拚命也跟不上對手的節奏。


    就算能夠預測出對手的球路,腳步跟不上的話,也一樣是接不到球的。這個道理早在隊內排位賽的時候,越前龍馬就曾經證明過。不過乾貞治怎麽也沒有想到,在他刻意鍛煉過自己的體能之後,居然還有對手能夠讓他這樣手足無措。


    如果上述推測成立,那麽青學能夠戰勝冰帝的概率是,無限趨近於零。


    很自然的,他想到了那天寫在筆記本上的最後一條結論。不過這樣的結論並沒有讓他徹底絕望,而是徹底激起了他心中的鬥誌。


    “乾前輩,十五分鍾的時間夠嗎?”


    比賽剛剛打完第二局,海堂熏卻已經汗流浹背,隻是眼神中依然有著不屈不饒的倔強。


    “十五分鍾已經是你的極限了。無論如何,我都會在十五分鍾之內找到辦法。”


    乾貞治隨手把毛巾扔在座位上,鏡片在陽光下反射出炙熱的光芒。


    “我們走,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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