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潮奔流而出,積屍氣四處彌漫,黑色的煙霧升騰,掩星光,蓋月華。


    屍氣成衝鬥牛相,屍潮禍亂,已成。


    臨仙石上的父女沒有離開之意,亦沒有插手之意,腳踏靈性盡失的臨仙石,隻是遠遠觀望。


    城牆之上,田行健搖扇遠望,眯著眼睛觀望:“屍氣已遮皓月,應是功成,萬屍圍城隻是時間問題。”


    荒山崗腳下,屍潮中有金墨兩色忽隱忽現,老道張道禎還在屍潮中掙紮。


    而山崗之上,黎闕背顯半個兔首人身像,臉色冷若冰霜,已至山頭。


    山崗雜草叢生,鍾鳴和張念塵站在琉璃燈光之下,一退再退。


    他們二人眼前,白骨骷髏從地底鑽出來,手腳並用向著遠處狂奔,兩人早已被眼前這一幕震驚。


    鍾鳴臉色異常難看,他手持絕響刀,將小道士護在身後,而張念塵則是跌坐在地上,他嚇得站都站不住,嘴中還在喃喃:“不可能,師父失敗了……”


    本來兩人不遠處也亮著淨靈符,可此時淨靈符已經失去光華跌落在地,被屍身踩踏進泥土中。


    鍾鳴一把將張念塵拉起來,大聲喝道:“小道士,有點骨氣行嗎?你師父眼見被屍潮淹沒,若是我們兩人不想辦法幫他一把,他弄不好要命喪與此!”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念塵趕緊爬起來,他從懷裏掏出丹藥,忙道:“對!對!鍾居士說的對!”


    慌亂過後,張念塵逐漸恢複理智,他瞧著屍潮,又道:“鍾居士,這琉璃神燈可保我們不被屍體攻擊,借神燈之光,我們快去山崗下尋我師父。”


    琉璃燈光自有神奇,任何邪祟不得近二人身,那些屍身即使在兩人身旁爬起來,也視若不見,直奔山下而去。


    鍾鳴抬眼看看琉璃燈,歎了口氣:“快走,去晚了,那老道要沒命!”


    屍潮的威力鍾鳴可是見過,那夜柳成蔭控屍千餘,一炷香的工夫便將吳府屠戮一空。


    今夜萬餘具屍體,瘦弱的老道再有本事,鍾鳴想來也抵不住屍潮的衝擊。


    正在兩人商議好,打算下山去時,山下突然亮起一團藍色的光亮,眨眼間便已經衝上山崗,來到鍾鳴麵前。


    張念塵臉色一喜:“師父?”


    “不是,是個索命鬼。”


    見那藍光,鍾鳴臉色又變難看,這藍光的感覺太過熟悉,正是白玉京的仙官——黎闕。


    裹挾著一股寒風,黎闕腳踏冰蓮,背顯兔首人身像,懸停在琉璃燈之前,紫色雙瞳看向鍾鳴,眼神陰冷,似要將人送入萬年冰窟。


    黎闕的眼中略有起伏,他訝異道:“鍾鳴,竟然是你?”


    “見過仙官大人。”


    心中暗道不好,鍾鳴咬了牙,心思電轉,趕緊拱手給黎闕行禮,期望能逃過這一劫。


    驚訝也隻是瞬間,黎闕的麵色恢複如常,他冷笑道:“鍾鳴,你還真是不想活了,我白玉京的大計你也敢壞!”


    鍾鳴額頭沁汗,隻能裝傻道:“仙官大人所言小生不知,隻是看今夜這山崗上有異動,還以為有什麽寶貝,這才上來查探。”


    這小仙官黎闕的本事,鍾鳴可是見過,如今叔父不在身邊,鍾鳴可沒把握能抗住仙官的怒火。


    隻能拖一時算一時,裝傻充愣哄騙過關。


    黎闕又不癡傻,如此蹩腳的謊言怎能哄騙過他,黎闕冷冷一笑:“平日裏你有些小聰明也就罷了,今日竟然布陣妄想壞我大計!”


    黎闕眉目一橫,怒道:“鍾鳴,今日你必要葬身於此!”


    如此聽來,鍾鳴的打算都落了空,黎闕就是要殺他。


    鍾鳴急的大喊:“黎闕,你若敢傷我,我叔父回來定不饒你!”


    黎闕仍是冷笑:“別說楊延朗今日不在,就算在,他也無法奈我何!可惜你聰明卻不識時務!廢話少說,無知凡泥,上路吧!”


    言畢,黎闕眸中紫光大作,身後怪相揮拳便砸向鍾鳴。


    雙目一瞪,鍾鳴狠了心,自知今日是逃不掉,鼓動丹田內兩道真氣,木靈氣團也飛速運轉,他準備硬抗黎闕的攻擊。


    怪相拳風淩烈,寒冰肆虐,隨著拳頭揮動,四周草木上立即結起冰渣。


    鍾鳴拖刀,絕響刀的龍雀環刺耳啼鳴,體內真氣被他宣泄一空!


    隻見刀刃上閃過紅色虛影,足有大腿粗細的勁氣在地表下蜿蜒前行,襲向黎闕那一拳。


    刀勁行地龍!


    一曲卷狂沙再現!


    這一刀,是鍾鳴練刀以來,最為成功,也最為霸氣的一刀。


    絕境之下,鍾鳴爆發了身軀暗藏最大的潛力,生死之前,他拚盡全力。


    在龍雀啼鳴聲中,刀勁竄地而起,四周草木被刀勁攪得碎葉紛飛,塵土飛揚,那紅色的刀勁剛好劈在怪相的拳頭上。


    刀勁霸道,立即將拳頭撕裂,硬生生將怪相的拳頭劈成兩半。


    肆虐的刀勁還在一波接一波的迸發,黎闕微微蹙眉:“好個鍾鳴,不愧是徐乾刀的兒子,短短時間內,竟能將凡人那套武功練至如此!”


    刀勁在兔首怪相上割出一道道傷口,但黎闕並無惶恐,他身上藍色氣息越發濃鬱,怪相不消片刻便恢複如常。


    顯然,鍾鳴這一招看似聲勢浩大,卻未對黎闕有何實質性傷害。


    琉璃燈下,鍾鳴瘋狂喘息,他剛才看到怪相崩壞,還麵露喜色,此刻笑容又僵在臉上。


    鏗鏘一聲,絕響刀入鞘。


    鍾鳴二話不說,拉起身後早已嚇傻的張念塵,拔腿就向山崗背後跑去。


    拚盡全力一刀砍下去,人家毫發未傷,傻子才不跑!


    “想跑?癡心妄想!”


    黎闕嗤笑,緊追不舍,他腳踏冰蓮飛行,自然比兩隻腳跑要快。


    追上鍾鳴二人,黎闕袍袖一揮,怪相揮拳又砸。


    轟!


    一拳砸下,卻沒有如他想象中,將鍾鳴二人砸成爛泥,那琉璃燈華光大作,竟替二人擋下這一拳。


    黎闕眉頭又皺,他暗道:鍾鳴這小子真古怪,一而再,再而三擋下自己的攻擊。


    此時黎闕已失去耐心,心中大為憤怒,連連揮袖,怪相接連砸下十多拳。


    琉璃燈光華一閃再閃,將黎闕的攻擊悉數擋下,在最後卻也華光暗淡,嗖的一下飛回到張念塵的藤箱之中。


    張念塵本來被鍾鳴拉著跑,在琉璃燈落下時,猛然吐出口鮮血,跌倒在地,慘叫一聲昏厥過去。


    想來這琉璃燈剛才是張念塵施法祭起,與他本身息息相關,琉璃燈受到震蕩,他自然也被牽連。


    被張念塵如此拉扯,鍾鳴也打了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


    眼見張念塵倒在地上,鍾鳴嘖了一聲,甩開他的手想要繼續往前跑。


    但轉念一想:這兩個道士為自己和淤泥村以身犯險,自己就這樣跑了是不是不太道義?


    千鈞一發之際,鍾鳴的腦海中電光火石般的做了決策。


    上山前,村中李木匠的大兒子李廣陵年僅九歲,還知道說出“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應當大丈夫!”的話語,他鍾鳴雖然惜命,但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於此同時,鍾鳴猛然轉身,鏘的一聲,又將閻羅絕響刀拔出鞘:“去你娘的白玉京,去你娘的仙官,小爺今天就跟你拚了!”


    體內真氣方才已消耗一空,鍾鳴隻能高舉絕響刀,踏前一步,將昏迷的張念塵護在身後。


    鍾鳴並沒有注意,就在他打算搏命之時,懷中從不離身的紅木折刀動了。


    折刀微微顫抖,紅木上印刻的紋路微弱閃亮,自刀鞘與刀柄接縫處,開始出現裂痕。


    龜裂狀四處散開,裂痕有蔓延趨勢。


    黎闕追上鍾鳴,冷笑:“不自量力!”


    袍袖一揮,兔首人身像高舉冰霜巨拳,當頭砸下。


    鍾鳴眼神堅毅,毅然決然抬刀去擋。


    懷中紅木折刀瘋狂顫抖,裂縫越發大,折刀抽出指節長一段,還在緩緩往外抽動,蓄勢待發!


    就在拳頭將砸向鍾鳴那一刻,忽而旁邊荒草中有人呐喊:“鍾鳴跑,瘋子救!”


    披頭散發的倀人瘋子從雜草中竄出來,不畏死亡,撲向那巨像,用身軀為鍾鳴擋下了這一拳。


    冰霜巨拳裹挾著寒氣打在瘋子身上,拳頭與瘋子接觸瞬間,瘋子的身軀迅速結成冰晶。


    拳勁的寒風將瘋子轟飛出幾丈遠,瘋子的身體跌落在地,如同破碎的冰雕,嘩啦啦碎成一地的寒冰屍塊。


    黎闕微微皺眉,這又是哪來的傻子,竟然為鍾鳴擋下這必死一拳?


    鍾鳴愕然,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方才拳勁的寒風將他臉頰打的生疼,他從背脊生出一股寒氣,那是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的感覺。


    與前世死之前一模一樣,他以為自己又要死了。


    可鍾鳴就是不死!


    無論是命勢,福分,還是蒼天保佑,他鍾鳴,就是命硬!就是不死!


    鍾鳴懷中的紅木折刀忽的不再顫抖,刀刃歸鞘,若不是裂痕仍在,仿若一切都未發生過。


    那倀人瘋子失去的屍塊緩緩飄起,飄向山崗後的夜色中。


    黎闕眼中不再全是鍾鳴,他抬起頭,紫色的眸子向黑夜中望去。


    遠處夜色朦朧中不知何時升起一團白色柔光,由遠及近。


    夜空中屍氣彌漫成的霧氣也不知何時被月光打破了,明亮的月光比平時更加耀眼,如若朝陽。


    月光與白色柔光相互相,遠處傳來女子的吟歌聲。


    “明月浩浩,灼灼其華。與子沐之,宜其身正。明月浩浩,風雲不動。與子望之,宜其目望……”


    聽到這聲音,鍾鳴手中刀跌落在地,他扭曲驚呼:“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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