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僅是無法在成吉思汗麵前撒謊,更是舍不得郭靖那小子。”


    “哦?”趙敏回頭看環住她的歐陽克,夕陽下一身白衣,熠熠生輝。低頭看她,從他的眼中,趙敏便知道他已經洞悉一切,便虛弱一笑,“是啊,我長途跋涉前去撒馬爾罕,就是為了探查軍情,好多一分拿下它的把握,好交換靖兒的自由。”


    “可是敏敏,在你心裏,究竟還是楊康重要些,對不對?”歐陽克突然笑著看向趙敏。


    趙敏想了想,表情就突然凝重下來,“論感情,我自然是喜歡康兒多一些,畢竟一般人都會喜歡聰明的。”想也知道,趙敏口中的“一般人”不包括黃蓉。“靖兒憨厚,待人真誠,卻不討我喜歡。”


    歐陽克看趙敏這幅表情,又聽出趙敏還有後話,定定看她,目光在她那絕美的臉上來回流連。


    “不過,”趙敏斂下眼睛,“他們任何一個,擋在我麵前,我都會痛下殺手的。”


    草原的天氣波詭雲譎,霎時間烏雲便遮住搖搖欲墜的夕陽,不一會,下起雪來。


    *  *  *


    歐陽鋒回過身來,冷然道:“我和小輩單打獨鬥,向來不使兵刃。但你有鬼丫頭相助,詭計多端,此例隻好破了。十日之內,我攜蛇杖再來。杖頭毒蛇你親眼見過,可須小心了。”說罷飄然而去。郭靖望著他的背影倏忽間在黑暗中隱沒,一陣北風過去,身上登感寒意,想起他蛇杖之毒,杖法之精,不禁栗栗危懼,自己雖跟江南六怪學過多般兵刃,但俱非上乘功夫,欲憑赤手對付毒杖,那是根本不可能,但若使用兵器,又無一件擅長。


    郭靖正在尋思,黃蓉卻一副胸有成竹,“看樣子他是答應了,靖哥哥,我們可以多戲弄他兩次再殺他了。”


    黃蓉此刻,就好像捉住老鼠的貓,並不急著吃,先要抓在手心裏玩弄一翻。可惜,她那點小智謀怕是會為自己惹上麻煩了。


    郭靖雖然信任黃蓉,卻還是遲疑道:“這歐陽鋒狡猾得緊,吃了一次虧,第二次又怎再能上鉤?”


    黃蓉道:“他料想咱們必使別計,哪知咱們卻給他來個依樣葫蘆。這叫作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虛虛實實,人不可測。”


    郭靖想起武穆遺書上也有虛實變幻的記載,對黃蓉崇拜之餘,也越加確定了之前暗中相助他行軍打仗的就是黃蓉。感激地拉起她的小手,說不出話。


    黃蓉卻沒留意郭靖的熱情,繼續道:“但如再用沙包堆壓,老毒物必有防範。咱們這次給他來個同中求異。不用沙包,卻用滾水澆淋。”


    黃蓉命令數十名親兵在帳外架起二十餘隻大鐵鍋,將凍成堅冰的一塊塊白雪用斧頭敲碎,鏟入鍋中,那些親兵見黃蓉年紀輕輕貌美如花,和郭靖關係非比尋常,便聽了她的話找著做了。


    郭靖生怕這招生生燙死了歐陽鋒,得罪歐陽克,進而激化趙敏和黃蓉的矛盾,所以有些遲疑。黃蓉卻道:“靖哥哥與老毒物說好,若是他落入你手中,你饒他三次。但如一下子便燙死了,算不得落入靖哥哥手中,要饒也無從饒起,自不能說是背約。你姑姑也說不出什麽。”郭靖那小心思,黃蓉一看便知,先給他吃了個定心丸。


    過不多時,深坑已然掘好,坑上一如舊狀,鋪上毛氈,擺了張木椅。帳外眾親兵也已在鍋底生起了柴火,燒冰化水,隻是天時實是太過寒冷,有幾鍋柴薪添得稍緩,鍋麵上轉眼又結起薄冰。


    黃蓉不住催促:“快燒,快燒!”突然間雪地裏人影一閃,歐陽鋒舉杖挑開帳門,叫道:“臭丫頭,這次再有陷阱,你爺爺也不怕了!”說著飛身而起,穩穩往木椅上一坐。


    黃蓉沒想到歐陽鋒來得這般快法,此時鍋中堅冰初熔,尚隻是一鍋鍋冰涼的雪水,別說將人燙死,即是用來洗個澡也嫌太冷,眼見歐陽鋒往椅上一坐,不禁連珠價叫苦。隻聽得喀喇喇一聲響,歐陽鋒大罵聲中,又是連人帶椅的落入陷阱。


    突然黃蓉靈光一現,大喝一聲:“倒水!”


    親兵急忙將幾大鍋水都灌進沙坑,天寒地凍,冷水一離開鐵鍋,立即結冰,歐陽鋒躍到陷阱中途,頭上腳底的冷水都已凝成堅冰。他運氣上躍,內力猛烈,但堅冰硬逾鋼鐵,“咚”的一下,頭撞在下落的堅冰上,將堅冰撞碎,同時頭也很疼,撞碎了一塊,卻又有更多的堅冰落下來,將他擊落下來,雙腳被牢牢嵌在冰裏,動彈不得。


    沒一會,歐陽鋒便被凍成冰柱。


    眾將士聽說有人被凍在冰柱中,新奇無比都來觀看,其中也不乏趙敏部下,隻看了一眼,大驚不已,急忙到處尋找趙敏和歐陽克。


    郭靖說不過黃蓉,隻得答應她先關歐陽鋒一個時辰,卻又顧念著歐陽鋒畢竟是與東邪齊名,士可殺不可辱,多少給他留點麵子的好,於是命人拿了一大塊黑布將冰柱蓋住。


    趙敏遠在成吉思汗大帳附近,回來時,歐陽鋒早已不知去向,郭靖和黃蓉也不知道去哪說悄悄話了,趙敏撲了個空,轉身看向歐陽克,歐陽克也看向她,趙敏卻不與他對視,默默轉身離去。


    歐陽克看著趙敏的背影,表情蕭索,高深莫測。


    *  *  *


    “郡主,你和歐陽公子怎麽了?”來這個時代已經很多年了,趙敏自然有自己的心腹手下,武功雖然沒有阿二阿三他們好,不過趙敏現在武功已經鮮少對手,所以也不在乎了,況且那些蒙古壯漢行軍打仗,潛伏偵查,都是有一手的,對於現在的趙敏,十分有用。


    趙敏抬眼看了一眼那人,“大汗有什麽事?”趙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那人便知道她和歐陽克矛盾不淺,卻又不敢多事,“大汗說我軍分路進軍,節節獲勝,再西進數百裏,便是撒麻爾罕城,請您前去會和。”


    “好了,知道了。”趙敏梳好頭,起身將紅袍披在肩上,走出大帳。太陽在烏雲中偶爾射出金光,耀眼無比,轉眼卻又隱沒在烏雲之後。


    成吉思汗已經聽了趙敏的匯報,知道城中結集重兵十餘萬守禦,城精糧足,城防完固,城牆之堅厚更是號稱天下無雙,料得急切難拔,是以傳令四路軍馬會師齊攻。


    次日郭靖揮軍沿那密河南行。軍行十日,已抵撒麻爾罕城下。城中見郭靖兵少,全軍開關出戰,卻被黃蓉下令布下的風揚、雲垂兩陣,殺得片甲不留。花剌子模軍氣為之奪,敗回城中。


    第三日成吉思汗大軍,以及術赤、察合台兩軍先後到達。十餘萬人四下環攻,哪知撒麻爾罕城牆堅厚,守禦嚴密,蒙古軍連攻數日,傷了不少將士,始終不下。


    “敏敏,你說自有破城之法,為何還不說出來?”術赤性子最為急躁,眾王子聚集在成吉思汗大帳中,術赤大喝趙敏。


    趙敏也不抬眼,繼續喝著馬奶酒,術赤見她不做聲,更加囂張,剛要發作卻被成吉思汗喝住。


    趙敏將碗中奶酒喝完,才緩緩起身,“大汗,敏敏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隻是現在時候未到。”


    “好,隻要你拿下花剌子模,我答應你的事也會照做。”


    眾王子都不知道兩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黃蓉這邊卻又因為華箏的事和郭靖生起氣來,說什麽也不幫郭靖想辦法,心裏還說著,讓成吉思汗一家都死光了才好呢,就沒人逼得靖哥哥和那蒙古公主成親了。


    而郭靖翻遍《武穆遺書》也沒有找到和這撒馬爾罕城類似的例子,頓時沒了方向。


    撒馬爾罕城倚峰而建,那山高聳入雲,十分怪異,平地鬥然拔起,孤零零的聳立在草原之上,就如一株無枝無葉的光幹大樹,是以當地土人稱之為“禿木峰”。城牆西麵的城牆借用了一邊山峰,營造之費既省,而且堅牢無比,可見當日建城的將作大匠極具才智。這山峰陡削異常,全是堅石,草木不生,縱是猿猴也決不能攀援而上。撒麻爾罕得此屏障,真是固若金湯。


    “靖哥哥,快來!”黃蓉幾天沒理郭靖,今天卻突然跑進來拉起郭靖,不由分說,就拉他來到禿木峰下,“靖哥哥,老毒物今晚肯定來欺負蓉兒,蓉兒想了個辦法,你看!”


    順著黃蓉手上一指,郭靖看見正有親兵割下羊腿,放在岩石上,羊腿立刻被凍在岩石上,堅硬無比,正好可以墊腳。


    “蓉兒你好聰明!”郭靖這次立刻想出那些羊腿的用法,高興地摟過黃蓉,黃蓉卻暗自吐吐舌頭,心道這可不是她想出來的,她隻是看著那些蒙古兵大半夜的趕了一群羊往這邊走,不知道做什麽,才悄悄跟來後發現的。


    二人如此上了山,歐陽鋒果然悄悄跟了上來。


    黃蓉又用九陰真經上的話,蒙騙了歐陽鋒犯了瘋病,趁機將他留在峰頂,“老毒物,這是第三次了,我靖哥哥可不會再放你了。”玩夠了才收網,這丫頭實在可恨。


    黃蓉拉著郭靖原路下來,一路上卻撤了羊腿,讓歐陽鋒上的去,下不來。


    這一招真是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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