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一個小太監領著一個老者來了,這老者年歲極大,滿臉老年斑,胡子老長,被兩個人攙扶著才能走動道。


    這老者湯宗認識,是太醫院的劉禦醫,因為年紀太大,是唯一沒有去北京行在的禦醫。


    那太監到了跟前,對他道,“湯大人,皇上有旨意,讓太醫院劉禦醫來幫夫人把把脈。”


    湯宗一陣感動,趕忙道,“還請公公回稟皇上,太醫院的禦醫都已經去了北京行在,隻留劉禦醫一人,還是龍體重要,糟糠之妻的病,我再想想辦法。”


    那太監笑道,“湯大人放心,老祖宗知你會如此說,來的時候吩咐了,皇上龍體安康,還是讓劉禦醫給夫人診治一番,可別被外邊的那些庸醫給耽誤嘍。”


    湯宗這才答應下來,“還請公公帶話,改日我必將登門致謝黃公公。”


    “湯大人放心,話小的一定帶到。”


    小太監走了,湯宗派人將劉禦醫攙扶著請進內堂,給夫人陳氏診治。


    把脈良久,與之前大夫診斷大體一致,劉禦醫告知湯宗,夫人陳氏的病這次的事情隻是誘因,真正的病因還是多年來擔驚受怕,操勞所致,心肝脾胃多有創傷,而且身子骨太弱,隻怕是難以再下床了,最後留下一道調理身體的藥方離開了。


    湯宗喚來管家,囑咐道,“按方抓藥,一日三次,不可懈怠。”


    “是,老爺。”管家急急忙忙去了。


    湯宗一個人靜靜坐在書房,回想自己半輩子經曆的種種,夫人跟著自己的確受了不少苦,現在居然落了個要在病榻上過完下輩子的結果,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巳時,湯宗正在大理寺辦公,忽然寺丞前來稟告,“湯大人,剛剛得到消息,紀綱被皇上革去錦衣衛指揮使,貶為上前所千戶了!”


    “什麽!”湯宗聞言一驚,心裏快速琢磨一下,一時沒想清楚是怎麽回事,“真的”


    “真的,現在百官都聞風而動,想要彈劾他呢,大人,要不咱們也寫彈劾奏疏吧,上次的事,可不能便宜了他。”


    紀綱還是錦衣衛指揮使的時候,沒有幾個人敢動,可現在被貶,想要報仇和落井下石的卻大有人在。


    湯宗道,“不,不要寫,寫了也沒用,你快派人將大理寺的門關上。”


    寺丞一愣,“關......關大理寺的門”


    湯宗催促,“快去,紀綱這人不講理,什麽事都有可能幹出來。”


    “是!”寺丞趕忙安排去了。


    錦衣衛衙門,傳旨的太監已經走了,紀綱拿著手中的聖旨,癱坐在椅子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臉上的詫異和震驚還沒有消散,他怎麽也沒想到,皇上居然將他給貶成千戶了。


    “指揮使,您沒事吧”一旁的指揮同知趙鐸端來一杯茶,小心翼翼問道。


    “沒事!”紀綱放下聖旨,重重呼出一口氣,唇上短須根根如刺,渾身發抖,一雙銅鈴大眼裏閃現的都是凶狠的光芒,想到湯宗上次找他,臨走時曾在這裏說的那句“到時你會來找我”,他心裏有了定數,“肯定是湯宗搞的鬼,昨天他肯定還給主子說什麽了!”


    他站起身來,抄起繡春刀,大喝一聲,“來人,跟我去大理寺!”


    昨日的事情,雖說被湯宗陰了,但隻是為了讓自己放了車在行,並沒有給他大扣帽子,所以他生氣歸生氣,卻也沒想著要找湯宗麻煩,但現在不一樣了,錦衣衛指揮使一夜之間變成了千戶,正三品變成了正五品,這口氣他哪裏能忍。


    要知道,明代武將品階不像文臣的九品四十二階,一共就隻有六品三十階,這直接就成了五品,簡直就是回爐重造,從頭幹起。


    眼見紀綱氣鼓鼓要去找湯宗算賬,趙鐸趕忙攔住,“紀指揮使,可不能去呀。”


    紀綱咬著牙齒,“我已經不是你們的指揮使了!”說完伸手將趙鐸拽到一邊,又要去。


    趙鐸卻又將他攔住,“指揮使,請聽在下一言,你雖被貶,但依然是朝廷命官,去大理寺鬧事,萬一皇上知道了,可就麻煩了。”


    紀綱站住,冷靜下來,一想也是,將繡春刀遞給趙鐸,“你們不用去了,我一個人去找那湯宗敘敘舊!”


    他三步並作兩步就來到大理寺門口,看到大門緊閉,更加肯定是湯宗使的絆子,“好哇,果然是你這老小子!”


    他二話不說開始敲門,拍的砰砰直響,“老子要見你們湯大人!”


    大理寺內的人聽聲音是他,均是不敢開門,任他敲。


    眼見沒人開門,紀綱在外邊大喊,“快開門,不然老子躍牆了!”


    “果然被湯大人猜中了。”寺丞趕忙去稟告湯宗。


    湯宗問道,“他帶了多少人”


    “沒帶人,就他一個。”


    “就他一個”湯宗一笑,當即起身,“走,會他一會!”


    “大人,你......”寺丞不放心。


    “不礙事,他還不敢亂來。”湯宗大步往出走。


    紀綱敲了一陣,正不耐煩想要破口大罵的時候,卻見門開了,湯宗從裏麵走了出來,站在他對麵。


    “紀指揮使,別來無恙呀!”湯宗笑著拱拱手。


    “你還真敢出來!”紀綱眼睛一瞪。


    “朗朗乾坤,我為什麽不能出來”湯宗雖然表麵鎮定,但看到紀綱滿臉橫肉,怒氣衝衝的樣子,還是心中一緊,怕他地痞流氓的本性暴露。


    “我問你,昨日你還給皇上說什麽了”紀綱直奔主題。


    “我什麽都沒說。”


    “什麽都沒說那我怎麽就被貶成千戶了湯宗,我紀綱平生最恨小人,你對我不滿咱明著來呀,何必搞這種鬼鬼祟祟的事情。”


    湯宗聞言怒道,“我搞什麽鬼鬼祟祟的事情了紀綱,你把車在行打成那個樣子,我夫人至今還臥床不起,還訛了我兩千五百兩銀子不還,就算我搞鬼鬼祟祟的事情報仇,也是你該得的!”


    “少廢話,我紀綱懶得聽,你現在與我去見皇上,咱們禦前去評理!”


    “......”


    兩個朝廷大員站在大理寺門口你一句我一句,看的一旁的大理寺官員目瞪口呆。


    明代朝堂,政見不合導致鬥嘴幹架的事情屢見不鮮,但紀綱和湯宗顯然不屬於這種,純粹是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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