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府。


    自己被彈劾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湯宗知道明日皇上就會宣自己進宮問話,不過全然不知武英殿裏發生了什麽。


    “著火了!”


    “快跑!”


    “......”


    子時,外邊一陣喧鬧,湯宗驚疑,走出房門。


    正好管家氣喘籲籲跑進來稟告,“老爺,街上的一座空宅不知為何突然著火了,相鄰宅子的人紛紛逃跑,五城兵馬司已經帶著水車趕到了。”


    “哦?”湯宗聞言雖然詫異,卻也沒有放在心上,轉身就要重新進入書房。


    “砰!砰!砰!”


    忽然後門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很是響亮。


    很快下人來報,“老爺,車評事和二公子回來了。”


    “回來了?!”湯宗大喜,心說隻要車在行和玄武回來,不但程湯能保住,自己也能無事,再不必擔憂明日麵聖,他立刻站起來走了出去。


    院外,車在行站在一旁,玄武一身素衣,身後還跟著一個老僧,乃無想寺主持通寥。


    “爹——”見湯宗出來,玄武立刻撲倒在湯宗身前,嚎啕大哭起來,“爹,師傅他......”


    看著他的白衣以及布滿淚珠的臉頰,湯宗一驚,心中立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急忙抓住玄武的肩膀,顫抖個不停,“怎麽回事?快說,守常兄......守常兄他怎麽了?”


    “爹,師傅......師傅他老人家......”玄武邊哭邊說,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湯宗焦急不已,對車在行道,“怎麽回事?”


    車在行躊躇一下,正要說,忽然通寥上前兩步跪下,“湯大人,通寂師弟前日牛車摔下懸崖,圓......圓寂了......”


    “啊?!......守常兄!”湯宗聞言,大叫一聲,眼前一黑,暈倒過去。


    “爹!”


    “大人!”


    “老爺!”


    “......”


    湯府瞬間亂做一團,眾人趕忙七手八腳扶湯宗。


    夫人陳氏在後院裏堂被驚醒,“外邊,外邊怎麽了,我好像聽見了老爺的聲音,快去看看,老爺怎麽了?”


    丫鬟領命趕緊跑來看,正好看到眾人正在七手八腳扶湯宗,驚叫一聲,剛要回去稟告,立刻被眼疾手快的車在行攔住,讓她不要動,自己去了內堂。


    車在行關上門,強顏歡笑,“夫人,外麵沒事,您休息吧。”


    “在行,我剛才分明聽見了老爺的哭喊聲,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你給我說實話。”


    車在行想了想,道,“哦,剛剛有人來報喪,說是大人的一個同寥剛剛過世了,大人有些傷感罷了,一會就好了。”


    “哦。”夫人陳氏聞言稍稍心安,隨即白了白眼,“老爺也是,朝堂上十個有九個都是想著怎麽害他,有什麽好傷感的。”


    湯宗數次下獄,都是被人陷害,導致她對朝廷裏的人一個都沒有好感。


    車在行假裝笑了笑,“夫人早些休息。”


    等他回到外堂,湯宗已經躺在床上醒了過來,老淚縱橫,傷心不已,嘴裏喃喃念叨著程湯的字。


    兩日來,他為了程湯的安危是費勁心機,可誰想他居然走了,一切都做了無用之功。


    玄武也是哭個不停,但不敢大聲,怕又吵醒母親,整個裏堂彌漫傷感的氛圍。


    良久,眾人情緒稍稍穩定,湯宗要車在行將他扶起,問玄武道,“玄武,到底怎麽回事?你師傅到底是怎麽去世的?”


    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事發太過突然,冥冥之中覺得很是蹊蹺,心中有許多疑問待解,必須問個明白。


    玄武泣道,“爹,我去了無想山,卻發現師傅已經走了,於是求方丈派人通知了您,我自己則去一路追師傅,可來回折返幾次,卻怎麽也尋不到,正想著師傅是牛車,沒那麽快,可能走了其他路,正要再去尋找,可沒想到碰見百姓正拉著師傅的屍體回無想寺,他老人家已經去......去世了。”


    程湯已經先行去北京行在的事,無想寺的和尚已經傳過消息了,湯宗是知道的。


    他現在關心的是程湯到底是怎麽死的,“你確定你師傅是摔下了懸崖?”


    “師傅摔的血肉模糊,到處都是傷,血都已經流幹了,至少已經去了一天了。爹,通寥大師已經安排無想寺眾僧給師傅超度亡魂,準備三日之後按照佛家的規矩火化安葬,因為師傅牽扯過大,我不知如何處理,這才急匆匆回來告訴爹,路上正好遇見了車評事,於是一起回來了。”


    一旁的通寥突然跪地,“大人,老僧此來是求罪的。”


    說完便嗚嗚哭泣起來,湯宗將要車在行他扶起,“方丈大師,守常兄的死與你無關,你為什麽要求罪?”


    通寥哭道,“三年多前,通寂師弟前來無想寺想要出家,可老僧卻怕他是前朝舊臣,擔心牽連無想寺眾僧,便沒有同意,後來在他的一再懇求下,老僧隻能代師賜了他法名,讓他在寺內做了個俗家弟子。”


    湯宗聞言傷心道,“守常兄命苦哇,我知道,大師賜於他通寂的法名,就是想讓他不要再沾染塵世。”


    “大人說的不錯,前幾日大人來了無想寺找他,老僧便惴惴不安,擔心他給寺裏帶來無妄之災,通寂師弟也知道老僧的意思,第二天便自己牽了兩頭牛帶著準備好的藥材去了順天府,老僧並沒有阻攔,果然,前天夜間錦衣衛就來了無想寺,當時老僧還暗自高興,覺得幸虧他走的早......”


    通寥說到這裏突然說不下去,傷心的哭了起來,“可等玄武和百姓帶回他的屍體的時候,老僧......老僧才突然發現與他這三年相處,是多麽的難得,當時老僧若是不考慮無想寺,執意挽留,不讓他走,通寂師弟至少能保住性命......大人,老僧來的時候已經將方丈之位傳於師弟,此來就是來請罪的,請大人治罪!”


    他說完又跪下,哭的傷心不已,引得其他人也哭了起來,車在行一個錚錚漢子也不例外,在一旁低聲抽泣。


    湯宗趕忙下床,在車在行和玄武的攙扶下,親自將他扶起,泣道,“方丈大師,這怎麽能怪大師你呢,要怪隻能怪我湯宗,若不是我帶著紀綱去了無想山,守常兄又如何能......如何能......”


    他說到這裏也說不下去了,與通寥一起抱頭痛哭。


    整個堂內又是一片悲傷。


    又過了不知多久,眾人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湯宗開始詢問心中的疑點。


    他首先問玄武,“你可曾遇到錦衣衛?”


    玄武道,“我昨天來回折返尋找師傅的時候曾遇到過十幾個向北而去,但在送師傅屍身去無想寺的時候沒有遇到,不過爹,我們來京師之前,方丈大師已經派弟子將師傅墜亡的事情通知了溧水縣衙。”


    湯宗立刻就明白了,“那就是說錦衣衛在無想寺沒有找到守常兄,便朝北去尋找,可守常兄已經跌落懸崖,他們沒有發現,繼續朝北,倒是玄武在他們之前,見到了他們。”


    一旁的車在行道,“大人,那些個錦衣衛為什麽會放過二公子呢?”


    湯宗道,“因為他們根本不認得玄武,況且皇上的旨意是捉拿守常兄,並不是玄武。”他緊接著問車在行,“你是如何遇見玄武的?”


    車在行道,“大人,我去了茅山,張道長說不曾見過程湯前去,我就知道壞事了,於是趕忙返回去找,卻也是沒有結果,便準備回來告知大人,半路就遇到了二公子和方丈大師。”


    湯宗點頭,又問他道,“方才街上空宅的火是你放的?”


    車在行點頭,“是,我們還是走的神策門,但是到了府外發現有人監視,無奈之下,我也隻好出此下策。”


    “一定是陳瑛。”湯宗恨恨,對車在行讚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你做的很好。”


    車在行慚愧,“大人不怪罪就好。”


    湯宗又問通寥,“方丈大師,按理說,百姓發現了守常兄的屍體,應當報官才對,為何會直接將他的屍體帶回無想寺呢?”


    通廖道,“大人,通寂師弟的墜崖地離無想寺其實隻有幾十裏,這些年來,周遭百姓多受他免費診治恩澤,他們發現之後不忍通寂師弟一直躺在懸崖之下,便一起先將他的屍體送了回來,讓老僧代為報官。”


    湯宗聞言點頭,看向書房窗外的星空,此時的他,心中充滿了憤怒,“守常兄,我湯宗發誓,要為你討回公道,讓你帶著清白之身離開這黑白顛倒,是非不清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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