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陳瑛猶猶豫豫,他哪有什麽證據,想了想道,“主子,縱然湯大人沒有私放重犯之嫌,也有包庇之罪,程湯明明是奉天殿刺駕案凶犯,湯大人卻處處袒護,屢屢為他說話,實在不尋常呀。”


    他選擇退而求其次,用他與陳瑛最開始的計劃,心想這次湯宗總拿不出證據了吧,到時隻要抓到程湯逼供,一切就都做實了。


    不過這樣子雖說是緩解了自己沒有證據的尷尬,可卻也承認了湯宗沒有私放重犯之嫌。


    一旁跪著的紀綱也趕忙道,“皇上,臣也請查湯宗包庇之罪!”


    朱棣摸了摸自己的濃密短須,看了看湯宗,卻也沒向著紀綱和陳瑛,“那你們倆是承認方才誣陷湯宗私放嫌犯之罪了?”


    紀綱和陳瑛聞言一愣,這一次還是沒有躲過去,但是皇上問話,他們也不敢頂嘴。


    “臣向湯大人賠罪,是臣不查,錯怪了湯大人。”紀綱首先低頭。


    “臣有不查之罪。”陳瑛也認錯,不過說話卻是不情不願,咬著牙說的。


    朱棣厭煩的看了兩人一眼,好似在說“就會給朕添亂”,懶得再理會,看向湯宗,“平身吧。”


    “謝皇上。”湯宗站了起來。


    朱棣又看向黃淮,“你也起來吧。”


    “謝主隆恩!”黃淮好似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渾身脫力,衣服都濕了一大塊,不過他心裏清楚,湯宗洗脫了自己私放程湯的嫌疑,也代表他也洗脫了共謀欺君的嫌疑,可卻依然難以解釋他為程湯開罪的原因,自己的心思應該還是被朱棣看透了。


    湯宗看了一眼朱棣,他沒有緊接著治陳瑛和紀綱誣告之罪,反而讓自己和黃淮平身,那就是沒有要繼續追究陳瑛兩人的意思,那自己現在也不能緊咬著不放。


    不過這倒也說得過去,紀綱是朱棣派去監督湯宗查案的,案情但有發展,就要匯報給他,這次他也如此做了。


    陳瑛掌管都察院,本身就負有監察之責,監察監察,向來都是無孔不入,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此事表麵上其實他也沒有出格的地方,況且他之所以在這個位置上,也是因為朱棣要他如此去做。


    所以湯宗也就沒有再咬著誣告的罪名不放,況且他今日的目的是為程湯平反,紀綱這個惡人和陳瑛這個小人雖然讓他這幾日身處險境,但他卻不是個願意和這種人比勇鬥狠的人。


    “皇上,草民的師傅不是凶犯,他與奉天殿的案子無關啊——”突然,跪著的玄武大哭起來,貼身伏地,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


    這一幕將眾人都嚇了一跳,黃儼穩定住黃淮,對玄武嗬斥道,“聖上麵前,成何體統,莫要驚了龍體,快快止住!”


    湯宗夜急忙道,“皇上,臣沒有包庇凶犯的罪名,犬子也是聽到紀千戶和陳大人說他師傅是凶犯,情難自禁,因為,程湯已經死了!”


    “死了?!”眾人聞言更是一驚,連朱棣都停下了摸胡須的手,陳瑛和紀綱更是瞪大了眼睛。


    “皇上,湯大人果然是私放了嫌犯,不然錦衣衛都還沒抓到人,他卻如何知道凶犯已經死了?”湯宗雖然沒有緊咬陳瑛不放,但與他有不同戴天之仇的陳瑛卻像是抓到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把柄,急忙對朱棣道。


    朱棣也覺得奇怪,問湯宗道,“你怎麽知道程湯已經死了?”


    湯宗伏地,“皇上,臣請皇上準許臣帶來的另一人進殿。”


    “還有人?”朱棣看向門外,“準了。”


    黃儼打開門,通寥走了進來,他和玄武一樣,也不曾想到過,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皇上。


    盡管年紀大,見識廣,佛心穩固,但依然控製不住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來到堂前跪下,“老僧無想寺主持通寥拜見皇上!”


    紀綱和陳瑛見了這一幕,震驚不已,不知他為何來了。


    “你是無想寺主持?”朱棣問道。


    “回皇上,老僧正是無想寺主持,佛家名號通廖。”


    “平身吧,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不用怕,朕為你做主。”朱棣平生對佛門很是禮遇,要知道,當年若不是道衍和尚姚廣孝,他哪裏能坐上這金鑾座?


    “多謝皇上。”通寥起身,“皇上,事情是這樣的,三年前,程湯來到老僧的無想寺,想要剃度出家,但老僧卻覺得它佛心不夠沒有允許,他便在無想山住下,對周邊百姓免費診病,積攢善德,後來老僧經不住他的一再懇求,便代師收徒,賜予他法名通寂,與老僧同輩,但沒有剃度,隻做了個俗家弟子,從此他便在無想寺中住下。”


    這話與對湯宗的陳述做了區別,沒有提他對程湯前朝舊臣身份的擔憂,這自然是湯宗教的。


    通寥說到這裏一臉悲傷,“皇上,程湯是個好人哪,大明新都北京發生鼠疫,他知悉情況後,便與弟子玄武日日收集藥材,想要去順天府救死扶傷,四日前,湯大人和紀大人來到本寺,之後玄武便與他們一道回了京城,可程湯卻覺得湯大人是有意帶走玄武,不想讓他去北京,不會再回來了,於是便告別老僧,自己趕了輛牛車帶著藥材前往北京,老僧苦勸不住,隻得允許,可......可昨日......”


    通寥老淚縱橫,哭泣起來,“可昨日有人將他的屍體帶了回來,他在路上摔入了懸崖,已經......已經身亡了......”


    “真的死了?!”朱棣聞言也是虎軀一震,震驚不已。


    “皇上,通寂師弟真的已經死了,老僧知道官府正在找他,又因他與湯大人有舊,便匆匆報官之後,前來湯大人府邸訴說原委。”


    通寥說完便不再語,站在堂前與玄武一道哭泣。


    陳瑛徹底膽寒了,程湯死了,沒有了口供,關於湯宗的一切就都成了猜測,再也做不實罪名了。


    “皇上,臣還有疑惑,程湯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了,這其中必然有古怪,臣請驗屍!”不過想讓他認慫,哪有這麽容易,腦筋一轉,就又想到了說辭。


    原本一臉死灰,心中歎息不已的紀綱此時也反應過來,“主子,臣也請查內情!”


    其實這個問題朱棣也同樣感到奇怪,“通寥方丈,程湯的屍體呢?”


    通寥道,“回皇上,通寂師弟的佛身還在無想寺繼續超度亡魂,準備等兩日之後按照佛家之禮火化安葬。”


    “看來死的的確是程湯。”朱棣道。


    陳瑛聞言立刻道,“皇上,此事必有蹊蹺,朝廷正在捉拿的嫌犯突然就這麽死了,這也太巧了。”說完有意看向湯宗,“臣懷疑他不是畏罪自殺就是被人謀害!”


    紀綱也急忙刷一刷存在感,“主子,這裏麵必有內情,臣請前往無想寺驗屍!”


    朱棣皺眉,看向湯宗,“湯宗,你有神斷之名,你相信程湯之死隻是意外嗎?”


    湯宗道,“皇上,臣也希望程湯不是無故枉死,所以臣同意紀千戶的看法,去無想寺驗屍。”


    他這話讓陳瑛和紀綱都沒有料到,這湯宗居然同意去驗屍,一時間他們不知如何繼續應對。


    正在這時,黃儼悄悄走出了武英殿,回來後跪下,手上拿著一道奏疏,“啟稟主子,有重要奏章呈報。”


    朱棣覺得現在呈遞過來必然是急報,轉頭對黃儼道,“可是軍機大事?”


    黃儼道,“回主子,不是軍機大事,事關程湯,通政使司知道主子正在審議此事,不敢怠慢,便急匆匆送到了司禮監。”


    他說完雙手呈上。


    朱棣沒有接,突然笑了笑,“你沒看到朕現在隻不過是個判官嗎?你告訴他們,上麵都寫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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