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王清源一拍驚堂木,看向紀綱,“休得喧嘩!”


    湯宗趕忙拉住紀綱,讓他不要亂說話,但心裏卻在琢磨,“這案子是樁凶殺案,如果真如這個柳如方所言,倒也確實無罪,但有幾個問題需要問明白,且看這位杭州知府如何審理。”


    他已經洞察了其中關鍵。


    其實,大明律中載有明文,“凡妻與人奸通,而於奸所親獲,奸夫、奸婦登時殺死者,勿論。”


    就是說允許丈夫在妻子與情夫的私通行為發生之時,當場收掉情夫、妻子的性命。但卻有兩個前提,第一是私通行為正在發生,就是所謂的“捉奸在床”,事前、事後都不行。


    第二就是打殺必須在私通行為發生的當場作出反應,也就是“登時”。所以柳如方必須是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打殺了劉氏和牛四,如果冷靜下來才殺,那就另當別論了。


    王清源看向柳如方,“柳如方,本官問你,你幾時從錢塘縣出發來的杭州城?”


    柳如方想了想道,“大人,草民是寅時自錢塘縣騎馬出發,一個時辰後到了城外,等到五更三點進的城。”


    王清源又問,“你為何白天不來,大晚上從家裏出發?”


    “大人,是草民的老父親要求的,他言我離開鋪子多日,無人照料,要我晚上回來,第二天好開鋪,所以才會碰到那對狗男女。”


    “有誰可以證明?”


    “大人,錢塘縣隻有草民老父親一人,隻有他可以證明。”


    “本官再問你,你說你進入屋內之後,聽見了裏麵有動靜,迎麵跑出來牛四,牛四死了之後,你妻劉氏才發出驚叫,當時你已進門,而且鬧出了動靜,劉氏慌亂之下發為什麽沒有發出驚叫呢?”


    這個問題就直指捉奸當場了。


    柳如方微微一愣,卻也沒有多想,“大人,這草民就不知道了,也許是那惡婦膽子太大。”


    王清源笑了笑,“柳如方,你最好好好回憶一下,如果你進屋之後,劉氏或者牛四發出了驚叫,那就說明你在打殺了牛四之前就知道他們通奸的,按照大明律,捉奸在場,無罪,如果你是在打殺了之後才知道他們通奸的,那可就是殺人罪了,你需當賠命!”


    柳如方一愣,腦門上的汗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想了想道,“大人,草民想起來了,是我進屋弄出了動靜,劉氏和牛四都驚嚇地叫了一聲,我才知道他們是通奸的!”


    王清源聞言笑道,“柳如方,這麽快就想起來了?本官剛才忘記了,如果你是在打殺了牛四之後才知道他們通奸的,那牛四就是‘夜無故入人家門’,你一樣無罪,這兩種量刑是一樣的。”


    柳如方聽了,神情立時有些慌張起來,卻隻能道,“大人,草民想起來了,確實是他們先發出驚叫聲的,草民當時也是害怕,記岔了。”


    湯宗在下麵聽得頻頻點頭,捋著胡須心道,“欲擒故縱,這個王清源是個斷案奇才呀!”


    王清源繼續問,“柳如方,本官再問你,你說你是打殺了牛四之後才點的燈,你是用什麽點的,火折子放在哪裏了?”


    柳如方腦袋上出現細密冷汗,“大人,草民......草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王清源笑道,“那就本官告訴你,本官帶人查驗現場的時候,房間裏根本就沒有火折子,你的身上也沒有,而是在門外的窗台上,難道你是在匆忙之中點燃了蠟燭,然後又把火折子放回了外邊的窗台?而且屋內的那根蠟燭是點在燃盡的蠟燭之上的,還沒有來得及清理,也就是說,你們家整夜的蠟燭都是點燃的,本官所說對不對?”


    “啊?!”柳如方聞言嚇了一跳,“大人,草民所說句句屬實呀!”


    “啪!”


    王清源一拍驚堂木,“柳如方,你不是兩日前的早上回來的,你是三日前的晚上回來的,對不對?!”


    柳如方趕忙道,“大人,草民真的是兩日前早上回來的。”


    “本官懶得與你多費口舌。”王清源大喝一聲,“帶證人!”


    一個老婦走了出來跪下。


    王清源問道,“王婆,你最後是什麽時候見過柳如方?”


    那老婦道,“大人,是三日前的晚上,草民見他回來的,當時他還戴了一頂鬥篷,臉沒有看清,但身形樣子一定是他,而且是他夫人劉氏將他迎進去的。”


    “柳如方,你現在還有何話說?!”王清源喝問。


    “大人,那老婦血口噴人,草民的的確確是兩日前的早上回來的!”柳如方不承認。


    “哼!”王清源冷哼一聲,“本官已派人問過話了,你和鄰居牛四曾因為占地起過衝突,他還曾打傷了你頭,所以本官認為,你是為了報仇,當日晚上你與你妻子劉氏一同約了牛四要化解糾紛,將他請進了家裏徹夜商談,是以蠟燭一夜未滅,而後在五更時分一同將其打殺,你又趁機將你妻劉氏打殺,偽造成捉奸在場的假象。”


    “啊?!”此時的柳如方早已是顫抖個不停,冷汗一滴滴朝下滴落,“大人,草民,草民真的冤枉啊!”


    “冤枉?本官問你,牛四身材矮小,容貌醜陋,你妻劉氏如何會看上他,與他私通?黑暗之下,慌亂之中,你是如何做到一擊直中牛四麵門,讓他直接斃命?你妻劉氏的致命傷在腦後,按你的說辭,她當時在床角,應該也是直擊麵門才對,在腦後隻能說明你是在打殺了牛四之後,趁你妻子劉氏不備,一棍打在她腦後的,本官說的對與不對!”


    “啊?!大......大人......”柳如方聞言早已癱倒在地,如同一條死狗。


    “啪!”


    王清源一拍驚堂木,冷笑一聲,大聲喝問,“是與不是?!”


    癱倒在地的柳如方聞言一個哆嗦,抬頭看著王清源,臉上滿是驚懼,冷汗澆透了胸前衣襟,現在人證在場,許多問題他又無法解釋,沒辦法自圓其說,心理防線徹底垮塌,腦袋垂下,“是......”


    “來人,要案犯柳如方簽字畫押!”王清源道。


    柳如方哆哆嗦嗦拿起筆,在口供上簽上字,按上手印。


    “啪!”


    王清源又是一拍驚堂木,“押下案犯柳如方,關入死牢,待本官奏請按察使司,待刑部、大理寺核查後,秋後問斬,退堂!”


    柳如方被五花大綁押了下去,王清源也自起身,回了衙門。


    地方衙門沒有判決的權利,上得了台麵的刑事案件都要奏請本省按察使司核準,但涉及徒刑以上乃至死刑的案子,地方按察使司也沒有權利決定,必須整理好卷宗,上報刑部核準,大理寺複核,都察院從旁監察,一個衙門有異議,就是發回重審,不能執行,有些特別的案子還得皇帝親決。流程雖然麻煩,但卻最大程度保證了死刑不被濫用。


    “王大人神斷啊!”


    “王青天啊!”


    “皇上派王大人給我們杭州府,是我們的福分呀!”


    “......”


    審案結束,原本寂靜的人群爆發陣陣歡呼,湯宗雙眼放光地看著王清源的背影,那種眼神,飽含讚許和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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