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宗聞言再也難以自製,流下淚來,也是緊緊攥著淩晏如的手,“子房......”


    師徒兩人隔牢痛哭,車在行相勸無用,又怕湯宗難受傷身,卻隻能幹著急。


    情緒稍好,湯宗看著淩晏如,“子房,皇上已經下旨,浙江三司的九族家眷均已收押,隻待禦審,周洪宗雖死,耿璿雖逃,他們看似解脫,卻安能逃過九族盡滅之下場?你與他們不同,周洪宗與耿璿是奉天殿刺駕案要犯,你卻不是,雖有死罪,但還不至於牽連妻兒,但你若一死了之,就要白白失去在皇上麵前自辯的機會,我又如何替你進言,以解你九族之罪?”


    淩晏如聞言明白過來,跪下道,“子房謝老師提點。”


    見他已無自盡之意,湯宗放下心來,開始奔入主題,“子房,有幾句話我要問你。”


    “老師但問無妨。”


    “周洪宗與耿璿平日裏關係如何?”


    淩晏如道,“同朝為官,疏近有別,但要說關係最洽,反倒是他們兩人,隻不過他們一主政務,一主軍務,怕有議論私語,所以平日裏比較注意分寸。”


    湯宗邊聽邊點頭,“那你可知平日裏誰與他們來往最密?”


    淩晏如聞言想了想,“這個學生就不清楚了,老師為何有此一問?”


    “哦。”湯宗倒也沒有隱瞞,“我聽聞每次漕糧起運,周洪宗和耿璿都要相議,而運送漕船的漕糧之上,卻有其他貨物,而戶部浙江清使司卻全然不清楚,是以心中奇怪。”


    “其他貨物?”淩晏如驚訝,“這個學生不知呀,漕運之事不是學生本職,平日裏也甚少關注。”


    “哦。”湯宗想了想,看起來從他口中,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伸手抓住他手,“子房,後天咱們便會抵達京師,若有機會,我自與你一同麵聖,你切莫再言自盡之事。”


    “學生深知罪過深重,不求脫罪,隻要能免去妻兒父母死罪,九泉之下,學生也感念老師之恩。”


    湯宗聞言,想要再說幾句安慰的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他起身轉過頭,吩咐車在行,“好生看守,莫要為難與他。”


    車在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莫要為難”就是“多加照料”,當即道,“大人放心。”


    這一夜,天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錦衣衛軍士們不敢耽擱,冒雨繼續向北進發,湯宗卻在艙外這催眠之音中沉沉睡去。


    這些日子,他實在太累了。


    “鐺——”


    “保護大人!”


    子時,船隻突然左右搖晃不止,船底傳來砰砰響聲,艙外則是急促的兵戈相交和呼喊之音,湯宗從睡夢中驚起。


    “紀千戶、在行,怎麽回事?!”他呼喊一聲,踉踉蹌蹌下床,扶著艙壁來到門口,就要開艙門查看,可一推卻沒有推開。


    “船隻遇襲,大人莫要出來!”車在行守在門外大喊,也是他抵在門外,阻止歹人進來,也阻止湯宗開門出去。


    “遇襲?!”湯宗聞知驚訝不已,“什麽人這麽大膽?敢襲擊朝廷戰船?!”


    艙外,天色無光,雨水淅瀝依舊,灑在江麵和船板之上。


    錦衣衛軍士們舉著火把將船艙團團圍住,和不斷從水裏爬將上來的黑衣人廝殺,兵刃交接間,血水混著雨水灑落船板,又流入江中。


    船艙裏可不隻是有湯宗,還有皇上要親審的要犯,若是出了變故,他們吃罪不起。


    從運河裏爬出來的黑衣人目的很明顯,都是直衝湯宗所在的將船,車在行親自守在船艙之外,手持熟銅棍,半步不敢離左右。


    其他戰船上的錦衣衛見狀,趕忙向將船靠攏,奈何雨水紛紛,水流又急,一時難以靠近,根本沒有黑衣人隻身靈活。


    歹人算是找了個好時機。


    紀綱站在船頭,手舉繡春刀,一刀砍在一個正要爬上船的黑衣人腦袋上,頓時血水腦漿蹦了一地,他看向下方不知是從哪裏湧來的黑衣人,“他媽的,幾十年了,都沒見過如此膽壯之人,沒想到在杭州府,居然一下子遇到這麽多!”


    他看向其他戰船,大喊道,“脫下鎧甲,下水,莫要被他們將船鑿沉了!”


    “是!”


    將士們得令,紛紛棄甲,躍入江中,與歹人廝殺......


    畢竟雙方人數差距大,僅僅小半個時辰,歹人眼見不能得逞,紛紛逃離。


    “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跑了!”車在行見狀,離開船艙之外,跳上他船,帶人駕船追擊。


    聽到艙外喊殺聲漸歇,湯宗也放下心來,推門而出,正好見紀綱走來,“紀千戶,怎麽回事?”


    “讓湯大人受驚了,方才水鬼鑿船,幸虧被發現,廝殺幾合,幸賴是沒出事,不然咱們這有功之事未免有所瑕疵。”雖經慘烈廝殺,但紀綱一點也不在意,一邊抹去繡春刀上的血跡,一邊大辣辣笑著道。


    “水鬼?”湯宗驚訝,看向他身後船板之上的戰後慘狀,“什麽水鬼如此大膽,敢襲擊朝廷水師戰船?”


    “這我如何知道?”紀綱一滯,而後笑道,“不過水鬼鑿船,這般手法多見於鹽匪,許是今夜天降小雨,伸手不見五指,他們頭暈眼瞎,將咱們當成了運鹽漕船了。”


    “鹽匪?”湯宗搖頭,“不可能是鹽匪,若是鹽匪,一擊不成,再加上這麽多官兵,早就逃之夭夭了,何故會有如此陣仗?”


    “也是,他們隻攻擊咱們這艘船,卻不理會其他船。”紀綱覺得有道理,而後恍然大悟,“難道是為了咱們或者那幾個要犯?”


    “多半是為此。”湯宗看著他,“可有抓到活口?”


    “沒有,黑天亂局,哪裏顧得了那麽多,就算沒有當場砍死,也掉下去溺死了。”紀綱說完又道,“不過車在行那小子已經帶人去追了,興許能抓回來幾個。”


    “希望如此吧。”湯宗說完冒雨走上船板,幾十個錦衣衛將士正在打掃戰場,江中衝走的且不說,船板上歸攏的屍體就有十幾具。


    “歹人有多少?”他問道。


    “他們人倒是不多,大概百十個吧。”紀綱答道。


    “百十個?”湯宗便想邊來到屍體旁,細細查看......


    一個時辰後,車在行回來了,還帶著一個全身從上綁到下的黑衣人,他居然真的抓到了活口。


    “大人,我們自運河東岸追出去十裏,掃滅了大部分歹人,隻有少數幾人逃脫,這些人窮凶極惡,寧死不肯被捉,好不容易才控製住一個,留下活口,供大人問話。”車在行道。


    湯宗大喜,“在行,辛苦了。”


    說完看向那跪在身前的歹人,隻見他被綁的如同粽子,卻很是有傲骨,側過頭去,眼睛瞥向一邊,自打進來,就看都沒看過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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