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有聞言一臉震驚地看著湯宗,脫口而出,“不對!”


    “不對?”湯宗笑道,“陸大有,你終於肯說了。”


    陸大有之前一直是什麽都不肯說,不否認也不承認,但這次卻直接否認,如此幹脆更讓湯宗知道自己所言為真,這就夠了。


    “你似乎很介意我覺得你不是耿璿派來的,也不是為營救周洪宗而來?”湯宗問道。


    陸大有似乎也覺察到自己剛才有些失言,他看著湯宗,心說此人太難對付,當即不言。


    其實在抓到這個陸大有之時,湯宗深思之後,就已經有了這般直覺,而在今日見過楊士奇之後,他更是覺得整件事背後之人所圖甚大,這個直覺隻見就變成了肯定。


    因為要將奉天殿刺駕案和漢王遇刺案聯係起來,耿璿就是重中之重,因為他是耿通的堂弟,但現在卻恰恰缺少他參與謀反的直接證據。


    而這個陸大有的出現,卻直接將這個證據給補足了。


    這難道不奇怪嗎?


    這個陸大有,與其說是被捉了活口,不如說他是自投羅網,隻為要交代出耿璿。


    湯宗之前說的對,這個人極為重要,很有可能知道背後所有的一切。


    “陸大有,你的目的我已知道,你老實回話,到底是誰派你來的?”湯宗又問道。


    陸大有撇過頭去,麵對湯宗,他害怕自己再失言,被湯宗察覺端倪,不再說話。


    “自有你說實話的一天。”湯宗知道他能被選中作為自投羅網指證耿璿之人,已是抱著必死之心,必定是對幕後之人忠心耿耿,絕對不會開口,於是隻能起身離開。


    當天夜裏,湯宗等人終於抵達了京師,不過卻已將近亥時。


    這可比上次晚了許多,隻因這次人員眾多,光戰船就有四十艘,中途還多有波折。


    自正陽門順利入城,街道空曠,沒有一個將士戒守,更無一個百姓。


    “大人,您不是說漢王遇刺了嗎?怎麽京師裏並沒有戒嚴?”車在行奇怪問道,他雖然陪著湯宗見了楊士奇,卻並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


    “那就隻有一種解釋,凶手已經被拿到了。”湯宗道,當著紀綱的麵,他也不能多言。


    洪武門外,眾人停步,湯宗對紀綱道,“紀千戶,你可帶人回錦衣衛了,一概要犯按製當收押北鎮撫司詔獄,明天聽從皇上旨意。”


    紀綱拱手,“遵湯大人安排。”


    湯宗看著他,“紀千戶,切記我與你之言。”


    “湯大人放心。”


    湯宗轉身走到淩晏如的囚車前,淩晏如眼中淚光閃現,顫顫巍巍伸出手,“老師......”


    他曾想過入京,可從未想到過會是以這番光景進京,實是讓他難以接受。


    “子房保重!”湯宗握著他手,卻也不知該說些其他什麽話。


    紀綱再旁道,“湯大人放心,衝你老麵子上,我也不會讓他在詔獄中受苦。”


    “好,這些犯人極為重要,紀千戶要安排好生看押。”湯宗叮囑,鬆開淩晏如的手,與車在行轉身離開。


    回到湯府,玄武和月娥聞之消息,匆忙來迎。


    “爹,您回來了。”玄武喜道,“京城裏可都傳您破了刺駕案。”


    他這第一句話雖是恭喜,卻也代表了京城中這幾日的風言,瞬間便更讓湯宗感覺到了如今局勢的叵測。


    月娥見到車在行,眼中閃現光彩,跪下道,“月娥見過老爺,車大哥。”


    湯宗將她扶起,觀察一番,勉強笑道,“月娥,今日你這氣色可是比前幾日好了許多。”


    月娥忙道,“有勞老爺掛懷,夫人和公子待月娥很好。”


    “嗯。”湯宗點頭,轉身問玄武,“玄武,你娘的病......”


    “爹放心,娘現在已經好了許多,已勉強可以坐起身子了,師傅留下的建中湯方子果然神妙。”


    湯宗聞之欣喜,這可是幾日來唯一的好消息,多日不見,他有心想去裏堂看一看,卻又怕驚醒陳氏,打擾到她歇息。


    轉頭看看窗外天色,吩咐道,“玄武,爹還有要事要辦,倘若一會有人來傳我入宮,你就言我尚未回府,而後假意派湯福尋找,以此拖延。”


    他這是擔心皇上召見完紀綱,卻又召見自己,以備萬一。


    玄武驚訝,“這麽晚了,爹還要去哪裏?”


    “你不必多問。”湯宗不說,轉頭對車在行道,“在行,不備轎,不騎馬,你我從後門出去。”


    “是。”


    兩人出門,車在行問道,“大人,咱們去哪裏?”


    “陳瑛府邸。”湯宗道。


    “啊?!”車在行驚訝,“大人去那裏做什麽?”想到在周洪宗府上之事,“難道大人......”


    湯宗停步,正色道,“在行,從現在起,周府那夜的事情就爛在肚子裏,周洪宗就是自盡而亡。”


    車在行見他說的鄭重,雖心中疑惑,卻也不敢多問,點頭道,“大人放心。”


    到了周府叫門通報,陳瑛聞之驚得飛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但想到周洪宗已死,湯宗又是深夜來訪,當是無礙,於是讓人請湯宗進來,卻依然心虛不已。


    入了陳府,湯宗讓車在行在堂外守候,自己一人去見陳瑛,他要與之單獨相談。


    ......


    武英殿。


    果然如湯宗所言,紀綱前腳剛回到錦衣衛,後腳黃儼就奉朱棣之命派人宣他入宮。


    朱棣坐在公案前,臉上寫滿疲憊,他這兩日也確實很累,行事風格最像自己,也最受自己偏愛的次子遇刺,他是既惱火又擔心,這幾日又是親自看望,又是安排捉拿審問凶犯,這不剛剛才從漢王府中回來,聞之紀綱回來,立刻便執意要深夜召見他。


    隻是現在這時辰實在有些太晚了,黃儼苦勸無果,隻得小心伺候,又是熱茶醒腦,又是熱毛巾提神。


    紀綱跪在地上。


    “紀綱,將杭州府之事一五一十說給朕聽。”朱棣喝過熱茶,擦過臉,精神好了許多。


    “是,主子。”紀綱稱是,於是將此次前往杭州府所遇之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也加上了戰船遇襲之事,但自然是按照湯宗交代,略去了陳瑛之事,咬定周洪宗是自盡而死。


    “啪——”


    朱棣聽完怒拍公案,怒目圓睜,胡子都翹了起來,“膽大包天,罔顧朕既往不咎,如此信任。”


    “既往不咎”這四個字可是直接指明了周洪宗二十九奸臣、耿璿罪臣之後輩的身份了。


    黃儼跪下,勸道,“主子,莫要為了那些心懷蛇蠍之人傷了龍體。”


    他看了眼紀綱,繼續道,“現下湯大人和紀千戶已經將奉天殿刺駕案的真相查探清楚,刺殺漢王的凶手也已經歸案,已經招供出了耿通,如何處置,朝堂之上多有議論,明日還需主子定奪。”


    朝堂上多有議論,議論什麽,自然太子,黃儼是想委婉告訴朱棣,眼下這件關係社稷的大事,才是最為緊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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