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


    陳大柱剛說完,在場眾臣聞言均是目瞪口呆,紛紛對視一眼,每個人都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震驚和不解。


    朱棣更是如此,原本背起來的手突然放到了前麵,想要習慣性的摸一摸自己的唇上短須,卻又在胸前停下,湯宗離的最近,甚至能看到那隻手的輕微抖動和燭燈照射在細密汗珠上的瑩瑩反光。


    他在強製鎮定,但臉色卻是毫無遮攔的陰沉,目光中帶著憤怒、不解,甚至還有驚懼。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陳大柱說出口的這兩個字,堪堪有了要捅破大明朝堂的趨勢。


    隻因為,這是明教!


    明教,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大明朝堂上被提起了,但是再往前推五六十年,那可真的是名震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它是當年反元的一股強大勢力,但它卻不是因反元而生,而是早在唐朝就有了,它甚至不是中土本土教派,而是來自波斯,當時還叫做摩尼教。


    這個教派專門與朝廷作對,哪個朝代都是,當時領導反元的韓山童正是明教領袖,也是因為他這個身份,才能一呼百應,各地教眾紛紛相應,吸收其他受苦民眾,對元朝形成星火燎原的攻勢,當時被叫做紅巾軍。


    而且明太祖朱元璋當時加入的就是紅巾軍,雖然不能說他加入了紅巾軍就是明教教徒,但他後來能成事上位,的的確確是因為明教,不然憑他一人,沒有錢財、沒有人脈,更沒有身份,想要推翻元朝成事,這種可能,十不存一!


    朱元璋起勢之後,當時的紅巾軍也是有領袖的,韓山童死了之後,就是他的兒子“小明王”韓林兒,朱元璋雖然借著明教和韓林兒的名號越做越大,從一個紅巾軍的無名小卒做到了中流砥柱,但韓林兒的作用隻在過程,不在結果,朱元璋前麵要用他的名號,後麵就讓他如鯁在喉了,做的再好,勢力再大,頭頂上總坐著一個小明王,他深切體會到了當年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好處和苦惱,所以在攻下應天府後,朱元璋就派心腹廖永忠假借迎韓林兒去應天將船鑿沉,小明王“意外”落水溺死了,朱元璋這才“勉為其難”地開國當了皇帝。


    朱元璋因明教而起,自然也深知明教的威脅,所以登基之後,立刻下令鏟除明教,終其當皇上的那幾十年,就沒消停過。


    這些年來,原本大家都以為明教已經徹底成為了過眼煙雲,沒想到卻從陳大柱口中又出現了這兩個字,朱棣的震驚可想而知。


    要知道,無論這股勢力背後有多少人,單單明教這兩個字就能讓人極為忌憚。


    朱棣緩了片刻,冷靜下來,低頭看著陳大柱,“闞六是誰?”


    “他言稱他就是明教教主!”陳大柱忙道。


    “明教教主?”朱棣呼出一口長氣,“也就是說,他說出了明教的名號,你才答應的?”


    這言語裏說的就是明教這兩個字的分量,至少在對大明朝廷不滿的那波人裏,是眾望所歸的。


    這就是明教讓人忌憚的地方。


    陳大柱自然知道這話的厲害,急忙磕頭道,“不不不,皇上,我若不答應,那闞六就要殺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呀......”


    朱棣冷笑一聲,回身回到案桌前坐下,“紀綱,這陳大柱和王儀,淩遲三千刀,少一刀死了,你自己替上去!”


    “是,主子!”紀綱立刻領命,直接安排錦衣衛照做。


    朱棣言語裏總是在威脅紀綱,但也能說明他對紀綱的倚重,這是徹頭徹尾的自己人!


    “皇上,皇上,你答應過免我一死的......”陳大柱大驚失色,驚恐不已,雙手手腳並用,想要爬過去求情,卻直接被兩個錦衣衛拖了出去,青石板上隻留下幾道鮮血留下的印痕。


    “皇上,我說明都不知道呀......”王儀也是大喊冤枉。


    湯宗暗自搖搖頭,當今聖上豈能是你討價還價的對象?!


    朱棣是說了可戴罪立功,免你一死,但卻有個前提,你的招供足夠戴罪立功,這天底下可沒有一杆不偏不倚的天平,夠不夠還不是朱棣一個人說了算?


    當年開國功臣的免死鐵券都是一塊廢鐵,你這點保命的成本又有幾斤幾兩重?


    武英殿裏氣氛極度壓抑,誰都不敢說話,都在靜靜等朱棣開口。


    誰都不曾沒想到,一個奉天殿刺駕案,查來查去,居然將明教這個本以為已經作古的東西給挖了出來。


    此時的眾臣都知道,現在什麽前朝舊臣,什麽太子廢黜都已經成了小事。


    張輔王寧知道,隨著謎底揭曉,漢王這次的機會,越來越渺小了,已經渺小到快要看不見了。


    胡廣也知道,皇上年紀越來越大,錯過這一次,自己怕是已經難以再阻擋湯宗以及東宮輔臣的錦繡前程了,而自己,堪堪要成了他們的墊腳石。


    很快,朱棣壓製住了心中所思,環顧眾大臣,伸手摸了摸唇上短須,笑道,“奉天殿刺駕案至今日才算是水落石出。”


    湯宗等人一楞,心說當今聖上的確城府甚深,手上嘴上不敢怠慢,急忙跪下,“賀喜皇上。”


    “平身!”朱棣哈哈大笑地站起身來,“這樁案子能查清,湯宗與紀綱功不可沒,朕自當獎賞!”


    湯宗與紀綱聞言對視一眼,湯宗倒也罷了,紀綱的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兩人趕忙跪下,“為皇上分憂,是為臣本分,臣不敢言賞。”


    朱棣看向黃儼,“湯宗特進為榮祿大夫,賜黃金二百兩,食祿一千石,紋銀五百兩,紀綱特進為柱國,賜黃金一百兩,食祿一千石,紋銀五百兩。”


    這封賞可是不小了,就拿湯宗來說,他這大理寺卿是正三品官員,每年食祿也就四百二十石,紋銀二百一十兩,現在直接就成了食祿一千石,紋銀五百兩,高了可不止一倍,而且榮祿大夫雖然是個虛名,但這個虛名可是從一品的名頭!


    但從這封賞,卻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若是湯宗換做他人,刑部尚書鄭賜告老還鄉,已經空缺,最適合他的自然是刑部尚書這個實職,但朱棣提都沒有提,而是給他掛了個虛職,實職還是當他的大理寺卿。


    看來這“再進之事”,湯宗本人和朱棣都很清楚,而其中的原因,湯宗自己就要馬上給出答案了。


    湯宗與紀綱跪下叩謝,“多謝皇上賞賜!”


    “愛卿平身。”


    站起身來,湯宗道,“皇上,臣有個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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