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這道人白發如銀,被一根翠玉色的簪子紮的整整齊齊,白眉分垂兩側,麵色紅潤,猶如冠玉,氣質縹緲出塵。


    白須垂胸,身著寬大的白色鶴氅,腰無配飾,正淩空而立,目含慈悲,微笑著看向一龍一龜。


    在其左掌,有一抹翠綠,正是一根玉簫。


    “福生無量天尊!


    貧道玉辰道人,見過兩位道友,卻不知為了何故?兩位拚殺如斯?”


    敖韞和鼇野相互仇視一眼,緩緩分開。


    這位玉辰道人渾身道蘊盎然,隱約有股可怕的威壓從其體內傳來,讓雙方都自戒備。


    “你這道人,我們廝殺管你鳥事?


    休要聒噪,速速離去,以免自誤!


    嗷!!!”


    鼇野此刻保持著龜甲巨人的模樣,一邊療傷,一邊不耐的向著玉辰道人嘶吼一聲。


    “玉辰道人?”


    敖韞化為人形,頓時一個英俊之極的青年男子淩空而立。


    看著林照的目光似是想到了什麽,眼神帶著不善。


    “正是貧道,兩位都是龍種,血脈關聯,何必為小事而大動幹戈?


    大家和睦相處,團團圓圓,兄弟相稱豈不美哉?”


    鼇野聞言,忽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你這野道人,來的突兀,話語卻是在理。”


    隨後又對著敖韞道:


    “大舅哥,咱們打來打去,誰也奈何不了誰。


    如此下去,難免傷了和氣。


    你看鈺兒都有了身孕,你不能讓小龜一出生就沒了爹啊!


    如此慘劇,你真的忍心?”


    敖韞的白臉瞬間變青,大吼一聲,挪移至鼇野頭頂,一拳向下擊出。


    拳風震蕩,空間片片破碎,虛空亂流噴湧而出,隨後空間又迅速彌合。


    鼇野哇哇大叫,腦袋縮入龜甲之中。


    “鐺、鐺、鐺”!


    連續三道金鐵交擊的聲音發出,震得遠處的玉辰老仙耳膜生疼。


    “敖韞,老子已經叫你大舅哥了,你還要怎得?


    想我堂堂龍龜太子,也是有身份的。


    還不住手?老子可要還手了啊?”


    鼇野在龜甲之中悶喊出聲,語氣急切。


    敖韞卻狀似瘋魔,不管不顧,圍著鼇野不斷揮拳,拳拳重逾山嶽,打的龜甲砰砰作響。


    奈何那龜殼厚重無比,敖韞的重拳也奈何其不得。


    “唉,上天有好生之德,兩位何必喊打喊殺!”一道慈悲的聲音響起。


    隨後暴風雨中金玉之光大盛,天地靈氣瞬間暴動,一座千丈高下的山嶽緩緩下壓,虛空裂縫隱現,還伴隨著無盡風雷之聲。


    金玉色光芒籠罩之處,無量重壓傾斜而下,讓鼇野和敖韞周身劇痛。


    “嗷”“嗷”“嗷”......


    一龍一龜發出痛苦的巨吼,讓周圍百裏之內風雲激蕩,暴雨如利矢一般射向遠方。


    “哢嚓”之聲不絕於耳,兩位龍子筋骨斷裂,體表裂開十餘處傷口,金色的龍血如泉水般噴灑而出。


    “哎呀呀,小心!”


    玉辰老仙的驚呼聲響起,但見其雙手抓攝,似是要抓住兩位龍子墜落的身形。


    可是兩龍已經猶如流星般砸入深海。


    隻將撒落在空中的龍血攝了回來。


    最後匯聚成兩大團金色的龍血,異香撲鼻,晶瑩如汞,表麵隱約有真龍在咆哮,龍龜的昂首遨遊。


    玉辰老仙麵帶笑意,喃喃自語道:


    “這般有活力的龍血,浪費了卻是不美!”


    說罷,拿出兩隻玉瓶,將兩團龍血分別攝入其中,又用封靈符貼在瓶口,以免其中的精華散溢。


    看著沒入深海的兩位龍子,玉辰老仙有些可惜的搖搖頭。


    金玉峰則緩緩變小,化為三寸高下,環繞在老仙身外。


    老仙背負雙手,目光湛然若神,悠然看著下方,靜靜等候兩者回歸。


    半晌過後,鼇野和敖韞自海中衝天而起,身上裂開的傷口已經合在一處,還在快速的愈合。


    兩者來勢洶洶,一臉怒意當中又隱藏著驚疑。


    還未等兩位龍子出聲,玉辰老仙就遠遠稽首,歉聲道:


    “哎呀,剛才貧道一時心急,怕兩位打出真火,釀成大錯,故而阻攔時出手重了些。


    真是對不住兩位尊貴的龍子殿下!


    好在兩位龍子殿下神通廣大,肉身強橫,些許小傷瞬間就已愈合,真讓貧道萬分佩服。”


    鼇野和敖韞臉色一連數變,先是憤怒,再是愕然,最後化作平靜,又夾雜些許不甘。


    當真是精彩紛呈!


    玉辰老仙見狀,臉上笑意更盛。


    “貧道這裏有兩瓶上品靈丹,對於療傷有著奇效,且當做賠禮,還望兩位龍子殿下笑納。”


    說罷,從懷中摸出兩個翠綠色的玉瓶拋了過去。


    敖韞和鼇野各自冷哼一聲,探手接過玉瓶,隻見上麵刻畫著道道符紋,似是用於封鎮靈氣。


    打開瓶塞,裏麵放著三枚丹丸,上麵有著雲紋狀丹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一看就是上等靈丹。


    敖韞和鼇野各自思忖道:這野道人倒是未曾說謊!


    當下心頭怒火再次消去了一份。


    隨後看向那玉辰道人,隻見其臉上依舊帶著歉意,金玉色的靈峰緩緩圍繞其旋轉,綻放著金色毫光。


    頓時心中的怒火如遭雨淋,消失的無影無蹤。


    敖韞此刻對於玉辰老仙更加忌憚。


    此前其收到消息,說鯨歌海來了一位惡道,打殺了龍鯨族蛻變成真龍的鯨洪。


    之後成功從鯨乾和鯨無極兩位妖神手中逃脫,最後又在碧海靈蛇族搞風搞雨,真龍族讓各處龍族子弟見機行事。


    若是能敵的過便順手打殺了事,若是妖道凶惡,便不要理會。


    潛龍海的真龍族勢力龐大,龍子龍孫眾多,此方世界除去陸地外,其餘大海皆為其獵場。


    故而養成了龍子龍孫傲慢霸道的心性。


    原本敖韞還懷著乘機打殺老仙的念頭,此刻這般念頭卻泥牛入海,再也不見了蹤跡。


    “兩位殿下,咱們找個地方一敘,貧道這裏有些上等靈酒。


    看兩位似乎也無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可以慢慢坐下說開,這靈酒喝到位了,再大的事也能杯中消解。”


    玉辰老仙稽首為禮,麵目祥和,語氣誠摯。


    舉目四顧間,似是在尋找島嶼。


    鼇野一聽“上等靈酒”幾個字眼,頓時兩眼放光。


    “哈哈哈,某家正有些口渴,道友哪裏果真有靈酒?”


    老仙含笑點頭,對其稱呼的變換恍若未聞。


    “然也!”


    敖韞看了鼇野一眼,心中暗自鄙視,果真是沒見過世麵的憨鱉!想及自家妹子以後要跟著這般粗漢過活,不禁心如刀割。


    在敖韞不情不願當中,三道人影向南而去,半個時辰後在一處小島上停下了身形。


    這座小島聳立在汪洋之間,無垠碧波當中點綴出一抹翠綠。


    島上海鳥歡鳴,翠木欲滴。


    老仙找了一株參天大樹,攝來五六塊巨石,手掌如刀削去,片刻間石麵平滑如鏡。


    隨後施法召來清水反複衝洗,又取出蒲團、數種美酒、玉杯、海碗、碟盤、瓶瓶罐罐、以及數個大玉櫃。


    鼇野和敖韞立在旁邊,卻是不屑做這般下等事務,隻是見這玉辰道人拿出的物事越來越奇怪,也逐漸被吸引住了目光。


    在兩位龍子的驚異中,老仙自玉櫃當中取出數千肉串。


    老仙目光傲然,看了兩位龍子一眼。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功夫了!


    但見數千肉串緩緩升空,懸浮不動,下方有溫暖的靈火生成。


    肉串輕輕翻轉,三十多息後開始有油脂滴下,肉香四溢,使聞者垂涎欲滴。


    隨後瓶瓶罐罐當中的各種粉末飛出,均勻灑在肉串之上,瞬間香氣衝天,飄蕩十裏。


    兩位龍子初始不以為然,隻覺這道人故弄玄虛,惺惺作態。


    當香味開始飄蕩時,終於臉色開始變化。


    敖韞尚能保持儀態,但也本能咽著口水。


    鼇野目不轉睛,雙眼直勾勾看著烤肉,霸下龍子的矜持早已拋於九霄雲外。


    金黃色的烤肉盛放在雪白的瓷盤當中,琥珀色的靈酒映襯著碧玉色的海碗。


    酒香加上烤肉,不用玉辰老仙招呼,兩位龍子已然自己入座。


    “貧道年輕時,最是喜好美食,修行之途漫漫,口中寡淡,故而練就了一手烤肉的手藝。


    今日......”


    老仙開場白還未講完,就見兩位龍子各自手持肉串,大口一抹,一串肉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剩下幹淨的鐵簽被隨手拋飛。


    如此美酒香肉在前,誰還聽老仙嗶嗶。


    鼇野端起一碗美酒,“咕嘟”、“咕嘟”長飲而盡。


    隨後伸手向酒壇一指,靈酒便化作匹練,落入碧玉海碗當中,不見有絲毫酒液濺出。


    “啊”“啊”“啊”......


    辛辣香料和美酒混合於一處,兩位龍子一邊大口吸氣,一邊大嚼香肉。


    敖韞兩龍也不懼老仙在酒肉中下毒,對於龍子而言,普通毒藥完全就是用來調味,隻有一些罕見靈毒,才能產生功效。


    但是先前玉辰老仙明明有轟殺兩龍的實力,偏偏又手下留情,隻能說明對方沒有惡意,如此又何必這麽麻煩,使用靈毒?


    玉辰老仙笑著搖頭,也不打擾兩位龍子,伸手拿起一串烤肉,斯斯文文的吃了起來,時而一口醇厚的靈酒相佐。


    數千串烤肉看似很多,但是對於兩位龍子而已,也不過是品嚐個滋味,吃飽那是不可能吃飽的。


    鼇野和敖韞吃到最後,一串烤肉,一碗靈酒,等到烤肉吃盡,八九壇美酒亦是見底。


    “不得不說,玉辰道友你的烤肉味道實在爽口,靈酒也醇厚異常,似是碧海靈蛇族的靈酒,然否?”


    敖韞召來清水漱口,又化作儀態高貴的龍子,此刻對於老仙的惡感也去了大半,語氣變得溫和。


    鼇野出言粗魯,對於酒肉一個勁的叫好,倒是像極了陸上的一種職業。


    “山賊”!


    但這般表現,反而讓老仙打心底高興。


    老仙緩緩點頭,答複了敖韞的提問,隨後反問道:


    “兩位都是龍子,之前那般拚死廝殺,卻是何故?”


    敖韞聞言臉色再次變得難看,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以“護妹狂龍”的口吻,講述了一個出格的龍族愛情故事。


    在老仙聽來,這故事稍顯老套,也就是鼇野手段稍顯強悍,硬是先下手為強,生米做成了熟飯。


    好在敖韞的妹子日久生情,愛上了鼇野這般精壯的漢子,遂成就了一段孽緣。


    敖韞護妹心切,不遠萬裏,追殺鼇野,直至遇到老仙。


    故事簡單,不過三位當事者傾情投入,才讓場景顯得風起雲湧,波瀾壯闊。


    老仙聽完後啞然失笑,問了敖韞一個問題:


    “到底是龍子選婿嫁人呢?還是令妹選婿嫁人?”


    敖韞頓時無言,低頭沉思起來。


    鼇野在邊上卻是嘿嘿直笑,朝著老仙暗地裏豎起了大拇指。


    老仙朝其做出下壓的手勢,繼續道:


    “貧道以為,姻緣天定,美麗仙姑嫁於苦漢子,或者是天皇貴胄娶了醜女,都是一個‘緣’字。


    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此世姻緣,亦是跟前世因果相關。


    故而龍子何必執著,我看鼇野道友雖是粗糙了些,但性情直爽,說不定反而感情專一。


    當然,若是其以後拈花惹草,龍子再找麻煩不遲。


    屆時龍子可傳信於我,貧道定然與你一道追殺其至天涯海角。”


    說罷,轉向鼇野道:


    “不知鼇野殿下以為貧道所言可在理?”


    此時鼇野看向老仙的目光已經變得崇拜,再也沒了之前的漫不經心。


    “對對對,道友說的好,說的妙。”


    玉辰老仙在心底再加了一句“說的這隻龍龜呱呱叫”。


    半晌過後,低頭沉思的敖韞長歎了一口氣,對著鼇野又威脅了一番,言及不準喝罵、毆打其妹;不準外出勾三搭四雲雲。


    一連說了十幾條,直到敖韞連連點頭,光頭發綠,才將其放過。


    “之前聽到些傳言,以為道友是窮凶極惡之輩,如今才知世間之事,還是風言風語者眾。


    道友雖說手段直接,但本質上還是道德真修,慈善紅老。


    等我回到潛龍海,定會幫助道友澄清其中誤解。”


    鼇野連忙也說道:“放心,我也會幫助玉辰道友宣揚善名。”


    老仙聞言,隻是擺擺手,雲淡風輕的道:


    “世事紛紛,謗我、欺我、賤我者眾,若是一一去回應,還如何修行,如何參悟大道?


    故此,隻需忍他、讓他、敬他、不要理他便是。


    數千年往後,再去看他,還不早已化作灰灰!”


    鼇野聽的有些迷糊,忍不住道:


    “道友高深,若是數千年後其依舊活著,又該當如何?”


    玉辰老仙聞言頓時雙目變得深處,抬首望天,半晌過後才幽幽道:


    “貧道亦有玉峰一座,屆時將其打殺揚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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