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色初綻流雲之間,晴朗的雲層漸漸起伏在桃山上空。


    先是有輕聲的頌唱環繞蒼穹,隨後是喜慶而喧鬧的嗩呐聲,在那剛迎來黃昏的天際躍動起來。


    遠遠地,有一隊繁複華麗的紅衣隊伍踏著鞭炮的轟鳴,緩緩的湧入寂靜的桃林開出路來。


    領頭的新郎楚天佑淡淡的神色間不見喜悲絢爛,一身流淌金紋的華衣迎風似旗,悠悠行進的雪白駿馬載著他漠漠的模樣。


    死人娶親,低頭斂目,往來者皆不見喜色。


    世事無常,之前還一起談笑風生,之後便天人永隔,天道,好生無情。


    而在楚天佑的身後是一座閃爍著芬芳的八抬大轎,沿路都是那若隱若現的醉人的氣息。


    白靈坐在轎子裏,大紅的蓋頭掩住了一身悲喜,她和天佑一路走來,最終落得這樣一個結局,實在是好沒道理。


    在桃山象征性的繞了了一圈後,這支隊伍回到了煙雨閣,蘇小小坐在高堂上已經等候多時了。


    今日她親自為兩位徒弟舉辦了婚禮,可卻陰陽兩隔。


    原來,這世間的陰差陽錯從未停止。


    望著堂下的白靈和楚天佑,蘇小小勉強露出一抹笑容。


    之前還是鮮活的生命,僅僅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物是人非,是天道無情還是她無能。


    蘇小小也不知道了。


    “一拜天地!”


    在黃仁禮的聲音中,白靈轉過身來,對著那片悠悠流動的青天跪下,雪白的額頭輕輕的扣在光滑的地麵上。


    楚天佑也在左平的攙扶下,轉過身子,兩兩相對,同時低下頭,行了第一輪禮。


    在場的其他弟子險些落下淚來,明明是“喜事”啊……


    “二拜高堂!”


    天地君親師,天地為大,次之為君,在為親,後為師,如今師尊在上,她和天佑並無親眷,滿堂皆是同門。


    在左平的幫助下,白靈與楚天佑又是跪地三叩拜。


    “夫妻對拜!”


    這次倒沒有跪,兩人半躬身子,兩頭相接,算是行了禮。


    “禮成!”


    見他們如此,同門們的掌聲轟鳴著,他與她終於是禮成了。


    大家都勉強擠出笑容上前恭喜著楚天佑和白靈,這樣盛大的祝福,楚天佑再也聽不到了。


    “咱們都回去吧。”蘇小小走下高堂,帶著其他人離開了,留給白靈和楚天佑的時間不多,白靈應該有很多話要和楚天佑說。


    因為過了今晚,楚天佑便要入土為安了。


    這場特殊的婚禮終於落下了帷幕。


    這一晚,新房裏燈火通明,白靈抱著楚天佑說了很久,從初識到心動,再到表明心意,他們好像走完了一生。


    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離別,難怪不得。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


    而對於他們修仙者來說,生老病死倒不那麽怕了,最畏懼的恐怕便是這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和放不下了。如此看來,執念二字,倒是美了風花雪月,殤了芸芸眾生。


    第二天破曉,白靈和其他弟子們親眼看著師尊將楚天佑葬入桃山的桃林。


    從此以後,世間再無楚天佑……


    葬禮之後,蘇小小回了石盤村一趟,在桃山的這幾天,蘇小小知道了天界的一切作為。


    神農鼎煉化了瘟毒瘴氣又煉製出了解藥,人間的疫病一夜之間全都消失,接下來的消災賜福都是老程序了。


    妖王也信守承諾將蘇小小的元神歸還,他們之間的合作相當愉快。


    不過最受矚目的還是西方天界老老實實的交出了塞克美特,天帝元淩下令三日後將塞克美特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回到石盤村之後,蘇小小覺得恍如隔世。


    由於司命星君清除了村民們那天的記憶,所以他們隻記得突然發生了疫病,然後又一夜之間消失了,而村長他們回家探親,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江大娘的事,誰也不記得了。


    除了死去的楚天佑被留在了原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現在蘇小小一進入石盤村便受到了村民們的熱情歡迎。


    “村長,你可回來了!”


    “是啊,我們都可想你了!”


    “村長回去沒被隔離吧”


    “唉,怎麽少了這麽多人,他們沒回來嗎”


    村民們圍住蘇小小你一言我一語的詢問著,卻不知這些話如同刀子紮在了蘇小小的心上。


    她的徒弟楚天佑,再也回不來了……


    “我這次回來是取東西的。”蘇小小耐心的回答著村民們的問題。


    “取東西,村長是要走嗎”


    “是的,家裏有事,我得回去了。”


    “怎麽這麽突然呢”村民們有些不知所措,村長為什麽要走


    “是啊,太突然了,村長,你帶我們走上了富足之路,怎麽突然要走呢”


    “我還會回來看大家的。”


    其實蘇小小挺舍不得石盤村的,但她不能一直待在這裏,她是護佑一方的神明,她有自己的責任。


    “那,村長去我們家吃頓飯再走吧。”


    說話的是林清芳,她還攙扶著江大娘。


    “好。”蘇小小一口答應了林清芳的請求,事情有因才有果,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草鋪橫野六七裏,笛弄晚風三四聲。


    歸來飽飯黃昏後,不脫蓑衣臥月明。


    蘇小小坐在江大娘家的窗前,望著嫋嫋炊煙,這些日子心裏的一下子得到了舒緩。


    “來,開飯了!”林清芳端著飯菜走到了屋裏,不過是些家常飯菜,卻別有一番滋味。


    三人借著姣好的月色,吃著家常菜,閑話幾句,蘇小小是難得的放鬆。


    很多年之後,蘇小小仍然懷念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尋常煙火,不外如是。


    能親眼看著江大娘她們得到好的生活,蘇小小是真的為他們開心。


    在江大娘家吃過晚飯後,蘇小小收拾了些自己的東西便離開了石盤村。


    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回到桃山之後,蘇小小給清源真君發了條信息,她要弄清楚一件事。


    “二哥,百年前撿到天佑的時候你說過他是某位帝君下界,我想知道我的徒弟到底是誰”


    消息發出不到一分鍾,蘇小小便收到了清源真君的回信,隻有三個字:“風入鬆。”


    “楊柳依依弄曉風,桃花半吐映日紅。芳草綿綿鋪錦繡,任他車馬各西東。”


    蘇小小小聲念著這首詩,她已經知道了楚天佑的來曆。


    她何其有幸,能做他的師尊。


    “仁禮,之後的幾天任何人都不準進入桃山,本座有要事。”


    “是,師尊!”


    接下來的幾天,蘇小小在桃山閉門不出,任外界如何鄙夷揣測,桃山的眾人也無動於衷。


    氣定神閑,寵辱不驚。


    三天後,蘇小小準時出關,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白靈來到了天界,她沒有去看如何處決塞克美特,而是去見了一個人。


    “司命星君,別來無恙啊。”


    蘇小小帶著推開了司命星君的府門,而司命星君也坐在石桌前等候多時了。


    司命星君,是南鬥六星君之一,司命星君是第一天府宮,主人壽命,也主爵祿之位。


    “昭仁顯惠無量赦罪賜福大慈尊,我等你很久了。”司命星君不停的擺弄著手裏的竹簡。


    從白靈的角度看去,司命星君白衣素素,長發垂落,柳葉彎眉,細膩如脂,明眸皓齒,姣如秋月。


    “今日前來,本座隻是想確認一件事。”蘇小小直視著司命星君,等著她的回話。


    “慈尊請看。”


    司命星君將手裏的竹簡遞給了蘇小小,這上麵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仔細翻看著竹簡上的命簿,果然和蘇小小查到的一樣,命運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開始。


    “師尊……”白靈還是沒有明白,這次天界之行,蘇小小有何目的。


    “白靈,你願不願意和天佑一起去凡間走一遭,再續前緣”


    蘇小小說的認真,而且白靈知道師尊向來說到做到。


    “我當然願意!”


    一聽能再次見到天佑,白靈的眼神裏燃起了光彩。


    “好,和師尊走。”蘇小小點了點頭,拉著白靈便要離開。


    “慈尊,落仙台,後會有期。”


    司命星君指給蘇小小師徒二人一處地址,這是她能做的最大的事了。


    一切都會在此處得到答案。


    “多謝司命星君。”蘇小小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之後會發生什麽,誰也無法預測。


    一年後,兩位嬰孩同一天出生,與此同時,桃山少了一位白狐弟子。


    在他們出生後的第五天,兩位嬰孩第一次見到了彼此。


    清晨,媽媽們還在熟睡,姬家的小寶寶姬宸熙已經醒了。


    周遭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太過陌生,無所適從,形狀、氣流、鳥鳴、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以及快要迸射光芒的朝陽。


    也許是光線的變化,蘇家的小寶寶蘇雅第一次睜開了眼睛。


    新生兒的視力很差,高度近視,隻能看清20厘米以內的事物,視野是黑白色的,隻能分辨出模糊的光影。


    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身旁發呆的同伴,為了獲得注意,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指。


    姬家的小寶寶先是愣了一下,認真打量著新來的同伴,隨即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呀,陪我一起來到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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