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掃視了一圈地上跪著的廂軍,一個個老弱病殘衣衫襤褸……各個麵帶菜色,寒冬剛過、這些人身上居然一件像樣的棉衣夾襖都沒有,有些人的手上臉上還殘留著凍瘡的瘢痕膿腫。


    “你們是朝廷廂軍,食朝廷糧餉!為何說是受馬主簿救濟?”


    地上跪著的老廂軍一時間有些語塞,可站在旁邊的一個黑壯廂軍卻甕聲甕氣的答道:“馬主簿不克扣咱們的糧餉,幾乎天天都要和兩位虞侯吵架維護咱們這些賊配軍!要不是馬主簿,咱們這些賊配軍怕是早就餓死一半了……”


    安春剛要說話,旁邊一位步將也上前侍立在宋文身後,沉聲喝道:“鈐轄問話,你是什麽人膽敢無禮?還不滾過來仔細答話!”


    那邊幾十人一陣騷亂,有人氣憤有人歎息,還有人在低聲勸阻什麽……那黑漢子卻掙開幾個同伴的阻攔,大步走了過來,站在馬主簿身旁梗著脖子大聲說道:“俺叫徐大牛!世代軍戶,馬主簿是這醃臢軍營裏唯一一個拿咱們賊配軍當人看的好官!俺們見不得他讓人欺負!”


    “大膽!居然敢對鈐轄大人出口無禮?”


    武二郎邁步上前,馬主簿剛攔在武二郎身前要說話、那黑漢子徐大牛居然也迎上前來,兩個大漢眼神一對,居然同時繞過馬主簿出手對了一拳!


    “嘭!”


    武二郎驚訝的肩膀一晃,而對麵那黑漢子則悶哼一聲踉踉蹌蹌退出了五六步,最後還是撲通一下坐倒在地……


    安春帶著十幾名騎兵立刻就要催馬上前……遠處的魯達則伸手製止了梁山兄弟們過來支援,隻是死死的看著宋文的位置。


    “住手!軍兵未曾有亂,收起兵器……”


    安春對著宋文拱手……“末將遵命!”


    宋文看也不看那個敢起來挑事大鬧的黑漢子廂軍,開口說道……“挑頭鬧事藐視上官!若是戰時我立刻就會斬了你……大宋軍中階級法管不得你嗎?”


    黑漢子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依舊憤憤不平……隻是眼神看著那兩個守營隊正被看押的方向,似乎在說你敢不敢處置他們?


    宋文依舊看著麵前麵色有些發白的馬主簿,嘴裏卻吩咐道……“把這桀驁不馴藐視上官的黑廝拖出去,責打三十軍棍!”


    馬主簿張開嘴想要求情,但看著宋文那雙神情冰冷的眸子,最後隻是低頭歎息一聲……


    “哼!爺爺怕了不成?”


    那黑漢子徐大牛居然也未反抗,乖乖的任由兩個青山營的侍衛將他捆綁起來,拉向營門口。


    宋文卻接著說道:“還有那兩個失職無能藐視軍規的隊正,李文何貴……”


    所有人都是一愣,抬頭看著宋文要如何發落……


    “上報帥司革除軍職,拉到營門口一起責打六十軍棍……然後發配到草料場去!”


    “啊?”


    “這!這是……那可是兩位虞侯的心腹潘家的狗腿啊?”


    “居然真處置虞侯的人了?”


    “好厲害!果然是汴梁來的……”


    “據說背景通天呢……”


    “咱們以後會不會有點好日子過啊!”


    馬主簿麵色一紅,似乎想說點什麽,卻還是閉緊了嘴巴。


    那黑漢子徐大牛一邊被押走一邊卻哈哈大笑……“打得好!打的好啊!老子這輩子挨了無數軍棍,就這一次打得老子心花怒放……再拉幾個狗官一起挨打,打死老子老子也認了……嘿嘿哈哈!”


    遠處的魯達終於咧開大嘴嗬嗬一笑,揮手就帶人出去執行軍法去了。


    幾根錚明瓦亮的軍棍被幾個戰戰兢兢的廂軍拿出,魯達看了看棍子……“責打軍兵用得不錯啊!這棍子怕是有些人命在身了?”


    那黑漢子徐大牛跪在地上說道:“好眼力,這些年不服管教的怕是也被他們打死五六個了……”


    “你倒是個真刺頭,為何沒打死你?”


    “嘿嘿,俺身子骨壯實!尋常三五十下隻當做撓癢癢……”


    軍伍出身的魯達嗬嗬一笑……“別是你凶名在外那些打軍棍的賊廝鳥怕你和你的同夥報複,不敢對你下死手吧?”


    徐大牛低頭不語,魯達則嗬嗬笑道:“黑廝,以後、別再當刺頭了!這密州軍營怕是也得換個活法了!今日這頓軍棍你給老子結結實實的受了,以後若是你真有本事、也絕不會耽誤你升官發財!來人,打!”


    徐大牛還待說句狠話,結果身後的鄉兵手裏軍棍已經掛著風砸在了他的後背上……啪!


    我擦……


    想徐大牛痛得一個哆嗦,立刻運足力氣繃緊了皮肉死死相抗……十棍下來徐大牛就已經滿頭大汗了。可旁邊的兩個隊正更是哀嚎震天慘叫連連,趴在地上被兩個鄉兵按著跟垂死掙紮的野狗好似!


    魯達走過來看了看這個硬骨頭的黑廝兵痞,低聲說道:“別用勁力硬抗!會震傷你的內髒……這點常識還得爺爺來交你們?把筋肉鬆下來就是皮肉傷,再敢硬起筋骨來你這輩子也就是個廢人了……”


    徐大牛滿頭大汗,咬著牙點了點頭。


    滿營寂靜,所有人都支起耳朵聽著營門口那邊的慘嚎怪叫和軍棍呼嘯砸下的聲音……


    宋文卻微微一笑,對身前麵色蒼白的馬主簿說道……“馬主簿,可否到屋內一敘?”


    馬主簿點了點頭,宋文卻又回身對安春說道:“馬上安排我帶來的糧餉入營,重新給留在營內的廂軍登記造冊、然後統計好拖欠的糧餉,按人發放下去!”


    安春當即翻身下馬拱手答應下來,兩個青山營侍衛立刻打馬衝出軍營奔城門口而去。


    所有廂軍麵麵相覷,然後突然興奮起來……要發糧餉了?這都過完年了,還能再拿一筆糧餉不成?這新官上任三把火……難不成是燒這幾個醃臢潑才狗軍官,然後讓咱們這些賊配軍落些好處不成?


    屋門布簾放下,屋外傳來一群廂軍的呼喝……“鈐轄大人威武!鈐轄大人威武!”


    馬主簿默默地請宋文在簡陋的客廳裏落座,宋文微笑著對馬主簿說道:“馬主簿,如今是否明白了宋某的心思?宋某初來乍到,但卻沒有一刻時間和這些兵痞貪官廢物浪費……我欲打散整個密州廂軍重新組合整訓,還有衛所和屯田事宜,這些事我還是要仰仗馬主簿的!”


    馬主簿猶豫著抬頭看了看宋文……“聽聞宋鈐轄是高太尉的心腹,我還以為鈐轄隻是下來胡亂混些資曆而已!沒想到宋鈐轄如此……如此讓人詫異!不知道宋鈐轄想了解些什麽?我馬梁沒有什麽進士出身,蔭補個官兒還因為性情耿直不受同僚待見,這才被發配到軍營閑置……鈐轄,你可真的是想在這密州廂軍裏好好整肅一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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