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陳冰這十餘日來身體愈加硬朗,和被救當日奄奄一息時相比,雖是身形依舊消瘦,可如今的她臉色紅潤,氣色漸佳,李芸娘離開之時陳冰已經得了葉美娘的格外開恩,解除了禁閉,可以隨意的出入了。


    俗語有雲:天下女子盡皆愛美。得了赦令的陳冰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院子裏打了一盆子的水。她雙手扶著木盆邊緣,卻是閉著雙目,有些不敢看上水中倒映著的自己。心中默默地念道:“都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算長的奇醜無比那也是天老爺給做的選擇。若是,若是,我說的是若是啊,若是真的很醜,那可怎麽辦呀,還有什麽臉出去見人呀。不對!娘和爹爹都沒說過我醜,那我自然是不醜了,也不對,爹爹和娘都是我的親人,哪有嫌自家孩兒醜的。可芸娘也沒說我醜啊,我要是真的很醜,依著芸娘的性子早就當麵說了吧。算了算了,醜就醜了,也不過就是一副皮囊罷了,好,一、二、三!睜眼!”


    看著水中倒映著的自己,陳冰略微有些發愣,低聲自語道:“這就是我的臉嗎”陳冰邊說邊伸出手摸著自己的臉龐,喃喃道:“這鵝蛋臉還頗有些像前世的我呢,隻是比過去要幹癟了許多,而這眼如水杏,眉眼盈盈,這樣貌可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了,許是和常年在太湖上打魚有關,隻是這膚色還是黑了些。”陳冰心中歡喜,越看越覺得自己好看,心中頗為感慨,心道:“沒曾想再世為人,依舊能做一美女子,老天待我不薄。”


    “二娘你在作甚麽”陳廷耀剛好進了院子,正準備把挑著的兩捆柴禾送入柴房。


    陳冰被這冷不丁的喚聲嚇了一跳,忙用雙手接了捧水搓洗著自己的臉,說道:“啊,哥哥是你啊,我這正在洗臉呢。”


    陳廷耀碼好了柴禾,皺眉道:“這冬天的怎能用冷水洗臉,你身子剛痊愈,受不得這冷水的刺激。快快別洗了,去正屋準備吃飯了。”


    陳冰應了一聲後,潑了木盆裏的水,用白布擦拭完臉龐,便跟在了陳廷耀身後,進了正屋。


    正屋裏頭光線並不明亮,左手邊是正屋的內堂,用簾子隔開,中間擺著一張方桌,陳冰的婆婆羅三娘坐在方桌正對門口的位置,而其左手邊坐著陳廣祖和陳廷俊、陳廷弼,右邊卻坐著陳興祖。陳廷耀喚了一聲婆婆後坐到了陳興祖身旁,陳冰亦跟著喚過後,落坐到了羅三娘的對麵,背對著門口的位置。


    葉美娘和文五娘端著飯菜從屋外進來後,羅三娘眯著雙目,說道:“好了,美娘和五娘先把飯食挑好送去內堂,我等便可開……”羅三娘話還沒說完,便瞪大了雙眼,看著桌上的擺放著的飯食,厲聲道:“美娘,五娘,誰讓你們蒸魚的!”


    葉美娘紅著臉低著頭正想說話時,陳興祖搶先說道:“娘,魚是孩兒讓美娘和五娘去蒸的。昨日孩兒去縣城裏頭賣魚,是孩兒處置不當,一條白水魚死了。吳家腳店其餘都收了,止這一條不要,孩兒費盡口舌,可那吳掌櫃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不要。孩兒也別無他法,隻得將這條白水魚給帶了回來。今早想著賣不出去不如自家吃了,便喚過美娘和五娘,讓蒸了白水魚。”


    羅三娘麵色稍和,隻是語氣依舊顯得有些冷峻,說道:“既是如此,吃也就吃了罷。陳興祖,你下一回可不要如此大意了。要知道這一條白水賣給吳家腳店能得十文錢,死了的可就一文不值了,白白損失了那些個錢了。”


    陳興祖隻得點頭答應,葉美娘和文五娘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輕手輕腳的坐在了陳冰身旁準備盛飯食。


    羅三娘忽的喝止道:“美娘五娘你二人先別盛。我想了想,這魚分成三份,美娘先把魚頭那一份給送去內堂裏給你翁舅食用,中間魚肚子那一份給我二兒廣祖吃,魚尾那一份給廷俊和廷弼,美娘五娘,就照我說的去做。”


    陳興祖忙道:“娘,那二娘就分不到魚了,她身子才剛痊愈,是要補一補的。”


    羅三娘冷哼道:“你爹爹斷了條腿,他是一家之主,自是要以魚頭補之;二兒廣祖,是讀書識字之人,將來是要考取功名的,而魚身無甚刺,給廣祖吃預示前路坦途無坎坷;而魚尾雖是刺多,但是魚尾動的最多,也是活肉最多之處,正該廷俊和廷弼吃。至於二娘,她是能如同廣祖那般考取功名還是如廷俊廷弼能給陳家傳宗接代身子既已痊愈了,還補甚麽”


    陳興祖憋紅著臉,半天說不上話,饒是葉美娘心中對嚴姑這話十分不滿,可也知自己嚴姑是個辛辣之人,更是不敢出言頂撞,隻得依著吩咐把魚分成了三份,盛好了飯菜便給內堂的翁舅送了過去。


    陳冰聽完婆婆的這番話,卻是接口道:“爹爹,孩兒並不是個貪嘴之人,孩兒前幾日便說了,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了,娘已經讓孩兒好生歇息了十幾日,這身子已是愈發精強了。婆婆說的甚對,這些魚是要緊著翁翁、二叔、三哥和四哥吃的。”心中卻暗道:“我對吃不吃的上魚心中並不以為意,吃著這碗裏的水飯,就著豆豉和菜羹吃也是很好的。現在看來爹爹對我是很好,但是在麵對婆婆的時候卻有些縮手縮腳,而娘和二嬸更是在家中無甚地位,也隻能被婆婆隨意拿捏。我則更是不被婆婆放在眼裏。可不管怎樣,爹爹始終是我的爹爹,這台階我總是要給的。”


    羅三娘卻露出一絲笑意,說道:“難得二娘如此懂事,將來婆婆定會為你找一戶好人家嫁出去。好了,都吃飯罷,別幹坐不動筷子。”


    陳冰心中冷笑,卻也不想和羅三娘翻臉,隻是說道:“女兒家嫁人就如同第二次投胎,若是真如婆婆所說,那我要好生謝過婆婆了。”


    羅三娘並未聽出陳冰語中的譏諷之意,心頭反倒一樂,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婆婆我自然會替你好好把關的。”


    陳冰心想:“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由我爹爹和娘來替我把關,何須勞煩你”陳冰對於想將自己賣與李員外的婆婆甚是不喜,外加她剛才那一番重男輕女的言論,更是惹得陳冰對她厭惡不堪,隻是這話她並未說出口。


    羅三娘吃了幾口水飯,說道:“陳興祖,長興縣魚行的韓小四昨日又遣人來了。”


    陳興祖說道:“長興縣魚行的韓小四他遣人來作甚麽”


    羅三娘說道:“還是老話頭了,想勸你入魚行,把打來的魚直接過給魚行去賣。”


    陳興祖說道:“我直接賣給吳家腳店,白水魚一條十文錢,若是能捕到稀有的紅尾白水魚價格可是上不封頂;白銀魚一斤能賣與他十五文錢。賣給得意樓,白水魚一條能有九文錢,白銀魚一斤十四文收。若是給魚行去賣,白水魚一條收我五文錢,白銀魚更是隻收六文錢一斤,我為何要賣與魚行魚行裏哪個捕魚捕的過我這魚行我不入的。”


    羅三娘歎道:“話雖如此,可你想過沒有,魚行畢竟在長興縣城裏頭聲勢浩大,若他聯合那些店鋪不收你的魚,你該如何為了穩妥,娘還是勸你入了魚行罷。”


    陳廣祖在一旁附和道:“娘說的在理。興祖啊,別看你現在賣魚得錢多,若是長興縣裏頭沒人收你的魚了,你便再會捕魚也無用。賣給魚行雖是得錢少了許多,可勝在穩當,自己也不愁銷路。”


    陳興祖搖頭,堅決的說道:“不入,吳家腳店的吳掌櫃為人忠厚,他收我的魚比得意樓給的都多一文錢,我和他早有過約定,除非吳家腳店不收,我捕的魚要先與他收,之後才能給別家,娘,我不能壞了規矩啊。”


    羅三娘說道:“我對這做買賣一道並不懂得,我隻是把昨日那人的話帶給你聽,至於入不入魚行,全都看你自己了。隻是你要記住,無論將來魚行拿你如何,這家裏該給的,你一文錢都不能少了。”


    陳興祖說道:“除去納給官府的魚錢,我賣魚得來的錢會盡數交於娘處置。”陳興祖說罷,從袖中拿出一串錢,說道:“今日賣了白水魚六條,得了六十文錢,白銀魚賣了三斤,得了四十五文錢,還賣了三斤白蝦,得了三十文錢,共是一百三十五文錢,除卻給官府買牌的魚錢十文,這裏共是一百二十五文錢。”


    羅三娘不客氣的接過了錢,把錢分作了三份,說道:“廣祖啊,這裏有三十文錢你先拿去買些紙和筆來,好好念書,老陳家就靠你了。”


    陳廣祖毫不客氣的伸手拿走了桌上那三十文錢,笑道:“娘,這錢是你寄存在我這裏的,等我將來當了官,我能加倍把錢奉還於你。”


    羅三娘咧嘴一笑,毫不掩飾對陳廣祖的喜愛,說道:“就你嘴甜會說話,爹爹和娘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廣祖啊,你可不能教爹爹和娘失望啊。”


    “娘你放心,我吃過飯就去屋裏頭看書。”


    羅三娘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說道:“這裏還有十文錢,是給廷俊和廷弼買些吃食用的。餘下的錢我就收起來了,家裏一應用度缺了甚麽就來對我說,我會看著去辦的。就不用你們去操這份心了。”


    陳廣祖心中頗為得意,自是滿口答應的。而陳興祖覺得錢財交與自己娘處置也是理所應當。陳冰心中甚不歡喜,隻是礙於自己輩分最小,也是最不受羅三娘喜歡的人,便沒有插嘴說話的份,也隻能不言不語的吃著飯食。


    內堂的陳大維嘬著魚頭,聽著外頭的對話,一絲不為察覺的笑意掛在了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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