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頗有些心動,正待說話時,圍觀眾人卻發出了雷鳴般的驚歎之聲,柳福擺著手,等圍觀人眾都安靜了之後,高聲說道:“劉員外已出價到了四千貫了,若是沒有再高的,那紅尾白水魚便是劉員外的了。”


    此時秦東家已如喪家之犬一般癱坐在那裏,他沒想到這魚價會被一路抬到四千貫。他雖出的起,可要掏空了家底,這便不願意了。而如今麵子也沒了,魚也沒弄到,自己反倒成了長興縣的笑話,他看著劉員外那得意的樣子,便心中有氣,臉上肥肉也跟著抽動著,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我出五千貫!”從頭至尾一句話沒說的楊員外出手了,眾人還沒從剛才四千貫的出價回過神來,一下子便有人出價五千貫了,圍觀眾人再次爆發了山呼海嘯般的驚歎之聲。


    可有的人卻不信,大喊道:“五千貫買一條魚,我不信!除非楊員外你現在就把錢搬過來。”


    又有人道:“莫不是和這德賢樓聯合欺人罷”


    另一人道:“這長興縣最大的兩處酒樓東家皆在於此,想來是不會的,且那魚也在此處,這競價想必是真的。”


    陳冰有些不可思議的和柳誌遠對望了一眼,柳誌遠仍舊是那副笑眯眯胸有成竹的模樣,似是眼前的局麵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陳冰暗自驚詫道:“五千貫,這大魔頭這回是玩大了。”


    劉員外和李員外對望一眼,都驚訝的轉頭看向一邊的楊員外,楊員外對他二人微一頷首。他自從進入大廳之後便沒再說過話,之前的競價也多在劉員外與秦東家二人之間。就在眾人認定劉員外以四千貫天價競得紅尾白水魚後,楊員外卻出手了,其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一鳴驚人,直接把價格提升了一千貫,達到了五千貫。


    柳福心中也是頗為驚訝,不過他經過的風浪亦是不少,也是見怪不怪,便說道:“楊員外出價五千貫,若是沒有出價更高的,這紅尾白水魚便是楊員外的了。”柳福看了眼劉員外,又看了眼李員外,見他二人都微微搖搖頭,心裏有數,忽的想到了秦東家,便看向了他,見他如同死狗一般癱坐在那裏,心中一陣冷笑。略等了半盞茶的時分,柳福笑眯眯的對著楊員外說道:“已無人再出價了。恭喜楊員外,賀喜楊員外,格魚已經是你的了。”


    楊員外淺笑著點點頭,也不對眾人言語,卻是喚來了隨身跟隨的貼身小廝,低聲道:“你立刻回去,讓楊內知速速備齊五千貫送來這德賢樓。”那小廝正要轉身離去,楊員外又把他叫了回來,耳語道:“另有一事,你去知會楊玉兒,教她把那小娘子領到我在南城郊外的莊子上,讓她沐淨熏香,送到我暖香閣內,今夜我便去會她。記住了,你就對楊玉兒說,讓做事幹淨利索些,莫要讓他人知曉了,如若還像上次那般,就不是一頓鞭子的事情了,快去罷!”


    陳冰心中更是驚歎不已,心想:“哥哥對我說這魚能賣三十貫,我估算著五十貫現如今應是能賣到的,沒想到僅僅過了半日,便被那大魔頭五百貫收走了,我還以為這已是天價。未曾想現如今這價格直竄至五千貫,比我所預想的整整翻了一百倍。哎,這大魔頭當真是會做買賣。”想到此處,便也想著揶揄一番柳誌遠,便側頭說道:“大魔頭,這也在你的算計之內”


    柳誌遠輕蔑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嗤笑一聲,對著陳冰說道:“你沒聽見那劉員外對李員外所說的話他說在京城之時看中了一歌姬,花了六萬貫才收入囊中。這事情我在京城之時亦是有所耳聞。因此我想著這魚劉員外少說也要出到二萬貫,如今他止出到四千貫便既住手,已是遠遠小於我的預期了。”


    陳冰暗自咋舌,歎道:“二萬貫啊,這可以買上萬畝地啦。”


    柳誌遠說道:“二娘可看見這廳堂正中那扇屏風這是我花了二萬五千貫從京城的白礬樓所得。這屏風也無甚華貴之處,上麵的詞也平常的緊,隻是題詞之人來頭大得很,乃我朝書法大家。以後我若是要出手,定然不會低於三五萬貫的。因此這二萬五千貫亦是值得的。”


    陳冰心下點頭,她自是知曉柳誌遠此話的含義,更是明白這也是他做買賣的一種手段,隻是心中對於剛才所發生的事情頗為感慨,也問出了之前圍觀眾人所一直說道的一句話:“為了一條魚,花五千貫,值得嗎”


    柳誌遠卻說道:“在他三人看來是值得的。且不論那得意樓的秦東家,就說這三人哪個不是富甲一方之人,五千貫對其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若這錢花了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便是一文錢,那三人也不會去花。要是這錢花的能讓全城人人都知曉,都稱道,都讚歎,莫說五千貫,怕是五萬貫都願意花了。二娘,你要明白,對現如今那三人來說,名要遠遠大過於利的。”


    陳冰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心道:“這就如同我前世那些為博取眼球而做一些毫無下限之事的人一個道理,一個為了出名做出惡趣味之事,另一個的手段則是撒錢。雖是方法不同,卻是殊途同歸罷了。”


    陳冰雖是漁家女,卻是生的嬌小玲瓏,溫柔可人,尤那悠長纖細的睫毛,側麵看去,雙目翕張之間,更是雙瞳剪水,絕豔動人。柳誌遠看著她認真思考的側顏,更覺綽約,便不覺有些出了神。


    陳冰並未注意到柳誌遠的變化,說道:“你說的一點兒都不錯,哎,我方才怎就沒想到呢。對這三人來說,即便是沒得到魚,仍舊得到了名,還無需花錢,這何樂而不為”


    柳誌遠被陳冰的一番話把魂魄拉回了神竅,他也沒聽清陳冰說了甚麽,便隻得不斷點頭稱“是”。


    陳冰忽的想到柳誌遠提及劉員外同李員外之間的對話,便問柳誌遠道:“知行,在這長興縣城內,有幾個李員外”


    陳冰的一句“知行”二字,柳誌遠聽的卻甚是受用,回道:“李姓雖是尋常得見,可這長興縣內,能稱得上李員外的,便隻是你眼前這位了。”


    陳冰一聽之下看向李員外的眼神也變得極為冷肅,那李員外模樣幹癟枯瘦,似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般,陳冰心中憤恨,尋思道:“婆婆要將我賣與的李員外,應當就是眼前之人了,看他樣子不知已經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我這具原身實則就是死在他的手上!終有一日,我要他償還所欠原身之債!”


    柳誌遠看她眼神變得極為冷峻,心中頗為擔心,便問道:“二娘可是與那李員外有過過節”


    陳冰搖搖頭,心中歎氣道:“現在並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改日若是得了空閑,我會說與你聽。”


    柳誌遠點點頭,也不便再去多加追問,心道:“無論事情是何緣由,二娘不過一介小娘子,如何能與李員外結梁子想來也是受了他的欺辱了。也不急於一時,待二娘將事情來龍去脈皆說與我聽之後,我再尋法子。”


    此時門外傳來了不少人的驚呼聲,有好事者跑進廳堂,大喊道:“楊員外家仆送錢來啦,裝了整整三輛馬車啊,了不得了。”


    廳堂之中眾人湧出,均想親眼看看,柳誌遠給柳福使了個眼色,柳福會意,領著十個小廝撥開人群,護著那群楊員外送錢的家仆,領著錢箱進了德賢樓。


    楊員外家內知楊博宏也跟著到了大廳,此人年歲不大,看著不過三十出頭,卻是生的儀表不凡,罩著青布長衫,雖是質樸,可站在那裏卻是氣度非凡,他頗知禮數,向在場眾人團團拱了拱手,說道:“柳東家,這是我家大郎君差我送來的五千貫,還請柳東家清點。”楊博宏聲如洪鍾,說完對著柳誌遠一揖到底,顯得氣宇軒昂。


    柳誌遠微一點頭,楊博宏命隨身的仆從打開了箱子,裏頭的銅錢一緡一緡碼放齊整,柳福帶著一眾小廝,費了約有小半個時辰,才將那五千貫清點完畢。


    柳福清點無誤之後,柳誌遠拍拍手掌說道:“柳忠,將那紅尾白水魚拿來,好讓楊員外查看過目!”


    柳忠打開水桶蓋子,那紅尾白水魚性子極是剛烈,仍舊不停的撞擊著水桶。圍觀人眾也有不少便是為了見上此魚方尊而來,紛紛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為快。楊員外也坐不住了,小步快跑到水通邊上,看這裏頭的魚心中甚是感慨,畢竟是掏了自己五千貫買來的,想著馬上便能吃到這大補之物,晚上更能金槍不倒,臉上竟是露出了絲絲得意的笑容。


    秦東家也跟著到了水桶邊,他看著裏頭的魚心中十分著惱,想著自己本意就是來這德賢樓奪魚的,卻沒曾想反落的如此下場,心裏十分不甘。他安耐不住自己心底的欲望,悄悄往後退了了幾步,而後一招手,手下四名武師會意,分列在水桶四周。秦東家左右望了望,見柳誌遠並未往自己這邊看上過一眼,而其他幾位員外也都被水桶裏的魚所吸引著。待到自己退到了座椅上後,四名手持棍棒的小廝也圍在他身旁。秦東家見時機業已成熟,猛的大喝道:“給我把魚搶回來!”


    那四名武師也頗有特色:一人長的極高,一人長的卻是極矮,另一人又是極瘦,最後一人更是極胖。這四人高矮胖瘦極是惹人顯眼。此時,他四人一齊發難,隻三拳兩腳,便把水桶四周看守的小廝震出丈許之外。圍觀人眾驚聲齊呼,未免殃及池魚,紛紛擠作一團往外跑去,丟了鞋帽之人更是不計其數。


    柳誌遠將自己半邊身子擋在了陳冰身前,他心中對秦東家暴起發難惱怒異常,大聲道:“無忌!動手!二娘由我親自護著!你莫要有所顧忌!”


    陳冰聽了這話後臉上微紅,心中卻嘴硬道:“你個大魔頭,誰要你護著了,我自有蘭花點穴手,我就不信我自己還保護不了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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