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誌遠擺擺手說道:「你聽我說完,還有好事情呢。在我回華亭的前兩日,柳福和柳忠一齊來了此處見了我。柳福要我替他孩兒帶些東西回去,我自是允諾。我三人便說起了最近幾日德賢樓的狀況,言到醬油,柳忠對此卻是讚不絕口,說此物不僅能提鮮,還能增色,更兼香氣濃鬱,食之令人胃口大開,如今城中之人對醬油所做的菜肴趨之若鶩,爭相想要來德賢樓品一品,嚐一嚐,因而來德賢樓的食客數較之往日要翻上了一番。柳忠提議醬油要成為德賢樓的獨家秘方,拒不外傳,而得意樓的秦掌櫃已差人多方打探醬油的方子,德賢樓中亦是多了不少探聽消息的這類閑雜遊手。我讓他多安排一些小廝,莫要讓人渾水摸了魚。二娘,這製醬起頭起的頗順呐。」


    陳冰心中歡喜,未想這醬油開門便能如此順遂成功,她掩唇輕笑,此時的柳誌遠卻又問道:「這之後可有何打算」


    陳冰略略思忖,回道:「那日碰見四哥時,我問起了家中情形,四哥說翁翁差二叔去長興縣城尋了房子,看中了一帶門市的院子,攏共花了三十五貫買了下來,待過了中秋,便要搬去城裏居住了。既然翁翁和婆婆還有東屋之人離開了花湖村,那我便沒了掣肘,可以放心大膽的做我的事情了。這製醬要成規模的去做,非我一人能為,這蒸豆拌豆是個十分繁重的力氣活,須大量的人力,因而我想多雇些村中之人一齊做這醬油。也好讓村眾多些收入補貼家用,知行,你看可好」


    柳誌遠爽快道:「好!你隻消算好工錢,這些日後都是能攤入本錢之中的,不打緊,到是這方子,你可要收收好了,莫要讓別有用心之人鑽了空子,得去了。」


    心中卻感慨道:「二娘心思縝密,做事情甚有方寸,自己認定了的事情便會去做,並不會去問旁人,這雇人之事若是放在從前,她並不會問我,方才卻問了我的意見,足見她心中對我是愈來愈信任的了。」


    陳冰自然不知道柳誌遠的這番心跡的,她淺淺笑道:「嗬嗬,這方子在我的腦袋裏呢,任憑哪個宵小都是偷不走的哦,大魔頭,你放一百個心就是啦。至於雇人的工錢嘛,不瞞你說,我心中實是已有了計較,隻不過還未實際遣人去做工,不太好妄下結論,待先尋人試做幾缸之後,我兩相印證一下,便能得出結果。」


    柳誌遠卻搖搖頭說道:「這些工錢無論算多算少,最後都是要攤入本錢之中的,你又何必扣的十分精細呢,工錢便是多給些亦是無妨的。」


    陳冰卻很不讚同的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村裏人都和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又何嚐不想多多幫襯幫襯呢。可我更懂得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我算的精細些,也是為了讓村眾明白自己花的力氣是值這些價,而不是該得這些價,另外,這買賣是你我二人合夥的,這本錢中你又占了大頭,我更應對此負責,否則便有失信於人的嫌疑了,若是被人說起閑話來,可是會連同你一起說進去的。」


    柳誌遠心中佩服,心下卻又有些失望,心道:「原來二娘並不是信任我,而是因我與她是合夥人的關係才詢問我呐,哎。」


    陳冰見他不說話,以為柳誌遠並不認同自己的想法,便說道:「如今醬油在德賢樓用的不錯,城內眾食客也為其趨之若鶩,僅僅用了不到一月,你的德賢樓的營收便已翻番,這還隻是在小小的長興縣城之中,放眼整個大楚,便有千千萬萬家不下於德賢樓的酒樓,如若推廣得當,可要比獨守一城所獲之利多上何止萬倍,柳忠之言雖佳,但非良策,知行,你可要想清楚了。」


    柳誌遠點頭道:「柳忠對我說起時,我確有一絲絲的心動,我畢竟是個買賣人,獲利如此豐厚,我怎能不動心呢誠如二娘你方才所言,要放眼整個大楚,那便要目光放的長,看的遠,我想要獲得更多的利,就不能拘泥於一城一地的得失


    ,因而便沒有同意柳忠的建議,這醬油前景我是十分的看好,二娘大可放手去做。」


    陳冰坐直身子,蜷著雙腿,心想自己的規劃中還有許多事情要自己一點一點的去做,製醬自己可以盯著,可這買賣之事就有些不便了。便對柳誌遠說道:「好,你這話我愛聽,那這醬油的推廣之事,就要勞煩你多多費心啦。」


    柳誌遠笑道:「嗬嗬,定不辱使命!」


    陳冰單手抱膝,歪著腦袋,望向柳誌遠,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成勾,對他眨了眨眼,微露皓齒,淡淡一笑,說道:「那一言為定」


    柳誌遠心頭一樂,亦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將二人的小指勾在了一起,微微笑道:「好!一言為定!」


    二人勾著手指,四目相望,淺淺一笑,卻無了過去那般的羞澀怯意,卻是多了一份從容和淡定。


    二人鬆開手指,陳冰仍是雙手抱膝,下頜輕輕點靠在膝上,而柳誌遠雙手十指交叉相扣,枕在自己腦後,問道:「二娘,你方才言道你的翁翁婆婆買了長興的院子,要搬去城裏居住,恕我直言,城裏不比鄉野,處處需要用錢,五百多貫雖算得上大數目,可坐吃山空,若不加以節製,早晚都要花光的,他二人貿貿然的去往城裏,可有想過以後營生手段來謀生是不是走的急了些」


    陳冰冷笑道:「急嗬,他能不急嗎若是不急一些走,這家裏的門檻怕是都被來借錢的人給踏爛了。」


    柳誌遠微微點了點頭,心道二娘這話說的也是人之常情,但凡家中忽的發了筆橫財,前來阿諛借錢之人定然會絡繹不絕。


    陳冰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哼,翁翁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早就算計好了的。我二嬸娘家世代以做豆腐為生,在這太湖周遭也算得上是小名氣的了。二嬸家學淵源,亦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藝,翁翁之所以買帶門市的院子,便是看中了這一點,想讓二嬸搬去城裏之後,繼續家傳手藝,做著豆腐以養活這一家子人。嗬,算盤打的可真是精細呐。」


    柳誌遠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德賢樓眾多菜式中有不少是要用到豆腐的,你二嬸既然精於做豆腐,那手藝想必也是很不錯的了,不如我安排柳忠,平日裏多多幫襯幫襯,你看如何」


    陳冰想了想,亦是點頭說道:「二嬸雖是膽子小了些,可總的來說對我還算不錯的,我跳湖被救上來之後,她也送了我些參須讓我補了補元氣,這些恩情我定是要記在心中的。如今分了家,於她而言,這日子便不比往日,甚麽擔子都會壓在她的肩上了,這日子呀,是會越過越苦了,哎,可那終究是她自己的選擇,又能怪誰呢既已分家,他家之事我便不想多去過問,我看這幫襯就不必了,以二嬸的手藝,這豆腐不會賣的很差,空閑時我會去城裏尋趙大哥,讓他暗地裏多多照應一下,莫要讓那些個地痞遊手欺負了二嬸。」


    言罷,陳冰暗暗歎氣,心道:「我能做到的也隻有這些了,等往後有了空閑,我多去城中看望看望四哥罷,哎,我還真有些舍不得他呢。」


    柳誌遠聽的明白,他心中陳冰對於她二嬸道出賣魚得五百貫之事仍是心存芥蒂耿耿於懷的,便順著她的話說道:「好,此事極易,待你翁翁等人搬去城中之後,我會差柳福辦了此事,你大可放心。」


    陳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道:「大魔頭,你辦事我何時不放心了翁翁和婆婆待我極差,若是發生了甚麽,我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錯啦,想讓我幫忙照應的那就別想啦。二嬸那裏嘛,稍微關照一下也就是了,至於往後的日子嘛,那就各憑本事咯,你呀,也不用激我,我都懂的。」


    柳誌遠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不是激你,而是擔心將來會有人在背後說你家的閑話,你可以不為所動,可你爹爹不見得會,以他那實誠的


    性子,多半會忍不住去出手的,更會自責的。我怕將來他還會遷怒於你,令你難堪。」


    陳冰放平雙腿,身子輕輕靠在樹上,重又與柳誌遠肩並肩的靠坐在了一起,輕歎道:「哎,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呢」


    柳誌遠說道:「若無事就最好了,便不用過多去理會,倘若有變的,當要出手幹預。」


    陳冰輕輕點了點頭,卻並未回柳誌遠的話,她抬頭仰望著夜空,此時,空中忽的閃過一顆流星,它拖著銀色的尾花,劃過墨藍的天際。陳冰指著天空,忽的開口,幽幽說道:「知行,你看,流星。」


    柳誌遠順著陳冰手指的方向望去,已不見了那顆流星,卻也附和道:「嗯,流星甚為少見,二娘能見著,當是運氣不錯。」


    陳冰微微歎口氣,有些傷感的說道:「是不是又有人故去了」


    柳誌遠微微一怔,問道:「為何如此說」


    陳冰仍舊望向夜空,說道:「我聽爹爹說,這天上的星星,每一顆就代表著一個人。有的星亮了,就說明此人處於人生頂峰。若是星光黯淡了,則是說明此人已跌入人生低穀,瞧不見希望。若是這顆星辰不幸墜地了,便是說明此人人生即將終結。我原本並不信爹爹的這番話,可是這一年來的經曆,使我對此產生了懷疑。你說,這天上哪顆晦暗的星星是我呢會不會有哪個神仙掌管著這些星辰呢那我等凡人的命數是不是也掌握在他的手中呢」


    柳誌遠心中一緊,說道:「我師父雖是玄門中人,可我卻從來不信這些。我家中有個佛堂,娘常年拜神禮佛,祈求一家平安無事。我兒時常遭人欺負,可有神明來幫助過我助我的卻是我的恩師,他授我武功,才讓我擺脫族中之人的欺辱。我爹爹死於安胥賊寇之手,我娘和小妹也困於賊境,我娘虔誠禮佛,當時亦可有神仙佛祖前來搭救哼,反而救出我娘的是她一直不如何瞧得上的無忌,是他冒著喪命之險在亂軍之中搶出了我娘。若是神仙佛祖有靈的,怎的在這些時候都不顯靈了呢二娘大可不必為此消沉,我命由我不由天,把握自己的命數的從來都隻是自己而非老天。」


    陳冰輕輕歎了口氣,雙手抱緊胸前,重又蜷起雙腿,緊貼柳誌遠,將半個身子都靠在他了身側,半歪著腦袋,枕在柳誌遠肩頭,微閉雙目,低低柔聲道:「知行,我有些冷。」


    柳誌遠心中繃的緊緊地,他微微調整坐姿,順手摟過了陳冰,傳來陣陣酥香,此時的他腦中一片空白,心裏卻是「砰砰」亂跳,過了半晌才有些顫顫的說道:「二娘,有我在,不冷,不冷。」陳冰抿唇嫣然,任由他摟著自己。二人相互依偎在一起,臉貼著臉,抬頭望著明月,雖都未說話,可心意已然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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