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嶽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胃中翻滾的濁息,急忙起身跑到窗口,對著湖水吐了起來。


    薑仙凝聽得也有些惡心,側頭看看刑風二人並無任何不妥神色,隻得忍了忍壓下胃中不適對刑玉瑗道:“這倒是有些令人作嘔了。不過如此場麵恐怕是這幾個小哥害了女子,女子化作厲鬼來報仇吧。此事隻是場麵有些不適,因何要來仙門求助?莫不是女子死的太過慘烈化成厲鬼來報仇了?也不對啊,若是這幾個小哥是凶手,那還報什麽仇?”


    刑玉瑗繼續道:“前麵隻是過場,後麵才是主戲。鎮上眾人也都覺得幾個小哥害了女子,被女子尋仇弄死了。都在背後議論紛紛,指責幾家人養子不教,做出如此惡事,壞了鎮子聲名。幾個小哥的家人雖是覺得孩子並非如此殘忍之人,但事實擺在眼前也無力辯駁。隻得讓斂屍人收拾了碎屍,草草葬了。因著屍體切的亂七八糟,又是幾個施暴的凶手,主家便不好意思要求斂屍人細分屍體,隻是囫圇的將所有屍塊收在一個棺材之中,在鎮外亂墳崗找個位置葬了。


    如此一來凶手繩之以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本是應該消停了,但鎮上卻鬧起鬼來。經常有人半夜睡著突然醒來,便看見一個破爛的人站在床頭,身上還不斷掉著碎肉,大呼自己死的好苦。醒來家中便果真會有血腳印,碎頭發之類異物留下。眾人便紛紛在睡前關門閉戶懸掛寶劍以驅逐惡靈,可是這惡靈似是並不怕這些,依舊夜夜出來鬧。擾得中人夜不能寐。


    鬧了些許日子,眾人都是身心俱疲。想著找道長來鎮一鎮鬼,渡一渡陰氣。便請了一位驅鬼的道長前去。


    道長先在鎮上轉了一圈,說是有冤魂,之後晚上便住進了女子的屋裏。誰知第二日那道長便瘋瘋癲癲的跑出了鎮子。之後又來過幾個道長,皆是驚慌失措不顧儀態的跑了。”


    “這可真是奇怪,莫非去除妖的道長都是混飯吃的嗎?哪有道長怕鬼怪的?”刑嶽吐完回來,塞了幾塊牛肉喝了口酒,“若不是正在吃飯,其實這女鬼的故事也沒那麽恐怖,惡心起來吐一吐也算正常,若是把老道都嚇得失了神智,許是小子們誇張了。”


    刑玉瑗看著刑嶽,雖是知曉幾個兄弟都是仙門強者,以驅邪捉鬼為長,但也是覺得刑嶽有些托大了“阿嶽,你可不要誇口,我隻是聽了聽便覺得害怕,每次進門定要掌了燈才行。過幾日若是你們去臨門除鬼,還是小心為上。”


    頓了頓,刑玉瑗繼續道“這還不算完,幾個道長都被嚇跑之後,這些鬼似是沒了怕頭,張狂了起來,若是有人夜裏行走,便覺得有人跟在身後,除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還有劈啪啪東西掉落的聲音,有時一轉彎便會隱約看見前方站著一個人,不斷往身上帖著什麽。人們說那是幾個小哥,因著身子都是胡亂配的,故此經常掉在地上,時時需要拚湊。


    此後,整個臨門的人都不敢晚上出門,便是不出門晚上睡覺也不敢睜眼,隻怕一睜眼碎肉鬼就站在床前低頭看你。


    你們說這故事不嚇人?若不是你們要去臨門,我便是提都不想提。”


    薑仙凝看看眾人,嗬嗬的笑了兩聲,轉頭問刑風“刑少主,你幾時去臨門?”


    “明日便去。”


    “阿凝也想去,刑少主可是能帶阿凝一起?”


    “阿凝,聽了這故事你還要去?”刑玉瑗甚是驚訝,一個女兒家怎能如此大膽。


    薑仙凝對刑玉瑗笑笑“阿姐,我隻是去看看,如今我也沒有道行,去了也不過是個普通人,鬼怪傷人都是有因果的,我既不是他的因也不是去招惹他。不會有事的。”


    刑玉瑗仍舊不放心,刑風也覺得薑仙凝此時沒有法術且才剛恢複了身體,若是惹上陰邪之物,怕是又要傷及性命。但薑仙凝執意要去,刑嶽也在旁信誓旦旦的幫腔。最後刑風無奈,隻得答應帶上兩人。


    談過除鬼事宜,幾人話題便又落在八月節之上。每每談到團圓,情誼,幾人便都各懷心事,麵色暗淡。刑玉瑗本就同薑仙凝喝了幾時悶酒,如今心中又想到家中種種,自己種種,便更加一反常態的頻頻舉杯,也不管別人喝不喝,自己總是一杯接一杯倒進肚中。薑仙凝見刑玉瑗喝的爽快,便也幹脆放下心中煩悶之事,專心灌氣酒來。


    見兩個女子竟如此豪爽的一杯杯灌酒入肚,便知曉兩人定要醉著回去。刑風三人,便不敢真飲,隻待兩人瘋得夠了再背回去。


    平日裏刑玉瑗一副溫婉祥和之態,如今酒喝的多了也稍許歡脫起來,一邊用筷子敲著茶碗,一邊唱著一首綿綿的童謠,紅紅的的臉頰甚是可愛。


    唱了幾句,刑嶽也跟著唱了起來。不多時,刑風竟也輕聲哼著隨聲附和。童謠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詞,刑玉瑗唱了一遍又一遍。唱了許久,聲音竟忽然哽咽起來。


    幾人都略略有些吃驚,隻見刑玉瑗放下筷子,擦了擦臉上淚水,強自笑了一笑,道“阿姐今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們三個弟弟,尤其是阿嶽。自小雖是大家宅裏的公子哥,但從未有父母之愛,兄弟之情也甚是淡薄。每每看他一個人被關在別院後宅裏,我都甚是揪心,本是那麽小一個人,卻隻得自己住在一個院裏,連個貓貓狗狗也見不著。有次我去給阿嶽送飯,竟見他蹲在樹下,同螞蟻說話。待到好不容易從別院裏出來了,卻沒了往日的淘氣,見誰都小心翼翼,萬分識禮。便是見個下人也低頭講話,不敢直視。許多年,便是連下人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說到此,刑玉瑗眼淚又溢了出來“我邢家許是幾世武修,殺孽太重。本是三個男兒,卻都是這般大了也不娶親,更不要說傳宗接代。你們總說讓我趕緊嫁了,別說我不願意,便是我願意。若這家裏連我都沒了。還有誰來管你們兄弟三人?”


    刑風二人聞聽阿姐所言,皆低頭不語,心中也惴惴起來。刑玉瑗卻顧不得拿帕子,隻用袖子擦了擦淚水,指著刑風,繼續嘮叨。


    “你,我也不指望什麽了,你高興便好,我也不是刻板之人,隻是爹爹多年也不過回來一次,還是不叫他知道的好,免得徒惹氣生。


    但是你自己便是如此也無妨,好歹勸勸阿川,他自幼參禪不要真去做了和尚,前幾日媒婆來說的李家二小姐甚是不錯,他又沒說不好,隻說要等著你。你這做長兄的也上上心,趕緊問個明白,若是他許了,不日便下了聘禮迎李家小姐進門來。”


    刑風連連點頭稱是,刑玉瑗安排好刑川,又轉頭對刑嶽。


    “我也看出來了,你一時半會也沒指望。自己看著辦吧。如今又多了個阿凝,也是個惹人疼的可憐人。阿姐這心就這麽大。你們一個個上點心,若是都活的好好的,阿姐便也放心了。”


    刑嶽伸手拉住刑玉瑗的手,輕輕拍著。刑玉瑗一向溫柔賢惠,雖是每年八月節都要傷感一番,但從未如今日一般醉到絮絮叨叨,傾吐心中積蓄的情緒。本是吟詩作對,喝酒賞月的八月節,此時竟成了傷別離,情難圓的場景。


    薑仙凝此時也喝的不少,蹭的站起身,高聲道:“阿姐,不用管他們。我幫你看著他們,你去問問姐夫,到底還要等多久才是正經。”


    刑嶽一聽,薑仙凝哪壺不開提哪壺,連忙上前捂薑仙凝的嘴。薑仙凝卻晃晃悠悠的閃躲著。


    “阿姐,你就去問問,阿凝每日裏看著師尊卻問不出口,如今便是想問也無人可問。阿姐休要如此,就去問個清楚,問清楚了便是等上一輩子也值得,不然這樣不清不楚,他若已經娶妻也不能知曉,到頭來卻是空等一場。”


    薑仙凝晃蕩著說完一段,一不留神被刑嶽攬在懷裏按住了嘴巴。


    但刑玉瑗依舊把薑仙凝的話聽進了耳中,晃晃悠悠站起身踱到窗邊,高聲喊道:“我早就想問了,你到底要我等到幾時?如今你到底是何境況?到底還要幾個十年?幾個?”


    三人見刑玉瑗薑仙凝都喝的醉了,怕一時失態露出女兒身份,不太方便。便一人背起一個下了酒樓奔刑家去了。


    仲秋的月亮光潔如華,如明燈一般照亮回家的路。街上行人小販皆已散去,此時接道寂靜清冷。兩人背著兩個女子,魑離慢慢走在身後,竟沒來由的有種靜謐安詳的美。


    薑仙凝伏在刑嶽背上,呼吸均勻,似是已經睡著了。


    忽的,刑嶽耳邊傳來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三哥哥,恐怕今生隻能負了你了,凝兒對不住三哥哥。”


    聲音細小如蚊蕤輕語,恐是薑仙凝於夢中的囈語,但刑嶽聽得清清楚楚,心中頓時泛起陣陣漣漪,一陣陣疼痛隨漣漪蕩漾開來。


    第二日一早,薑仙凝又被刑嶽震天的敲門聲吵醒。才要起身開門,便覺一陣眩暈又坐在床沿上。


    “三哥哥自己進來吧。我有些頭昏。”


    刑嶽也不客氣自己推門便進,才一進來便擰了一塊巾帕,幾步走到薑仙凝近前,用巾帕給薑仙凝用力擦了擦臉。


    “你可是還要去捉鬼?大哥就要啟程了,你還沒起床。虧得昨日幫你求了半天。你竟自己不上心。”


    薑仙凝一聽,似是忽的想起什麽,急忙道:“刑少主幾時走?我換件衣服便能走。”


    刑嶽一臉無奈:“已經走了。”


    “走了?”薑仙凝又一起身,又坐倒在床沿,“都怪我,昨夜喝的太多,誤了正事,如今起身還是暈的很。”


    刑嶽見薑仙凝真心著急起來,便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不用著急,大哥知道你今日酒醒定是要難受,著我在此等著你,待你醒了再去追他。你此時隻需趕緊喝了醒酒湯,我騎馬帶你走。半日便追上了。”


    日頭正猛烈之時,二人追上了刑風和魑離。此次因著有魑離跟著,刑風隻帶了幾個親近的門人,一行不過七八個人,不慌不忙騎馬而行,傍晚時分便到了臨門。


    說是鎮子不過是個富庶些的村子而已,整個臨門也不過三十幾戶,並無知縣,隻有一個保長管著一眾人家。若是誰家有個糾紛,誰家缺鹽短米,哪裏鄰裏鬧個矛盾,都去找保長解決,保長家便好似臨門的衙門。


    此時刑風等眾人牽馬站在鎮口觀望,臨門並無磚牆,隻斷斷續續有些破爛的土坯似是圍牆,中間一條大路通往鎮子裏麵。鎮口有座小屋,屋外圈著柵欄,屋門口拴著一條黑狗,此時小屋頂的煙囪正冒著白煙,想是正做晚飯。


    一個弟子見刑風在前麵停了馬,四處觀看,便走到小屋前高聲叫喊“裏麵可有人在?我們是宣武樓來的,能否討碗水喝,給指個路?”


    小弟子喊完,眾人在小屋外等了一時,除了黑狗懶洋洋起身轉了一圈,並無人自屋中出來。


    小弟子又自柵欄外喊了幾聲,仍舊無人應聲,看看黑狗正拴在屋門前的木樁上,便自行推開柵欄門,進了院子。自院中又喊了幾聲,依舊無人。小弟子隻得站在院中,同黑狗麵對著麵,一時不知進退。黑狗站在門前看著眾人,盯了一會見來人站著不動,好似並無威脅,便依舊爬了下去,吃盆裏的一根肉骨頭。


    小弟子站了一會,受刑風示意,便緩緩繞開黑狗,輕輕推開了小屋的大門。屋內一片昏暗,窗戶自屋內用木條釘死。才自傍晚的日光中探頭入屋,竟一時看不清屋內狀況,但似乎屋內並無人,爐灶裏柴火燒的正旺,灶上一鍋熱水冒著滾滾白煙。


    小弟子看看窗口,略有些詫異,輕輕探一隻腳入屋中,準備查看一番。誰知才一將一隻腳跨入屋內,便覺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摔入了屋中,隨著身體摔倒的慣性,腳尖不知碰到何物,屋門竟‘哐當’一聲關上了。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若待此情成追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糜並收藏若待此情成追憶最新章節